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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多情卻被無情惱(二十七)

    少女那杏子大眼癡癡地看著他, 眼里的霧氣旋開既合,蘇甜甜勉強地笑了笑, 眼里卻有眼淚掉下來。
    見到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掉眼淚, 常清靜僵硬了身子。
    蘇甜甜胡亂擦了兩把淚水,牽著裙子,沖出了客舍。跑到門前時, 卻又側(cè)過了身子, 哭著道:“可我喜歡你啊,小牛鼻子, 我最喜歡你了。”
    等到常清靜再回到桌案前時,面前的字帖不論如何都寫不下去了。
    常清靜握緊了筆,側(cè)眼看了一眼竹掛幔,夜風(fēng)徐來。
    似乎是要下雨了。
    到后半夜,果然下了雨。夜雨淅淅瀝瀝地落在了客舍的竹屋檐上, 竹制的風(fēng)燈明滅未定。
    相傳蔡邕用“柯亭”第十六根竹制笛,便是這般清涼清透的音色。
    雨拍屋竹。
    常清靜靜靜躺在竹席上,忽而又閉著眼皺緊了眉,翻來覆去地一直未能入睡, 腦子里一個疑問一直在反復(fù)回蕩。
    蘇甜甜當(dāng)真喜歡他,他當(dāng)真值得人喜歡?
    “小牛鼻子, 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心里卻好像下起了夜雨, 淅淅瀝瀝到天明。
    蘇甜甜剛沖出屋門,轉(zhuǎn)身就和孟玉瓊撞了個正著!
    兩人各自一愣,都怔在了原地。
    孟玉瓊:“蘇姑娘?”
    目光越過蘇甜甜往前一看, 腦子一轉(zhuǎn),立刻就明白了點兒什么,臉色微妙地有些難看。
    “蘇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你半夜去小師叔屋里,讓別人看到了難免說些閑話。”
    這話說得有點兒重了。
    不過這還是孟玉瓊性格溫柔,不愛和人吵架,顧忌到這是個姑娘,故意軟化了嗓音勸慰般地提點。
    但這淡淡的一句話,又仿佛在蘇甜甜臉上扇了一巴掌,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蘇甜甜狼狽地避開了孟玉瓊的視線:“我……我……我對小牛鼻子是真的……”
    孟玉瓊目光落在蘇甜甜微濕的眼睫上,面上不顯,心里卻更加失望:“小師叔他性子古板,不通人情世故,蘇姑娘如果不是真心的,就別去招惹他了。”
    “小師叔人很好,他性子又冷又直,不合群。”
    “蘇姑娘你知道嗎?不論去齋堂吃飯,還是練劍,小師叔都是獨來獨往的。”
    一開始玉真也不喜歡常清靜,總是對他抱怨常清靜這人做作虛偽,有什么了不起的。直到有一次長老課上,玉真沒帶書,常清靜將自己的書借給了他。
    玉真雖然性子大咧,但十分敏感。
    少年抿著唇,面色依然是冷的,但神情卻透出了點兒緊張,好像在擔(dān)心他愿不愿意接受和他共看這一本書。
    等到玉真一句“謝了”的時候,常清靜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神情軟化了點兒,僵直的脊背又放松了下來。
    那天回去之后,玉真就告訴了玉瓊。
    “小師叔很可憐。”
    “他沒有朋友。”
    從那天之后,孟玉瓊,孟玉真和常清靜三人就走近了點兒,走近了之后,孟玉瓊才發(fā)現(xiàn),這少年雖然冷淡,但對他們兩個都十分重視關(guān)切,在這冰冷的外表下燃燒著的是一捧近乎多情的正義熱血。
    很快,孟玉真就被常清靜這極高的天資和修為給攻略了,甚至把自己的佩劍也送去了劍閣,改造成和行不的哥哥差不多的款式。
    后來常清靜下山歷練,從寄回來的書信中,孟玉瓊錯愕地發(fā)現(xiàn),常清靜好像變了一點兒,比之之前那副小古董的樣子,變得更加有“少年氣”有“人情味兒”了,而這一切似乎是那個叫寧桃的姑娘帶來的。
    寧桃算得上常清靜第一個朋友,第一個主動接近他,喜歡他,照顧他的好朋友。
    孟玉瓊他剛剛特地去鳳陵仙家那兒打探了一番,蘇甜甜明明就有個名喚謝濺雪的青梅竹馬,說是兩人情投意合。如果這事兒是真的,那常清靜又算什么。
    孟玉瓊靜靜地看著蘇甜甜,淡淡地說:“不論姑娘是出去什么目的,欺騙人感情,于情于理,都是件下|作之事。”
    ……
    “來啊,過來!不是想死嗎?!”美大叔怒氣橫,長嘯一聲,“我成全你!來!”
    寧桃眼疾手快地蹲下身,另一道劍氣就貼著她頭皮擦了過去。
    然而這還沒完,一道又一道的劍氣,縱橫交織,逼得寧桃滾來滾去,縱高跳低。
    這根本就是故意的!!
    從地上爬起來,寧桃暈頭轉(zhuǎn)向,氣喘吁吁地看著這近在咫尺的劍氣,急得大叫。
    “停停停!!道君我錯了!”
    這根本就是故意的!寧桃郁悶地鼓起臉!如果老頭兒真打算殺了她,憑她這拙劣的反應(yīng)能力,根本躲不過去,他就是故意讓她狼狽地東躲西藏。
    老頭兒冷哼了一聲。
    那道劍氣立刻懸停在了她脖頸前。
    寧桃膽戰(zhàn)心驚地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這道劍氣推到了一邊,飛快跑到了老頭兒身前,“道君我錯了,你累了嗎?我?guī)湍阕鰝€馬殺——我?guī)湍隳竽蠹纾 ?br/>     說著,不待美大叔反應(yīng),就已經(jīng)擺好了手勢捏了下去。
    桃桃早就知道老頭兒,阿不,這位美大叔根本不會殺了她,雖然老頭兒他經(jīng)常間歇性抽風(fēng)大笑,但她覺得,他其實本性并不壞,所以才敢這么“肆無忌憚”。
    經(jīng)過她刻意的這么一打岔,美大叔終于不再沉溺于往事了,冷冷地哼哼唧唧,面色陰沉,算是接受她的馬殺雞。
    “馬殺雞”這方面,寧桃還算是有經(jīng)驗的。寧媽平常就愛讓她捏肩膀,還不樂意讓寧爸捏,說寧爸的手像“釘耙”,捏得她疼死了。
    寧桃一邊捏,一邊說:“道君,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你武功這么高強,我什么都不會,你殺了我一點兒成就感都沒有。”
    “哼,我想殺就殺誰。”
    頓了半刻,美大叔突然冷喝道:“停下。”
    寧桃不明所以地松開了手。
    這是又要做什么?
    眼角余光瞥見寧桃懵逼的表情,美大叔怒道:“你不是說不公平嗎?我不欺負(fù)不會武功的女娃娃,既然你有心,那我就教你幾招,等你學(xué)成了我就殺了你!”
    “照我說的去做,去那邊坐下。”見寧桃遲遲沒有反應(yīng),美大叔把鐵鏈晃得當(dāng)啷響,森然道,“怎么,耳朵聾了嗎?叫我這樣請你過去?”
    桃桃完全是被一個驚喜給砸懵了,砸得暈頭轉(zhuǎn)向,半天都沒緩過神來,好不容易反應(yīng)過來,立刻以百米沖刺般的速度,直沖向了老頭兒指著的方向,立正,昂首挺胸。
    “道君,我準(zhǔn)備好了!”
    天知道,她太想變強了!
    經(jīng)過這么一遭之后,她想變得強一點,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就和上次指導(dǎo)她怎么辟谷,怎么運轉(zhuǎn)靈氣一樣,這一次老頭兒教她的是躡罡履斗,天罡七星步。
    老頭兒嫌棄地直皺眉,“你身上這靈氣隱約可見蜀山那群牛鼻子的痕跡,我便先教你這個。”
    聽這稱呼首先排除了面前的老頭兒是蜀山劍派的弟子,寧桃好奇地問,“道君是師從哪里呢?”
    老頭兒明顯不愿多談:“哪里不都一樣,各家各派功法我無一不通,無一不曉,難不成我還教不了你了?!”
    寧桃瞬間被震了一下。
    這就是大佬的底氣嗎?!
    于是,寧桃便開始兢兢業(yè)業(yè)地學(xué)著踏陣法,背口訣。
    等到把這天罡七星步都練熟了,老頭兒便開始教她刀法,“刀”是用劍氣削尖的石頭湊合用的,主要教的是九天震雷刀法中的其中一式,名叫“六合歸元”。
    “六合歸元刀法,由氣牽引,倘若你學(xué)得好了,指哪打哪兒,百發(fā)百中,絕無虛發(fā),故名‘歸元’。”
    寧桃有些茫然,舉手認(rèn)真地詢問:“呃……等等,是那種百分百砍中的意思嗎?”
    老頭兒皺眉:“百分百砍中?你要這么理解倒也可以。”
    寧桃睜大了眼。
    百分百砍中,那這簡直就是作弊器吧!!
    老頭兒看出她的激動,毫不客氣地往她腦袋上兜頭潑了盆冷水。
    “就算能百分百砍中,絕無落空,你也必須有足夠的實力,抓住機會,破開對方防御,而這一刀究竟能傷對方幾分,端看你修為造化了。”
    “如果對方實力足夠強,” 老頭兒嘴角扯出個嘲諷的笑,“那你這招就是百分百給人撓癢癢。”
    寧桃:……
    秉承著“從實踐中學(xué)習(xí)”的教學(xué)態(tài)度,美大叔教她的方式十分簡單粗暴,就是發(fā)出劍氣,讓她揮舞著“刀”一一打回來,打不回來就去死。
    這讓寧桃倍感絕望,她只是想自保而已,而不是想現(xiàn)在這樣,像只每天都游走在生死邊緣的慘叫雞。
    “啊啊啊啊啊!!道君饒命啊!!”
    “要死了嗚嗚要死了!!”
    然而老頭兒教學(xué)態(tài)度十分嚴(yán)厲,一絲不茍,簡直就像是打算讓她考清華!
    在這樣的教學(xué)強度下,她難免受了點兒傷,但傷著傷著就習(xí)慣了。
    比起這個,更讓寧桃挫敗的是,她的學(xué)習(xí)進(jìn)度。
    好難,她學(xué)不會。
    而且老頭兒明顯就是個天才,一個天才來教她,常常被她氣得面色鐵青。
    寧桃好幾次想小聲辯駁,她就是普通人啊。只是在天才看來,她這種普通人就成了十分悲催的蠢材了。
    在老頭兒的鞭策之下,寧桃愈發(fā)用功,起早貪黑,兢兢業(yè)業(yè)地練習(xí)。
    好幾次蹲在水洼前,照鏡子,看著鏡子里這頭發(fā)亂蓬蓬,灰撲撲的,衣衫襤褸的少女,寧桃自己都有些臉紅。
    可是有老頭兒這樣的天才盡心盡力地教自己,她不認(rèn)真點兒都說不過去了。
    只好趕緊沾著水隨便撥弄了兩下,繼續(xù)灰頭土臉地埋頭和劍招死磕。
    三二一。
    夜半,星光自山洞頂部的洞口灑落,落在了那兩尊披堅執(zhí)銳,描金涂彩的神像上。
    美大叔猛一晃鐵鏈,長嘯一聲:“去!!”
    劍氣如虹,披著星光,夾著極尖銳的破空哨聲,朝著寧桃飛去。
    不遠(yuǎn)處的石臺上,寧桃雙手持握刀柄,目光灼灼,不敢有任何輕忽。
    劍氣迎面沖激,稍有不慎,就是毀容的風(fēng)險。
    桃桃瞳仁近乎縮成了針尖兒大小,倒映出這道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的劍氣。
    劍氣逼至眼睫前時,寧桃腳下往后踏出半步,掄起石刀,照著這劍氣往下斫去!
    “喝——哈!!”
    在劍氣逼近喉口前,霎時間四分五裂,貼著臉頰擦過,沒入了身后的石壁中!
    少女頰側(cè)烏黑的長發(fā)撩起,又落下。
    竟然沒一根頭發(fā)絲兒被這劍氣砍斷。
    老頭兒:“去!”
    “喝——哈!!”寧桃全神貫注地大喝了一聲,又一旋身的功夫,石刀在半空劃開一道銀芒。
    刀氣乍起。
    驚才絕艷。
    伴隨著劍氣紛至沓來,寧桃的動作也越來越利落。
    星光灑落在少女肩上,小姑娘眼里好像也蕩起了耿耿的星河,臟兮兮的襤褸的裙擺一揚一舞,流暢有力,簡潔明快。
    等到這一波劍氣過去之后,桃桃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目光灼灼地看向老頭兒,激動地差點兒跳起來。
    “老頭——阿不!道君!你看我學(xué)會了!!”
    在她沒日沒夜的努力之下,她終于勉勉強強學(xué)會了“六合歸元”刀法了!!進(jìn)步可謂是一日千里,實在是可喜可賀。
    桃桃眉開眼笑,抱著石刀激動地?fù)]來揮去。
    看到寧桃在石階下認(rèn)真比劃的模樣,老頭兒反倒又怒了,睨了她一眼,冷聲嘲笑。
    “怎么?做我的奴隸,做我的狗很不甘愿嗎?就這么急著想殺我泄憤?”
    寧桃一頓,心里無奈地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刀”,抬起眼,目光灼灼,又認(rèn)真地說。
    “如果真學(xué)成了,我想把道君您放出來。”
    她這話是認(rèn)真的。
    這幾天,她常常會想到小青椒,想到吳芳詠,想到蘇甜甜。
    但是桃桃她很慶幸能碰到道君。
    小姑娘目光灼灼,眼里閃動著認(rèn)真的光芒,山洞頂部落了些日光,日光為她的虹膜打上了一圈金色的光。
    那是他被關(guān)押在這數(shù)百年來,鮮少見到的陽光的顏色。
    老頭兒像是被這目光燙到了,猛然噎住了,半晌,這才移開視線,又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那就去做啊,不過,等我掙脫出來了,我第一個吃了你恢復(fù)功體,到時候你就算后悔,就算痛哭流涕跪著求我,我也不會放過你。”
    晃了晃手腕上的鐵鏈,老頭兒閉上了嘴。
    寧桃不知道的是,六合歸元刀法之艱深,寧桃能在這短短幾天之內(nèi)就學(xué)了個五六分,已經(jīng)是十分難得,足夠碾壓秒殺不少人。
    甚至包括于——
    天賦極高,心高氣傲,一直在和這刀法死磕的常清靜。
    她并不是蠢,只是來自異世的身體暫且無法適應(yīng)這個世界的靈力,體內(nèi)雜蕪太多,又兼之沒有接受過系統(tǒng)的理論教育,踏入修行的大門要比旁人艱難不少。
    就像是一個從小到大一直接受的都是馬克思唯物主義哲學(xué)教育的姑娘,你要她想象出身體里有股靈力有股氣,這實在是有點兒
    但如果能堅持不懈,長久的修行下去,洗髓伐骨,等把體內(nèi)的雜蕪洗干凈,將那些基礎(chǔ)的理論知識學(xué)透徹,遲早必有成就。
    至于這件事兒,他是絕不可能直說的,和當(dāng)初年輕的他相比,這女娃娃實在蠢得他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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