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語]光源氏重生 !
外祖忌期三旬,喪服三月。待到小紫忌期過后,晉升為臨時監護人的少納言乳母,就帶著他,一同從北山又遷回了平安京內的府邸。
下級侍女膝行到簾外,稟告道:“源氏公子大人又遣人送信來了。”
屋內的侍女爭相上前接過手書,彼此遞來送去,只拿在手里,垂涎地研究著外觀。
淺紫色的柔軟懷紙,疊成小巧狹長的小卷模樣,細心地系在同色的荻花,同樣柔軟的長莖上。這植物的莖葉還很幼嫩,細細長長,帶著飽滿多汁、生氣盎然的嫩綠色澤,更顯得穗狀的花蕾娉娉婷婷,孱弱可人。
“那位出色的公子屢次上門拜訪求見,都遭到拒絕,仍舊毫不放棄,從未有疏遠的征兆,看來真是誠心誠意吶。”
“縱然是鐵石心腸,也會于心不忍吧。我們這般行事,會不會太冷酷無情了?”
“上頭應該有著自己的考慮吧!畢竟還未結腰,沒有通曉人事,所以只能強硬地對公子道‘此間沒有接受情意之人’。若是小`♂姐的年齡與公子相稱,那該有多好呢!”
“唉……又不讓人進門,每次送來的書信都原封奉回,我們也只能面上看看,完全不敢打開,真是心癢難耐啊。”
“……你想看的恐怕不只是信,還有寫信來的人吧!”
“別取笑我啦!你難道不想,一睹那位知名的貴公子的風姿么?”
“想也是白搭!公子派人來修好了院墻和籬笆,又加厚加高加固,庭院中也整理得井井有條。原本只要偷偷走到墻根邊緣,藏身在草叢里,踮起腳來偷偷窺視,就能得逞的……”
“……這么閑的話,不妨都請去做自己的事。”
從隔絕里間的簾幕下方,少納言乳母伸出了一只消瘦的手,語氣嚴厲道。
外間的侍女們面面相覷,把手中傳閱的信件交了出去,頗有些戀戀不舍。
不過看這樣子,今天的這封,倒是交了好運,不必再完璧歸趙了。
小紫歪坐在里間的角落里,專心致志地擺弄著心愛的人偶,對少納言乳母呈遞到近前來的書信,不曾分出半分心神矚目,恍然未覺。
唉。
明明已經年紀不算太小了,這孩子怎么還熱衷于弄玩偶呢?這樣下去,何時才能懂事一點?
少納言乳母滿腹懷揣著心事,慢慢膝行開,將源氏公子的書信用硯臺壓在矮幾上。
再退回去也太失禮了。但是……小紫他的確無法承受公子的深情,更別提回應。
少納言乳母想起,尼僧老夫人臨終之前,還在為心愛的孩子的前途擔憂。
……
“……兵部卿親王那邊,仍舊沒有消息么?”
蒼老的聲音氣息奄奄,幾若游絲,必須靠得極近,才能稍微辨別。垂死的老人,直到最后,仍在竭力聚攏所剩無幾的精力,為了小紫今后的生活,殫精竭慮著。
少納言乳母守在一旁,艱難地猶豫著,終究噙著淚,捂住臉側向一邊,輕輕地搖了搖頭。
“唉……”
尼僧老夫人吃力地轉著頭,凝望向幾步之外的外孫,熱切的目光,召喚他到面前來。
小紫很茫然。明明昨天,外祖母還突然恢復了精神,連夜打點起行裝,帶著眾人,回到北山山寺。不是說……祈福過后,就能好轉痊愈么?為什么現在又……?!
他下意識飛快地蹭了幾步,撲到寢臺前,輕輕將臉貼在邊緣,生怕動作大了會把外祖母的精神撞向虛無。
尼僧老夫人微微抬起收,撫著他散落長發濃密的發尾。
少納言乳母小聲道:“兵部卿親王雖然是小紫的父親,但是從前拋棄前小姐母子不提,現在又一直如此漫不經心、不聞不問的態度,看起來并不是靠譜的歸宿。是否可以考慮一下,源氏公子提出的誠摯請求……”
小紫眨了眨眼睛,瞳仁微微偏過去。
“這怎么可以呢?公子分明把他當成了女子在追求。冒冒然將孩子托付給那個人庇護,已經是惡劣的欺詐行為,畢竟我們是明白其中緣由的啊。更何況,能瞞多久呢?到時候再被掃地出門,豈不顏面掃地、更加狼狽……”
瀕死之人強打精神,好不容易擠出一長段話來,已經氣息微微。
“觀公子品行,也許他不會這么不近人情……”少納言乳母還想說著什么,卻被老夫人緩緩搖頭的動作打斷。
“……我的孩子,你該怎么辦呢?……”
她憂愁難解,只是長長地嘆息著,半盲的雙眼已經流不出淚,呼吸越來越弱。
半晌沒有動靜。
小紫輕輕用臉頰蹭了蹭外祖母,手還是柔軟的,溫熱的。
但是……瞳孔已經散了。睜大的雙眼,保持著無神望著穹頂的姿態。
心事未了,難以瞑目。
最后一絲溫度散去之后,環境中慢慢彌漫出陳舊酸敗的氣息。就好似人老之后,從腔子里生發出來的那種。喪失生氣的氣味,讓人一聞之下,就聯想起干皺蒼老的皮膚,星羅棋布的褐色斑點,衰老和消亡。
尼僧老夫人向來注意著裝,看重儀表,把自己收拾的干凈,不露一絲破綻。現如今,好勝的靈魂遠去了,軀體跟不上步伐,自暴自棄地,在原地腐朽。
喪服的黑色,由橡樹籽染成。顏色越深,代表哀戚越甚。
小紫身著深黑色的喪服,守在至親的靈前。還需要在寺中停靈,倒是借了地利之便。斑駁的粗硬白布,將亡者的面目遮得完全。
后知后覺的淚,稍一眨眼,就落了下來,在粗糙的尸布上輕易滾了下去。落得多了,終究還能砸出一個圓形的痕跡。
……
雖然很看不上那樣沒有擔當的男人,但還是差遣人再去哀求兵部卿親王吧。明明那個時候,是他假作單身,引誘了小紫的母親。真是孽緣……
少納言乳母嘆了口氣,慢慢走了出去。
屋里沒有別人了。
小紫悄悄挪到矮幾邊,抽出壓在硯臺下的長枝荻花,小心翼翼地解下了那個人的來信。
光君用隨性的筆觸,描繪了日常所見的風物,閑閑數筆,卻比無詳細。好似日記,仿佛閑聊,洋洋灑灑寫了很長的篇幅。沒有過多談情說愛、申述怨恨的語句,卻在清淺直白的描述中,蘊含了脈脈的溫情。
詞句都很簡單淺顯,小紫全數都能看懂。生怕被人打斷,他先是粗粗略了一遍。凝神聽見四下寂寥,人聲迢遠,他才放松下來,咀嚼一般,一字一句細細讀著,直要分毫不差印進心中去。
從裊裊晨間,庭中草木上覆著的薄薄白霜,日光明亮后就融成了朝露,到傍晚時分,晶瑩羽翼的蜻蜓,在池塘上方展開了一天的狩獵。一切都猶在眼前,記得分明。
小紫把淺紫色的懷紙,原樣卷成了細長的小卷,想了想,遵照心中不斷蠱惑自己的渴念,拿起了心愛的玩偶。
一層層華麗的小套公卿服飾之下,掩蓋著玩偶腹部的小洞。內里填塞的柔軟布料被掏空了一半,正好適合充當個儲物的撲滿。
從前那個人送給他的櫻枝,花瓣凋落,只剩下細瘦黯淡的枝干,撐在里面,做了人偶的骨骼。現在塞進來一根淺紫色的紙卷,親密地靠在一起,是枝頭開出新鮮的花,是胸骨下多了心臟可以保護。
“來、來了——”陪伴小主人一起長大的小侍女犬君,總改不了莽撞的習性,急匆匆地跑進來,氣喘吁吁道。
小紫下意識將光君玩偶摟在懷中,背過身去:“大膽!滾出去……誰?”
他猛然回頭,望向貿然闖入的小丫頭,只見她上氣不接下氣,只肯定地點了點頭。
……
“膽大包天的信使,正是我本人。請恕在下唐突,一直等候在外,直到今天,終于沒有鎩羽而回。既然沒有退回信來,那接受我的信的人,這回終于在了吧。”
光君微微笑著,被無法拒絕他的侍女紅著雙頰引了進來,照例進入朝南的廂房就坐。
侍女們支起了帷屏,少納言乳母被迫做了只趕上架的鴨子,坐在其后,還隔著簾幕,接待公子。其實她早已經被光君的誠意打動,真想不管不顧,帶著小紫投奔過去,想必這個人一定會很疼愛小紫。
但是,想到已故的老夫人臨終前的情形,她終究保留了幾分遲疑。眼前這個人隔霧看花,尚不明真相啊。
光君身上綺麗的熏衣香,隔著兩重障礙,都存在感強烈,好似帶有侵略性,讓人目眩神迷、聞之欲醉。
只聽他認真道:“逝者已矣,不知道老夫人是否已經原諒了我之前的輕狂。作為遺留在世間的生者,我們只能彼此依靠著,向未來看去。
我與小`♂姐的身世實在相近,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所以請將那孩子交托給我撫養。我的心意,和從前一樣,未曾改變。”
少納言乳母苦惱道:“我只是個在家中服務的下人,請公子不要為難我們了。我家小姐的命運,早在出生之時,就已經占卜得知,今后的前途,老夫人也已經做了安排。稚齡孩童,微不足道,尚且懵懂無知,無法伴君左右。”
光君堅持道:“面對這個孩子,我還能如何呢?不過表白心意罷了,只求做個游戲的玩伴。”
簾幕內傳來又輕又細碎的腳步聲。根本毫不引人注意,但是光君對這跫音無限熟悉,不需要用耳傾聽,仿若走在心間,一步一步,扣人心弦。
果然那個人沒有自己的教導和監護,終究學不會膝行。
小紫不顧少納言乳母無聲的皺眉和搖頭,默默走到她身邊坐下。
并沒有多余的奢望,只想離他近一點,難道不可以么?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突然探進簾幕下,輕輕推開直立的帷屏。小紫冷不防被溫柔地摸了摸頭發。
——“你與旁人不同……命中帶煞……會帶來災厄……不是女子……他會憎惡怨恨你……”——
難解的魔咒在腦中纏繞。
小紫莫名地恐懼起來。“我困了……”他這樣喃喃著,身體瑟縮著,努力向里面退去。
“不要討厭我啊……我們明明是命定的情侶。”
光君如此這般自說自話著,乘勢跟著鉆進了帷屏里面去。
少納言乳母驚愕萬分,只知道口中喚著“公子!公子!”,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不該粗暴地制止他的非禮行徑。
光君把小紫旁若無人地攬到懷中,低頭輕聲問他:“……你不喜歡我了么?”口吻異常親昵,帶著隱隱的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支持正版的真愛小天使=3=
為什么暑假了還忙得像狗一樣嚶嚶嚶(┳_┳)
目前還欠著兩個番外(醬油醬&管子醬)+上周的一次加更。
才發現作者收藏已經突破了100(多遲鈍= =),這也得加更的(滿百加更什么的,似乎是慣例?→真的嘛?!
總之讀者小天使們多多冒泡吧~眼看評論即將突破1000= =債多不愁o(* ̄▽ ̄*)o都來成為魚唇的作者的債主吧么么噠
(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