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其實這些個阿哥對年并沒那么看重，尋常人家小孩兒喜歡過年是因為有些個新鮮玩意兒平日里不給買，過年了才能嘗嘗新鮮，再加上新衣裳褂子，炮仗果子，自然能讓小孩兒都樂起來，但對他們來說，這些個東西都是隨想隨有的，過年不過是康熙設宴，眾人聚一次罷了。

　　不知道從哪年開始，胤禩過年的時候都會單獨送胤禟點東西，有回胤誐看到鬧著也要，被胤禟一瞪就噤了聲，可憐巴巴看著胤禩，胤禩被這眼神瞧著就有些心軟，可轉頭一看就對上胤禟的眼神。心里一震，于是還是歉意看了胤誐，沒做動作。

　　總有些人，一定是不一樣的。

　　這年胤禎十一歲，穿著大紅色的衣服，雖然還小但身架子已經看出輪廓，將來必定長的人高馬大。這會兒正粘著胤禩胤禟要壓歲錢。

　　胤禩給的當然爽快，沒怎么難為直接就遞了過去。

　　“去，找皇阿瑪去。”胤禟則是瞥了他一眼。

　　“九哥~”胤禎眼睛瞪得圓圓的，聲音格外甜。

　　“得了得了，拿去吧。”從袖中拿出個紅色絲線織的袋子，遞給胤禎。轉頭就遠遠的看見胤禛胤祥在不遠地方站著，手一下子就握緊。

　　胤禌若是活著，也是老十三這般大了。

　　胤禩見胤禟眼神表情，明白了些，將手放到他肩上，安撫著輕拍兩下。

　　“胤禌……現在一定過得很好。”

　　胤禎也抓住胤禟胳膊搖晃。

　　“是啊九哥，十一哥一定很好。”

　　“大過年的，我能有什么事，走吧，入座了。”胤禟仰臉，笑道。

　　“嗯。”胤禩胤禎應道，三人向里邊走了過去。

　　胤誐等急了，不過被胤禟看著也沒敢說什么。

　　“九阿哥……是不是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了。”酒過三巡，氣氛也熱絡起來。

　　康熙狀似無意的提起這句話，頓時場面一時有些冷了下來。

　　德妃見狀接過話頭

　　“是啊，九阿哥今年都十六了，也該立福晉了。”

　　“宜妃有什么好人選嗎？”康熙看向宜妃。

　　“回皇上，依臣妾看，董鄂家的小女兒與胤禟年紀相當，容貌品性也都是上數，很是般配。”宜妃嘴邊帶笑。

　　“胤禟覺得如何啊。”康熙和胤禟座位隔著很遠，遠的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胤禩死死抓著胤禟的手，感覺到那人放松下來，又輕拍了兩下。

　　“兒臣很喜歡。”胤禟起身行禮，淡淡聽著滿堂的祝賀之聲。

　　康熙離開之后，宴席氣氛才熱起來。

　　胤禟一直冷著臉灌酒，胤誐胤禎兩個不開眼的還來給他賀酒，自然收了白眼。

　　胤禩嘆氣，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伸手奪下胤禟手中酒杯，握住手腕拽了起來就向外走。能管得了他們的都回去安歇了，兩人自然的暢通無阻。

　　胤禩不語，胤禟也不問，就這么一路的出了宮，上了馬，胤禩不肯放開胤禟，于是就乘了同一匹，也沒控著方向，由著它自己走，卻沒想到越走越是熱鬧。

　　三十兒的晚上，街上都是出來放炮的小孩子和賣新鮮玩意兒的小販兒，兩人下了馬，慢慢走著。

　　時不時的就從某個角落響起鞭炮聲，一串串金色的光在黑暗中炸開。

　　“一會兒前邊有煙花！快去看啊！”旁邊的路人喊著，都往一個方向擠過去。

　　“咱們也去看看？”胤禩看著胤禟，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吵。”胤禟皺眉。

　　“那咱們買些自己去放。”胤禩好脾氣的笑，在旁邊攤位買了一捧煙火，又帶著人上馬，往郊外僻靜地方去。

　　先拿了小煙火，一手攥著兩個點燃，銀色的光隨著手的動作在空氣中劃出線。硬塞了兩個到胤禟手中，胤禩少有的孩子氣。

　　“胤禟，我知道你不想娶她，但沒辦法，生在天家，有些事真的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聽了這話本來神色稍霽的胤禟又冷了臉，手中煙花也扔在地上。

　　“八哥！”

　　仰躺在草地上，胤禟抬手遮住眼睛。

　　“這些我都明白，就是心里還是不舒服。”

　　“這不是特意帶你出來散心。”

　　安放好了大的煙火架子，胤禩回頭看胤禟。

　　“你要不要來？”手中拿著火折子。

　　“還是你來吧。”胤禟微微起身，胳膊撐著頭看著胤禩。

　　胤禩點了引信就往胤禟旁邊跑，并排躺下，等著煙火。

　　“咻——”

　　紅色的煙花直直竄上天際，藍黑的夜幕被劃開縫隙，在最高點轟然炸開成花。

　　胤禟偏了偏頭，發現胤禩的側臉此刻好看的驚人。

　　胤禩回頭，就正對上胤禟的明亮雙眸。

　　煙火聲一聲接一聲的響，顏色不一，兩人的臉也不斷地明明滅滅，卻始終移不開眼睛。

　　最后一支煙火也綻放結束，一切歸于靜寂。

　　“回去吧。”胤禩晃過神，嘴角又掛起一貫的溫潤微笑，伸手拽著胤禟起來。

　　“八哥，我與你同心。”

　　胤禩先走在前邊去牽馬，身后低低聲音響起，聽不太清。

　　遠處又有別人放的煙花竄上了天。

　　很多很多年之后，胤禩胤禟被關在不同的地方，胤禩耳中也常常響起，這年冬天，夾雜著煙花聲音的胤禟的這句話，和煙火下他熠熠生輝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