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歌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br> 圣女宮之外,天色幽微,昏昏暗暗。</br> 圣女宮內,也只點燃了幾盞白燭燈,燭焰搖晃,把寢殿里的東西都拉長了影子。</br> “白師姐,你醒了。”</br> 坐在白雪歌床邊的人,是一身白裙的蘇雪。</br> 她依舊帶著面紗,可面紗之下的容顏,居然看不出一絲情緒,一雙眸子平靜又安寧。</br> 白雪歌立刻坐起,抓住了她的胳膊:“王坤他……”</br> 蘇雪此時才從平靜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絲悲傷,點了點頭:“是,我也接到這個消息了……王公子死了。”</br> 蘇雪一開始的時候,同樣不可置信。</br> 怎么可能!</br> 寧天怎么會死!</br> 可冷靜下來的她也知道,在這個修行世界,弱肉強食,哪里都有生死。</br> 今天你死了,明天也可能是我死了。</br> 生生死死皆是定數。</br> 蘇雪擁有“天機之女”的體質,在天機之道上走得越遠,看得也就越開,甚至是情緒也越發冷淡下去。</br> 反而是白雪歌,自從和寧天有了糾葛,已經無法做到完全的靜心無情,反而變得更有人味。</br> “他不可能死的。”</br> 白雪歌此時一口咬定,眼中透出一股堅持:“宗主都說了,他是我的死劫,我劫數還未定,他這個應劫人怎么會死?”</br> “所以,他不可能死的。”</br> “他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br> 蘇雪微微蹙眉:“白師姐,何必如此。”</br> 在她看來,白雪歌有些魔怔了。</br> “不,他一定還活著……占卜,對,我可以占卜一下。”</br> 白雪歌想起什么,立馬起身,更是從自己的識海之中,拿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那是一枚如玉般光潔的龜甲。</br> 小巧玲瓏,瑩瑩如玉。</br> 蘇雪想說什么,但最終沒說,就算她說什么,白雪歌也不會停下來的。</br> 那就讓她死心吧。</br> 啪。</br> 那枚小小的龜甲被放置在床榻之上。</br> 白雪歌盤膝而坐,纖細的雙手放置在兩側的膝蓋之上,隨后閉上雙眼,蒼白有些起皮的嘴唇不斷翕動,這是在誦讀什么。</br> “我想知道……王坤是否還活著!</br> 白雪歌心中念頭強烈。</br> 在細碎的念誦聲里,空蕩蕩的寢殿起了一陣微風,吹起了床架上的紗帳。</br> 而放置在床榻上的龜甲,此時也開始慢慢開始旋轉。</br> 越轉越快,越轉越快……</br> 這是天機宗的龜甲占卜術之一。</br> 等龜甲停下,龜甲之上就會顯現出字痕,就會出占卜結果了。</br> 片刻之后,那龜甲終于停下。</br> 白雪歌趕緊去睜開眼去看,然而就在她去看的那一瞬間,她的本命法器卻咔嚓一聲裂了開來。</br> 伴隨著這一裂,白雪歌也再次喉頭一甜,唇角流出血來。</br> 這是反噬!</br> “白師姐!”</br> 蘇雪趕緊攙扶住她:“怎么了?你沒事吧?”</br> 白雪歌此時美目瞪得極圓,這裂開的龜甲代表什么?</br> 她心中一頓。</br> 這是……不可卜!不可占!</br> 天機皆可卜,可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東西卻是不可占、不可卜的!</br> 這說明什么?</br> 說明此人、此事、此物超脫這一方世界的天道,連天道都無法預測什么,你一個借用“天機”來占卜的人,怎么可能占卜得出來!</br> 上一個不可占卜之人,白雪歌還記得,那是三千年前的人帝公孫軒轅!</br> 公孫軒轅這個名字,如今記在史冊上,說的還都是當年山海界的腥風血雨!</br> 天機宗更是有一條規矩擺著,若是再遇“不可卜”之人,一定要通知山海界各方勢力!</br> 謹防山海界再次出現三千年前一樣,動亂整個世界的禍患!</br> 白雪歌記得不久前,離火殿的殿主就測出了一個不可卜之人,那是離火殿主在卜算殺他弟子的人……</br> 白雪歌思緒快速翻飛,心中不斷震動。</br> 蘇雪扶住她,感受到了白雪歌的身軀微顫,音色略帶急切:“白師姐?你到底怎么了?”</br> 白雪歌猛然回神,隨后看向蘇雪,迅速平靜下來:“沒……沒什么。”</br> 說到這里,她的語氣越發沉穩:“沒事,是我心神不穩,以致于遭受反噬。”</br> “……王坤之死。”</br> “我……依舊沒法接受,我一定會占卜出幕后兇手!”</br> 白雪歌極其認真地道。</br> 說完,她長吐一口氣:“蘇師妹,你先走吧,我需要一個人好好冷靜一下。”</br> 蘇雪深深地看著她,最后點點頭:“好,你好好休息。”</br> 蘇雪往外走去。</br> 等她徹底消失不見,白雪歌才猛然松了口氣。</br> 隨后,她沉默了起來,良久之后才道:“王坤是不可卜之人?不,或許是我占卜錯了呢?我再試一次!”</br> 白雪歌又從識海里拿出一枚法錢。</br> 同樣的占卜再來一次!</br> 然而結果,也是一模一樣的,她手中的法錢,在她問出心底疑惑的那一剎那,猛然崩碎!</br> 白雪歌唇角再次溢血。</br> 她抹去血水,眼神越發復雜。</br> 既有欣喜,又有驚懼,同時十分猶豫,根本下不了決心。</br> “王坤他……絕對沒死。”</br> “他……就是那個跳脫出這方天道的,不可占卜之人,一旦出世,又會帶來一番腥風血雨。”</br> “按照規矩,天機宗一旦算出此人,必須把消息通報給各方勢力……”</br> 白雪歌自言自語到這里,停了下來。</br> 說不說?</br> 要不要說?</br> 該不該說?</br> 白雪歌依舊在猶豫。</br> 按理來說,告知“不可卜”之人是大義,同時,寧天之前那樣冷情地對她,白雪歌不可能沒有怨氣,此時正好報復一番。</br> 但是白雪歌的本質,依舊是寧天嫌棄過的“天真”,或者說“圣母”。</br> 她覺得寧天沒有錯。</br> 他有什么錯?</br> 他沒有錯,為什么就要因為一個“不可卜”的結果,一個未來“可能”出現的腥風血雨,去提前抹殺他?</br> 白雪歌想到這里,默默下了決心,她平靜道:“沒錯……王坤已經死了。”</br>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