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該如此!”</br> 秦墨揖手贊同,而后趁著還未走遠,向后方招手叫道:“姜熊,速與同伴前來聽令。”</br> “喏。”</br> 五十六名橫陽君家臣,立即跑步而來,跟上御駕隊伍。</br> 不過,他們這一跑,卻把嬴政和扶蘇,以及文武百官,震的目瞪口呆。</br> 包括昂頭挺胸的千余禁衛騎士,亦是看的滿臉呆滯,一時竟忘了在鼓號間隙呼喝大風。</br> 只有其中數名禁衛,似乎后知后覺,仍在放聲呼喝大風。</br> 但別人都不喊,只有他們喊,便顯得很突兀,所有人驀然回神,扭頭看向那數名禁衛。</br> 這場面相當社死,數名禁衛齊齊一咧嘴停下呼喝!</br> 所幸,諸人心思沒在他們身上,轉而又把注意力移開,放在跑步而來的姜熊等人身上,。</br> 方才斯巴達戰士們,立在遠處接受檢閱,諸人看著只是感覺陣列整齊,也并不覺驚奇。</br> 畢竟,始皇帝親臨檢閱,他們想展現一番精神面貌,也在情理之中……</br> 可現在,跑動中也整齊劃一,就很讓人咋舌了!</br>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整齊劃一,五十六人宛如一體,出則同腳擺則同手,甚至身后一件件血紅披風,隨奔跑震蕩的頻率,也是那般一致!</br> “齊步……走~!”</br> 五十六人終于追上御駕隊伍,隨著姜熊一聲呼喝,跑動中的五十六人,前沖兩步后變為齊步走,與御駕隊伍同行。</br> 行進轉換中,仍是一板一眼絲毫不亂!</br> 秦墨開門見山向姜熊等人道:“自今日起,爾等按照操練越人戰士之法,為陛下操練隨駕萬余楚南步卒,衣甲兵器亦照越人戰士改造。”</br> “陛下已有詔令,妥善安置韓成之家眷,為六國舊族表率榜樣……”</br> “往后當安心用事,不負陛下成全爾等忠義,亦可掙個軍功封爵,富貴子孫榮耀父母!”</br> “謹遵君侯教誨~!”</br> 五十六人停下腳步,鄭重向秦墨深施一禮,自覺退至御駕末尾跟隨。</br> 嬴政此次出海,共有兩萬余大軍隨駕,除原有萬余禁衛騎士,另有自楚南征召的萬余正卒,將來也是對付六國復辟軍的主力。</br> 不過據秦墨觀察,這萬余楚南步卒,或只在去年服更卒役時,初步接受鴛鴦陣訓練,衣甲兵器也皆是原有大秦制式。</br> 想要在將來投入山高林密的百越戰場,還需高強度集訓一番!</br> “也難怪越人九部,愿意尊奉彼輩為天兵天將,那般陣列便是朕看了也為之震撼,愛卿是如何練成?”</br> 嬴政從隊尾收回目光,向秦墨問道。</br> 扶蘇和文武百官聞聲,也齊齊豎起耳朵。</br> 尤其是武將們,更是恨不得把耳朵湊到秦墨嘴邊,仔細一聽練兵訣竅。</br> “大秦現有之步卒陣列訓練,足以應對戰陣廝殺。”</br> 秦墨并沒有賣弄后世的步兵操典,反而搖頭道:“似這些天兵天將般,一味強調陣列整齊,只會擠占格殺、鼓號、旗令的訓練時間,并不見得是好事!”</br> 冷兵器軍團作戰,陣列、格殺、鼓號旗令,缺一不可。</br> 尤其大秦是全民皆兵的耕戰體系,在中間取一個平衡,讓丁卒快速成軍才是硬道理。</br> 實際上,那千余越人戰士,也是按照大秦步卒操典,進行的訓練。</br> 若按照后世的步兵操典來,恐怕短短時日,都不夠練成陣列,斷然來不及熟悉鴛鴦陣!</br> “愛卿不要藏私啊,此等陣列操練之法,更卒、正卒或許用不上。”</br> “但戍卒銳士,卻是用得上,尤其是愛卿在楚地時,獻給朕之軍制改革奏疏,如今已開始著手推行。”</br> “往后戍卒銳士的服役時間,將從一年改為三年,有足夠的時間,將之習練精熟!”</br> 嬴政嘿然道。</br> 三年服役期的戍卒銳士,確實有充裕時間訓練,把后世步兵操典吃透。</br> 再融合大秦現有的步卒操練,戰力必然成倍提升!</br> 秦墨揖手道:“既如此,便讓姜熊等人,將陣列操練之法,傳授給禁軍。”</br> “陛下可命禁軍將領歸納總結,將領若有不明白的地方,隨時找臣解惑,臣定然不會藏私!”</br> 這就是他做事的一貫風格了,總覽全局也好偷懶也罷,總之細節實施方面,能不插手便不插手。</br> 嬴政滿意頷首:“甚善。”</br> 但一眾想要偷聽練兵訣竅文臣武將,卻是悻悻然有些失望。</br> 大秦軍制,凡校尉以上將領,平時是沒有統兵權的,需要出征打仗時,皇帝和太尉府才會賜下虎符任命。</br> 所以,這些家伙想要偷學秦墨的練兵訣竅,其實并非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擔任低級軍官的家中子侄。</br> 畢竟子侄們若是能習得秦墨練兵訣竅,必然可在軍中大放異彩!</br> 但現在,嬴政和秦墨一張口便是在戍卒中推廣,成了爛大街的練兵訣竅,也就不是什么訣竅了……</br> “陛下方才言說,軍制改略已然著手推行?”秦墨突然好奇問道。</br> 嬴政點頭:“然。”</br> 秦墨興奮又問道:“不知宣教官之思想教材,可曾編寫完畢?”</br> 嬴政再次點頭:“已然完成,正需愛卿指摘拾遺補缺,朕之御帳中便有一套。”</br> 秦墨小雞啄米般點頭,期待之情溢于言表。</br> 說實在話,對于現階段的秦軍,秦墨有頗多不滿之處。</br> 畢竟見慣了后世人民子弟兵,秦墨對軍隊的認知,早已形成固有觀念。</br> 這也是他在嬴政眼中,治軍極其嚴明的最大原因!</br> 其實,那根本不是秦墨治軍嚴明,而是其他將領,在軍法之外,對士卒太過放縱。</br> 很多事只要不違背軍法,將領便是睜一只閉一只眼!</br> 雖說秦墨近些年,也一直在完善軍法,想讓秦軍變成真正的人民子弟兵,但收效著實甚少。</br> 如今,這一切終于有了改變的大契機,他又怎能不歡喜?</br> ……</br> ……</br> 稍后,御駕隊伍回到御帳,秦墨讓扶蘇幫忙,從御帳中抬出一捆長達數丈的,卷起來也有合抱粗的竹簡,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的帳篷觀看。</br> 馮劫忍不住搖頭道:“秦相如此勤奮,倒是難得一見。”</br> 李斯也跟著道:“秦相若一直這般,吾等何至每日忙碌不休。”</br> 其余文官們,亦是盡皆慨嘆。</br> 宰相可不是一個人,專門為宰相服務的佐官舍人,便有數十上百之多,不夠還可以增添。</br> 比如,李斯當年便是呂不韋的佐官舍人之一……</br> 所以宰相若是勤于政事,文官壓力絕對能被分擔走大半!</br> 可偏偏,秦墨自從任職宰相,雖看似總覽全局,但莫名其妙的,文官們卻越來越忙碌。</br> 以往秦墨怠惰偷懶的事情,沒被人發現或者說識破,文官們還不覺什么,只能暗暗感嘆,統一后的大秦帝國,實在是政務龐雜。</br> 但如今諸人都已知曉,秦墨是被嬴政趕鴨子上架,強行按在宰相位上不得逍遙,諸人忙碌也并不是因為政務龐雜,而是宰相特么的在偷懶。</br> 若說諸人心里不埋怨,那也是不可能的!</br> “當初盼著秦相回來的是你們,如今秦相回來了,埋怨他的也是你們,真乃近則不遜遠則怨……”</br> 元嫚趕來給嬴政送晚食,正好聽到百官的對話,又看到百官埋怨神色,不由犀利吐槽道。</br> 文官們齊齊臉色一干,近則不遜遠則怨的前一句,乃是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br> 擺明了,是拐著彎罵他們小人呢!</br> 這長公主,人還沒嫁過去,甚至婚事還沒定下,竟已開始護短了,真是……女子難養也!</br> ……</br> 秦墨并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媳婦,已經把文武百官給得罪了。</br> 他抱著超長竹簡,反復看了整整一夜,又增添了許多內容,皆是后世人民子弟兵的觀念。</br> 至于刪減,他并未刪減。</br> 畢竟這超長竹簡,嬴政已然看過,若有不滿意之處,恐怕早就自行刪減。</br> 換句話說,秦墨此時看到的內容,都是嬴政贊同的。</br> 縱然全篇內容,大半都是忠君思想,秦墨覺得也必要跟嬴政唱對臺戲。</br> 生活在中央集權的封建時代,這是不可避免的!</br> 次日一早,秦墨便抱著超長竹簡,歸還給嬴政,同時將自己增添的內容,也一并呈送給嬴政。</br> 順便,再蹭個早飯!</br> “唔,愛卿思慮周全,甚為妥當,宣教思想教材,便就此定下吧。”</br> 嬴政一邊吃魚蛋面,一邊看完秦墨增添的內容,直接便贊同道。</br> 正如秦墨理解嬴政,身為皇帝需要那些忠君內容。</br> 嬴政也同樣理解秦墨,這位宰相的心中抱負。</br> 忠君與愛民,兩者并不沖突!</br> 秦墨放下面碗,起身鄭重揖手一禮:“謝陛下成全!”</br> 嬴政擺手:“愛卿增添之內容,利于長治久安,更勝編纂此書的諸博士一籌,何來朕成全一說?”</br> “反倒是朕,該酬賞愛卿之良苦用心!”</br> 秦墨愣了愣,喜道:“酬賞臣嗎?”</br> 嬴政吃面的動作一頓,嘴里噙著面條,丹鳳眼微瞇,警惕看秦墨一眼,含糊道:“朕會頒下詔令,酬賞愛卿之功。”</br> 頒下詔令酬賞,便是國庫出錢,封死了秦墨打他內庫主意的心思!</br> 秦墨砸了咂嘴,似乎有些失望,轉而道:“臣不要酬賞,只想向陛下要些人才。”</br> “臣今日便要帶領越人九族,遷居內陸鐵山族一帶,開墾田畝、打造兵甲,但卻苦無治理人才,還望陛下體恤!”</br> 這是說好的,秦墨帶領越人種田備戰,朝廷派出官吏協助治理,力圖讓愿意歸附的越人部族豐衣足食。</br> 嬴政提著的一顆心,頓時放回肚子里,豪氣干云道:“愛卿想要誰?呈上名單便可,朕隨時批允!”</br> 只要不打乃翁內庫的主意,啥事都好商量。</br> 秦墨早有準備,立即從袖中掏出一張折疊的紙,趙高上前接了,展開轉呈給嬴政。</br> “噗……”</br> 嬴政只看一眼,吃到嘴里的面條,直接便噴了出來。</br> 扶蘇和元嫚在旁邊嚇一跳,趕忙和趙高一起,為老子撫胸順氣,同時搭眼往紙上瞧看。</br> 兄妹倆很好奇,秦墨到底要了什么人,以至于讓父皇如此驚詫!</br> 白紙上當先的兩個名字,便是御史大夫馮劫,以及廷尉李斯。</br> 這是伴駕百官中,除秦墨之外,官職最高的兩個了!</br> 再往下,也全都是一些伴駕文官的名字,赫然寫在紙上!</br> 元嫚看的好笑,心中直呼干得漂亮。</br> 這幫近則不遜遠則怨的老家伙,就該扔去深山老林里,好好整治一番!</br> 嬴政好不容易平復嗆咳,遲疑道:“愛卿為何著重點名要馮劫與李斯?須知朕身邊也缺不得兩位卿家啊?”</br> 說著,卻是看了一眼幸災樂禍的元嫚。</br> 昨日元嫚吐槽文官們,他可是知道的,該不是這被慣壞的妮子,慫恿秦墨這般做的吧?</br> 嬴政腦海中轉過如此念頭,但片刻后卻又自己否了。</br> 畢竟,秦墨雖然憊懶,可在國事上,卻從不含糊,也斷然不會兒戲!</br> “越人新附,若派官員治理,需得著重監察,以免弄巧成拙,故而非此二人不可。”</br> 秦墨篤定回答道。</br>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官員高高在上,對大秦百姓尚且頤指氣使。</br> 面對未開化的越人,恐怕更要生出驕橫之心,非得有強有力的監察重壓不可。</br> 而御史大夫馮劫和廷尉李斯,這兩人一個掌管監察,一個掌管最高法,若有官員壞事,不必稟明嬴政,便可搜羅證據拿下治罪。</br> 無疑就是最好的監察震懾!</br> “好,朕允了。”</br> 嬴政放下面碗,提起毛筆在紙上畫了個圈,交給趙高道:“速去草擬詔令,傳令給諸卿,讓他們收拾行裝,隨秦卿入內陸,治理歸附越人諸部。”</br> “喏。”</br> 趙高接過紙張,當即在旁邊研磨提筆,開始用竹簡草擬詔令。</br> 嬴政和一雙兒女,以及秦墨則繼續吃臨別早食。</br> ……</br> 日上三竿,百官吃完早食趕來御帳,打算匯通嬴政處理政事。</br> 但剛到帳外,便迎面遇上了趙高。</br> “正好,省的我一個一個去找了。”</br> 趙高呲牙一樂,不無幸災樂禍,展開手中竹簡道:“始皇帝陛下詔令,命御使大夫馮劫,廷尉李斯……即刻收拾行裝,隨秦相入內陸,治理歸附越人諸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