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沒有不死人的,這一點誰都知道!</br> 但如果能有不死人的辦法,保留住更多的丁口,誰又會不愿意呢?</br> 一個娃子從咕呱落地,到長大成人,擔負起國家基石的責任,所耗費之年月,足夠大秦再統一華夏……兩次!</br> 農耕國家沒有丁口,甚事也做不成。</br> 反之,農耕國家有了丁口,則萬事皆成。</br> 這個道理不止秦墨明白,嬴政作為帝王,更是深有體會,丁口乃是耕戰之本。</br> 所以,眼前的鎮子還在勸降中,不等秦墨開口,嬴政便召集了軍中的高級軍法官和宣教官們,商議如何順利收降,余下番禺之地的鄉鎮城池。</br> 嗯,所謂高級軍官法和宣教官,自然是諸位朝廷重臣!</br> 嬴政啜飲著竹筒里的涼白開,給諸臣思慮對策的時間,直至將竹筒喝干,才道:“諸卿可有妥善之策?”</br> 諸人面面相覷,繼而同時把目光投向秦墨。</br> 他們心中自然是有一番對策的,但秦墨乃百官之首,又是此次領軍之主將。</br> 因而,自然是讓秦墨先發言,諸人才好緊隨其后!</br> 秦墨在領兵作戰時,手中掌握著無數人性命生死,向來是兢兢業業不敢馬虎半分,也不需旁人督促,當下斟酌著腹稿,起身揖手道:“陛下,依臣之見當……”</br> 嬴政擺手打斷他話頭,指了指扶蘇道:“讓左將軍先說。”</br> 秦墨了然,這又是要考教扶蘇,便笑著坐回馬扎。</br> 諸人也是饒有興趣,靜等扶蘇高論。</br> 嬴政更是丹鳳眼微瞇,一眨不眨的盯著好大兒。</br> 這等陣勢,心理素質差點,多半就張不開嘴了,但扶蘇并非怯懦無智之輩。</br> 恰恰相反的是,他心性堅毅且敦厚,自有一番寵辱不驚的君子氣度。</br> 他起身,目光掃過含笑鼓勵的秦墨,掃過似有審視的諸臣,最后落在故意給他壓力的嬴政肅臉上,揖手道:“父皇,若依兒臣之見,當行秦相故計。”</br> 諸臣聞言,不由看了眼秦墨,回眸再看扶蘇,卻是閃過失望之色。</br> 拾人牙慧,顯不出這儲君本事啊!</br> 但嬴政卻是不置可否,為君者要的就是知人善任,能從臣子身上汲取自己需要的一切,拾人牙慧恰恰是為君者的優點:“秦卿有何故計?且道來!”</br> 扶蘇解釋道:“前番迎戰番禺王,秦相以軍法思想優異者為招降官,招撫番禺王所率之部族兵,兒臣以為甚為有用。”</br> 嬴政恍然頷首,又問道:“如何實施?”</br> 扶蘇胸有成竹道:“據哨探回稟,番禺朝廷為穩定民心,已然封鎖了番禺王兵敗之事,只是說有叛軍迂回而來,因而百姓需防范自保……”</br> “既然番禺朝廷封鎖番禺王兵敗之事,那么咱們便要將番禺王兵敗散布出去。”</br> “可自火頭軍中,挑選軍法思想優異的少年兵與老卒,假扮番禺治下的老弱為大軍前驅,混入各鄉鎮城池,散布番禺軍盡數歸附天神,番禺王眾叛親離自刎之事實!”</br> 這話有玄機。</br> 番禺軍盡數歸附不假,但一萬兩千精銳,乃是在走投無路時,才不得不屈服。</br> 番禺王自刎也不假,但不是甚么眾叛親離,只是心灰意冷的絕境之下,不想成為俘虜而已。</br> 但……番禺朝廷封鎖了番禺王兵敗的消息,越人老弱婦孺不知道這些事實啊,只能被動接受半真半假的消息灌輸,進而人心動亂!</br> 諸臣聽到此處,眼中若有若無的失望,漸漸轉變為古怪。</br> 這太子跟著秦相打仗,倒是真學了些兵者詭道的伎倆,表面看著君子,實則詭詐之風漸長啊!</br> 便是嬴政,也啞然失笑,但卻甚是滿意。</br> 詭詐換個說法便是機變,也是扶蘇往日最欠缺的一種性格品質。</br> 有長進,有大長進了!</br> 扶蘇沒有注意到諸人的神色變化,他此時的心思全在斟酌腹稿上,口中繼續道:“另外,還可散布一些謠言……”</br> “便說番禺軍卒盡數投靠天神,導致番禺王自刎而死,番禺王的公子們大怒,已經發下命令,要抓捕叛變軍卒的家眷,盡數施以極刑處死,為番禺王報仇。”</br> “如此可使番禺民心更亂,與番禺各地之士族官員離心離德,若番禺士族官員,敢派人阻止謠言傳播,便是坐實了抓捕叛變軍卒家眷的謠言。”</br> “待事實與謠言醞釀風傳幾日,便可派當地之兵前去奪取,彼時番禺老弱婦孺,看到自家父兄子侄在外攻打,再與心中事實謠言印證,則必然反戈,開門獻城。”</br> “以上,皆是針對番禺老弱婦孺的招撫之策!”</br> 嬴政滿意頷首,好奇道:“吾兒難道還有針對番禺舊族之策?”</br> 這一開口,稱呼已經從左將軍,變為吾兒了,欣慰之情溢于言表。</br> 扶蘇再次沉吟解釋道:“確有,那些還在做困獸之斗的番禺舊族,也需亂其心智進行招撫,讓歸化軍中的貴族士族子弟,都給自家之親族寫上一封信。”</br> “讓他們告訴親族,反戈歸附減罪,甚至立功封爵,負隅頑抗則必死,縱然能擋住咱們這些‘叛軍’一時,待六國舊族殺來,便不會給他們留余地了。”</br> “至少那項羽若來了,必然是要將番禺舊族,殺個雞犬不留的……這一點,一定要在書信中著重強調,將那項羽塑造成殺人狂魔!”</br> “如此,民心不穩,無兵可用,又面臨絕境,只要不是決意給番禺王陪葬者,那么縱然不反戈歸附,恐怕也要攜家帶口逃亡避難了!”</br> 嬴政擊掌贊道:“善,大善,吾兒亦多智矣!”</br> “父皇謬贊。”</br> 扶蘇揖手一拜,謙遜坐回馬扎,仍是那般君子氣度。</br> 諸臣此時也是露出贊賞之色:“太子高見,臣等佩服!”</br> 高見其實談不上,扶蘇這分別針對番禺庶民與番禺舊族的兩策,整體算是中規中矩。</br> 驚艷之處,是對人心把握,甚是敏銳!</br> 且思慮頗為周全,讓人挑不出毛病!</br> 嬴政給扶蘇留足了時間,接受諸臣奉上的彩虹屁,等場面安靜下來,才又向秦墨道:“愛卿,那項羽之威名,在這百越之地,是越發的大了,此番若與之交戰,可有必勝把握?”</br> 此言一出,活躍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滯。</br> 如今項羽的威名,在百越之地確實很大,諸臣甚至覺得,那項羽比秦墨更難纏。</br> 嬴政多半也有這等想法,否則不會發出此問。</br> 秦墨與項羽頗有想通之處,皆是自身悍勇無匹,又極善領兵作戰。</br> 但除此之外,兩人便是截然相反!</br> 秦墨更善于建設治理,凡是被他打下的地方,總能在最快的時間里恢復民生安定。</br> 而項羽則更善于毀滅破會,凡是被他打下的地方,總能有生靈涂炭宛如末日的觀感。</br> 其動輒坑卒屠城之行徑,在百越各國眼中,乃是能止小兒夜啼的絕世兇人!</br> 說白了,那就是個行事無所顧忌的家伙,偏偏又極為善戰,破壞力極強,更極難對付……這等人,能力越大,帶給底層黎庶的苦難,便越是深重!</br> “若那禍害敢率兵與臣交戰,臣必一戰斬其頭顱。”秦墨冷冷道。</br> 他有霹靂彈助陣,項羽敢來,他就敢不惜代價,用霹靂彈洗地,將項羽炸回娘胎里,下輩子再來禍害華夏諸民。</br> 嬴政見秦墨如此言之鑿鑿,便也不在項羽之事上多言,轉而道:“太子之策,諸卿細細思量,盡可拾遺補缺。”</br> 扶蘇的兩策,周全歸周全,但眾人拾柴火焰高,總能更完善一些。</br> 不過,諸臣又沉思半晌后,卻是面面相覷的搖頭,表示無甚可拾補。</br> 而后,齊齊把目光投向秦墨,一副秦相定有高見的期待模樣。</br> 于是,嬴政和扶蘇也目光投向秦墨,等他進言獻策。</br> 秦墨:“……”</br> 秦墨想罵娘。</br> 狗入的,這幫老家伙,整個一群老滑頭啊。</br> 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心中絕對有更完善的法子。</br> 只不過,他們皆不想拂了太子面子,讓未來儲君難堪,所以心照不宣的推自己先出頭,而后便可跟著提出意見。</br> 絕對的因果不沾身!</br> 諸臣迎著秦墨的無語眼神,齊齊心虛尬笑,或仰頭觀日,或低頭找螞蟻。</br> 便是耿介剛正的馮劫,也開始擺爛了。</br> 他們確實是有更完善的法子,也確實是不想拂了儲君顏面,才推秦墨出頭。</br> 最重要的是,扶蘇整日跟著秦墨,萬一把小氣男的毛病也學會了呢……</br> 而秦墨其實算是太子師了,跟淳于越一樣,還都是嬴政欽點,只差一道真正的拜師禮節。</br> 秦墨率先開口,扶蘇只會受教!</br> 嬴政似乎看懂了秦墨與諸臣的眼神交鋒,強忍笑意向秦墨道:“愛卿為太子拾遺補缺,便莫要藏私了。”</br> 扶蘇也揖手道:“還請秦相賜教與我。”</br> 秦墨無奈砸了砸嘴,自諸臣臉上收回目光,事關軍國征戰大計,他斷然也不會藏私,沉吟片刻稍稍組織言辭,便道:“太子之策,甚為妥當,臣這里只有兩點補充。”</br> “其一,如今春稻將熟,選拔之火頭軍老弱,出發時可帶上新式農具圖紙,以及各種高產糧種。”</br> “散播謠言招撫老弱婦孺時,可給他們觀瞧使之信服,讓他們知曉且明白,他們的父兄子弟,之所以愿意歸附天神,乃是因為跟著天神推翻番禺統治,日后便有豐衣足食的未來。”</br> “此為曉之以理、曉之以利,老弱婦孺介時自有權衡!”</br> “其二,告訴老弱婦孺們,那些冥頑不靈一心想要抗拒天神大軍的番禺貴族、士族,以及他們的親族家眷,乃至他們的家臣賓客……斬下一顆首級,便可來找天神邀功,查實核準后,立賞一級爵位!”</br> “介時,哪怕老弱婦孺心存顧慮,不敢真向番禺舊族下手,可只要番禺舊族得到消息,便再難信任治下老弱婦孺。”</br> “此為陽謀,可使官民徹底離心離德,再難形成有效抵抗……”</br> 秦墨將兩點補充說完,立即向諸臣遞去一個眼色:【該你們了,別再裝縮頭烏龜了!】</br> 諸臣面面相覷,卻是齊齊咧嘴:【話都讓您說完了,我們還有甚可說的?】</br> 秦墨瞪眼:【?!】</br> 諸臣訕然:【……】</br> 嬴政看著秦墨與諸臣大眼瞪小眼的無語模樣,是真有些忍不住了,大笑道:“哈哈哈,大善……愛卿思慮周全,便照此行事吧……”</br> 扶蘇亦是莞爾不已,揖手拜道:“勞秦相賜教,扶蘇受益良多也!”</br> 秦墨收回目光,不在搭理老滑頭們,向扶蘇回禮。</br> 嬴政好不容易忍住大笑,伸手嗔怪點了點諸臣:【你們就作死吧,可別怪朕不袒護你們!】</br> 諸臣苦笑攤手,訕然不已。</br> “嗷嗷嗷~!!!”</br> 這時,遠處的大鎮子,突然傳來興奮的震天怪叫。</br> 嬴政和扶蘇,秦墨和諸臣,立即拿出千里鏡湊到眼前,向那大鎮子觀瞧。</br> 正是鎮子大門洞開,大秦的龍鳳黑旗,已飄揚在城頭!</br> ……</br> 稍后,大部隊在鎮子外安營扎寨,君臣一行則率禁軍入鎮,安撫鎮子里的老弱婦孺。</br> 其實也不用他們君臣安撫,出身這鎮子的將士們,早已將家眷親族安撫好。</br> 而且,四處追捕士族余孽的鐵山軍,對城中老弱婦孺秋毫無犯。</br> 甚至,士族余孽放火燒屋制造混亂,或心思不純之輩趁機搶掠更弱小者,還是鐵山軍幫忙滅的火,捕殺的奸賊。</br> 如此,鎮子里老弱婦孺,便徹底不在惶恐了,開始幫著父兄子侄和鐵山軍,追捕瘋狂制造混亂的士族余孽。</br> 君臣一行人進入鎮子時,士族余孽皆已捕殺干凈,老弱婦孺們正在父兄子侄和鐵山軍的帶領下,撲滅余火搬運尸體清掃街道。</br> “啟稟太陽神帝,此城中有傳承二百年之士族,拒不投降神帝,更以血腥手段鎮壓老弱婦孺堅守,末將不得已發起強攻,因而耽誤了些時間。”</br> 鯤得知嬴政與秦墨等人進了鎮子,立即找來稟明詳細情況。</br> 嬴政點頭,問道:“可有士族活口?”</br> 鯤揖手:“男丁做困獸之斗,已盡數捕殺,只抓到一些自焚未果的婦孺。”</br> “除未開智之孩童,余者盡皆充為奴役,遇赦不赦!”</br> 嬴政肅然下令,接著又一指身后鎮門:“關閉鎮門,舉行公審大會,既有二百年之士族,也必有二百年之地主豪強,盡數捕來公審!”</br>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