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br> 趙高揖手答應,領著禁衛們下樓。</br> 不過片刻功夫后,趙高和禁衛們已押著十數名胡商回返,其中赫然有一名衣衫不整的胡姬。</br> 諸人目光盡皆集中在那胡姬身上,好奇的仔細打量。</br> 其狀態,確實如秦墨所言,是有些詭異的,面色潮紅精神亢奮,目光散亂迷離,看著很像精神疾病復發。</br> 也就是諸公子公主口中的‘瘋了’!</br> 不過,瘋病發作的人,通常是沒有理智的,刀子架脖頸上,照樣癲狂。</br> 而這胡姬卻有理智,大抵知道自己在街上裸身,犯了大秦的禮法,被帶上樓后,便渾身瑟瑟發抖,恐懼之態盡顯。</br> 為首的老胡商,帶頭匍匐在地上,向坐于首位的嬴政行禮,她也跟著匍匐行禮:“拜見大秦貴人~!”</br> 嬴政與秦墨對視一眼,而后也不讓他們起身,冷然問道:“因何于鬧市之中赤身裸體?”</br> “只……只是想吸引買客……買我們的香料……”</br> 為首老胡商惶恐回答道。</br> 嬴政濃眉一皺,話音中立時更多三分戾氣:“如此說來,爾等乃故意為之,壞我大秦風氣~!”</br> 老胡商嚇得打了個激靈,忙是急聲解釋道:“不是,絕不是故意……艾麗習慣在跳舞時,焚燒醉心花用以聞嗅助興,能跳出更奔放妖嬈的舞姿……今次或許是聞嗅太多,情難自控,因而忘形……絕非故意赤身裸體!”</br> 嬴政愣了愣,旋即恍然頷首。</br> 去年大軍在南越作戰時,也經常有嘴饞的將士,因誤食當地的毒蘑菇,而出現致幻癲狂的情況,他是見過的。</br> 但嬴政恍然之際,卻發現身旁的秦墨,面色突然變得凝重,煞氣騰騰起身,一把拎起那老胡商,喝問道:“那醉心花何在?”</br> 老胡商駭然,指著趙高結巴道:“我們的香料……被……都被收繳了,醉心花也在其中……”</br> 秦墨扭頭看向趙高,眼神凌厲如刀。</br> 趙高見他這駭人模樣,頓時也是頭皮一麻,趕忙走到樓梯口,向樓下招手道:“把收繳的所有物什都抬上來。”</br> “喏。”</br> 樓下響起應喝聲,接著便見十數名禁衛,抬著大大小小的亞麻布袋,快步上樓而來。</br> 秦墨把老胡商扔過去,冷冷道:“把醉心花給我找出來。”</br> 老胡商哆哆嗦嗦,在大大小小的亞麻布袋中一陣翻找,最后找出一個巴掌大的皮口袋,雙手呈送給秦墨道:“貴人,這里面……便是醉心花的干花瓣,還有一些花籽。”</br> 秦墨皺眉冷厲道:“只有這么多?”</br> 老胡商忙不迭點頭:“此花并非香料,且毒性甚烈,可致人死亡,我的商隊并不販賣……這是艾麗自己攜帶來的,只在跳舞時使用助興。”</br> 秦墨狐疑,打開皮口袋的繩結,觀瞧里面的干花瓣。</br> 最后,用筷子夾了一些干花瓣出來,仔細的觀瞧。….樓上諸人見他如此慎重,便也忍不住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觀瞧那些色澤黯淡的干花瓣。</br> 不過皆是看不出個所以然!</br> “秦相啊,依這胡商所言,此花不過是與南越花菇一般的毒物,并無出奇之處,為何您如此上心呢?”</br> 老范增忍不住好奇,出聲詢問道。</br> 他跟著項家叔侄在南越呆的時間更長,甚至經常吃被當地越人奉為珍饈的花蘑菇,只要烹制方法得當祛除毒性,吃著還是非常不錯的……</br> 秦墨搖頭,肅然解釋道:“我聽說,域外有一種奇花,其花骨朵分泌的汁液,可使人致幻,有醉醺醺樂淘淘之感,但時間長了,會使人上癮,如同嗜酒如命的酒鬼一般,一天不飲酒便心癢難耐。”</br> “不過,那奇花的癮頭,更甚酒癮百倍,成癮之人斷然無法徹底戒除,一旦癮頭上來,又得不到緩解,便如墜地獄般煎熬,鋼鐵般的高傲男兒,也會變得形同枯槁,卑微如野狗,乃至失了人性。”</br> “你只要能解其癮頭,便是讓其去殺父殺母殺妻殺子,恐也未嘗不可……”</br> 老范增和樓上諸人,直聽得齊齊倒吸一口涼氣,脊背發寒。</br> 扶蘇更是驚聲道:“世間竟有此等妖花?”</br> 嗆啷——</br> 嬴政猛地拔出佩劍,怒瞪那胡姬道:“大膽妖婦,竟敢攜帶邪惡妖花入我大秦,該死~!”</br> 那胡姬藥勁兒或許是過去了,被嬴政這一嚇,本就恐懼的她,頓時涕淚橫流,哭泣著用不甚熟練的雅言解釋道:“不是,醉心花不是妖花……他說的妖花,是快樂之花,很貴重,貴人才有資格使用……”</br> 秦墨攔住暴怒的嬴政,解釋道:“陛下,此花確實并非妖花,倒也不必苛責。”</br> 他年幼時在家鄉,也不是沒見過妖花,或者說罌粟。</br> 老人們稱呼罌粟為阿芙蓉,因其花瓣肥大妖艷,酷似芙蓉花。</br> 這胡姬帶來的干花瓣,其細長模樣,倒是酷似喇叭花,明顯就不是罌粟!</br> 而且,罌粟可沒有直接置人于死地的劇毒,否則后世如何能被許多黑心餐館,拿來當葷香料使用……</br> 嬴政愣了愣:“不是妖花?”</br> 秦墨搖頭:“不是妖花!”</br> 嬴政反手歸劍入鞘,沉聲囑咐道:“愛卿既是識得那邪惡妖花,回頭便畫個圖樣出來,命隴西關口嚴查,一株也不得入我大秦。”</br> “喏。”</br> 秦墨揖手應了。</br> 那胡姬和胡商們,見他和嬴政不在喊打喊殺,不由如蒙大赦的軟趴在地上。</br> 秦墨拿著小皮口袋,走到那胡姬身前,問道:“此花之原名,應是不叫醉心花吧?”</br> 胡姬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強笑回答道:“是的貴人,醉心花這名字,是我自己按照它的效用所取……因為我聽聞,大秦朝廷一直在用重金,求購各式稀有種籽,所以我給它取了好聽的名字,想要將它賣給大秦朝廷。”….秦墨恍然頷首,從錢袋里摸出一把金幣道:“你的聽聞沒有錯,大秦朝廷確實一直在求購各式稀有種籽,告訴我這花的原名叫甚么?具體效用是甚么?”</br> 胡姬看著黃燦燦金幣,臉上的強笑歡笑,頓時變得真誠而燦爛,道:“它在我的家鄉被人稱作……滿拿啰。”</br> 秦墨微微皺眉:“滿拿啰?”</br> 胡姬立即換上另一種拗口的語言道:“曼荼羅。”</br> 秦墨挑眉:“曼陀羅?”</br> 胡姬連連點頭:“對對對,曼陀羅……它的種子、果實、葉、花,都有強烈的毒性,少量使用會致幻,但也會使人麻痹喪失痛覺,一旦過量使用,則全身麻痹抽搐而死。”</br> 秦墨將金幣塞給她:“這是你應得的報酬。”</br> 胡姬大喜,胡商們亦是艷羨。</br> 但秦墨給完報酬后,卻轉頭向禁衛們道:“把他們交給巡丁吧,敗壞我大秦風氣,當鞭笞示眾以儆效尤~!”</br> “喏。”</br> 禁衛們齊聲應喝。</br> 那胡姬和胡商們則是傻眼了一瞬后,心悅誠服的俯首一拜,乖乖抬上自己的香料,隨禁衛們下樓離開。</br> “秦相,此等域外毒花種籽,也值當以重金收購嗎?”</br> 老范增目送一行人離開,奇怪問道。</br> 秦墨笑著點頭:“方才那胡姬說,少量使用此毒花,可使人麻痹喪失痛覺。”</br> “若真有此效,在外傷一道,想來能有些用處。”</br> “譬如縫合傷口、剜治箭瘡時,可先用此毒花鎮痛,使人少受痛楚,安靜接受治療,以免劇痛難忍之下,亂動亂叫血脈崩流而亡。”</br> “所以我想著,或許可以讓夏無且和盧生等人研究一番,使之可以安全入藥,如此便是大秦將士之福,也是大秦百姓之福!”</br> 老范增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慨然一嘆,道:“秦相學究天人,兼有奇思妙想,真令人拍案叫絕,老夫不如也。”</br> 說著,雙手為揖,一躬到底,卻是心服口服。</br> 秦墨謙遜揖手,他這算個錘子的奇思妙想啊,曼陀羅自傳入華夏以后,向來是配伍麻沸散和蒙汗藥的主藥,在后世更是臨床醫學麻醉的首選藥物。</br> 這玩意兒,對外科臨床發展的重要性,簡直是萬金不換的神物。</br> 他若是連這些都不知道,那才是白活兩輩子呢!</br> 嬴政見老范增向秦墨俯首,卻是在旁嘿然道:“我大秦宰相,豈是你這專擅權謀之輩能比……不如,便對了!”</br> 老范增:“……”</br> 知道你瞧不上我,但也不用這么不給面子吧?</br> 話又說回來……你看不上我,我還不給你賣命呢……</br> 老范增拿起拐杖,悻悻回到扶蘇身邊,這才是咱認定的能鑄千秋萬世基業之仁君!</br> 扶蘇看了看嬴政,又看了看老范增,唯有苦笑看向秦墨求救。</br> 秦墨莞爾,突然向嬴政道:“對了,看到這曼陀羅花,臣突然想起,前些日上奏的構建大秦醫療體系之事,陛下似乎還未給批復,可是不妥之處嗎?”….嬴政聞言,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搖頭道:“奏疏朕已看過,諸卿也已詳論,并無不妥之處。”</br> “只是,學館之事剛剛鋪開,馳道和水利也一直在修筑,若再大肆開設官辦醫館,國庫恐難支撐啊。”</br> “還是再等等吧,如今商稅每日劇增,也用不了幾年,介時便可將官辦醫館推行……”</br> 秦墨對此早有預料,立即揖手道:“陛下,國庫沒錢,臣這里有啊。”</br> “如今官辦學館,由朝廷全面接手,臣不用再以陛下的名義,往里墊付錢糧了,可臣名下的產業,還在如同往常一樣,為臣賺來大量錢財。”</br> “甚至因為與少府合作,比以往賺的更多了,尤其是這皇家錢莊,賺錢的速度,簡直像搶錢一樣……”</br> “臣不像陛下,有龐大的宗族需要供養,臣家里就幾口人,縱是每日揮霍,也花用不了九牛一毛,倒不如再投入開設官辦醫館中!”</br> 嬴政聽得直嘬牙花子,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br> 秦墨能預料到他的回答,而他對秦墨有此想法,其實也早預料到了,這也是他一直壓著奏疏,不給秦墨批復的原因。</br> 他很清楚,只要給了秦墨批復,不論有沒有錢糧撥下去,秦墨總會想方設法,把事情辦下去。</br> 而且,最后多半會辦的好到超乎想象!</br> 便如同當初秦墨上的開辦學館奏疏,他只是隨意給了批復,一枚半兩錢沒撥,可轉頭再看時,學館已經快走上正規了,搞得朝廷不得不擠出精力與錢糧去接手……</br> 現在醫館也是同理,嬴政和中樞大臣們,都發自心底的認為,事是好事,也是必需要辦的事兒。</br> 但,絕不能讓秦墨領頭去搞!</br> 否則朝廷最后多半會被逼到墻角,不得不再次放棄原有節奏,去追趕秦墨那看似懶散,實則一旦上心某事,便會以驚人速度展開的腳步。</br> 那真的會很蛋疼!</br> “陛下,醫館不同于學館,人無學識,照樣可以活,人若生病,便活不長久,有了完善的醫療體系,才能讓大秦百姓,呈爆炸式的繁衍生息,有余力去開辟大秦基業……臣,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大秦獨霸環宇……”</br> 秦墨見嬴政不言,便又幽幽補充道。</br> 嬴政丹鳳眼頓時一亮,秦墨這話搔到了他的癢處。</br> 秦墨嘴角泛起笑意,繼續道:“而且醫藥的發展,也是一個循序漸進過程,完善的醫療體系,會讓許多疑難雜癥,漸漸成為藥到病除的小病。”</br> “便如以往,并不嚴重的刀劍創傷,足以要了許多大秦將士的性命,但如今卻可以輕松治愈。”</br> “再舉個最簡單最直觀的例子,若無夏無且和學館醫學生們的積累研究,把大蒜素制出來,王翦老將軍此時恐怕早已入土了……而有了大蒜素,哪怕所有人都斷定王翦老將軍行將就木,可幾滴藥下去,他卻又起死回生。”</br> “陛下追求長生,乃是虛無縹緲,但追求長壽,卻是切實可行的,而切實可行的基礎,便是完善的醫療體系,使之積累更多,攻克更多疑難雜癥,將人的壽命大大延長。”</br> “臣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大秦獨霸環宇,難道陛下不想嗎?”</br> ……</br> ……</br> .</br> 黃羊兒提醒您:看完記得收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