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并非不疼愛女兒們。</br> 身為大秦的公主,將來注定要犧牲個人,去成全家國大義,無論愿或不愿。</br> 華陽公主元嫚險些嫁給王翦,便是最好的例子。</br> 因而,嬴政對女兒們,也向來是寬容的,甚至是縱容!</br> 胡亥在他二十多個兒子里最是受寵,但在元嫚面前,卻是被壓制的死死,挨了踹也不敢告狀。</br> 何故?</br> 無非是嬴政出于父親的愧疚,縱容元嫚所致!</br> “愛卿啊,這如何是好?”</br> 嬴政扭回頭看向秦墨,無奈問道。</br> 秦墨揖手:“學館設有醫學院,其下分設婦幼專科,學子皆為女流,也輔以教授法禮數算……全憑陛下一言而決。”</br> 這是又把皮球踢回去了。</br> 嬴政再次回頭,看了眼期盼的女兒們,沉吟道:“也罷,朕之子女皆來此進學。”</br> 諸公主大喜過望:“拜謝父皇慈愛之心!”</br> 嬴政見女兒們歡喜,難得也露出和藹之色,囑咐她們來了學館后,莫要仗著身份添亂。</br> 否則惹來夫子責罰,他斷然不會干涉庇護。</br> 這囑咐同樣適用于諸位公子。</br> ……</br> 嬴政教育著子女們,一行人很快來到百工院。</br> 秦墨在前引路,找到一群正在鏟沙和泥的學子,旁邊有白發老夫子指點。</br> 嬴政仔細看了看那滿身泥漿的白發老夫子,繼而卻是快步上前,尊敬道:“原來是老少府,許久未見矣。”</br> 少府是九卿之一,執掌皇室財務,以及國朝匠作工坊。</br> 后人津津樂道的大秦殲星弩、鍍鉻青銅劍,包括秦墨率三萬騎兵銳士,出征塞外所用的新式裝備,皆是出自少府匠作。</br> 嬴政尊敬的這位老少府,名叫相里勉,已然致士賦閑。</br> 但他還有另一個身份,乃墨家相里氏之墨的巨子,大秦能平滅六國,相里氏之墨居功至偉。</br> 這也是‘大秦治國,法家為主,儒墨輔之’的說法由來!</br> “見過陛下。”</br> 相里勉揖手參拜,倒也精神矍鑠。</br> 嬴政趕忙攙扶:“老少府不必多禮,您怎不在家中安享兒孫繞膝之樂,卻在此行苦役之事?”</br> “苦役?”</br> 相里勉看了看身旁的泥沙,愕然笑道:“陛下誤會了,老臣在此可不是行苦役之事,而是奉行墨家之理,鉆研百工之妙。”</br> “順便也為陛下培養一些善于百工的學子,將來也好充實少府!”</br> 嬴政聞言大悅,直道:“老少府有心了。”</br> 不過,他看著相里勉滿身的泥垢,看著學子們攪拌的泥沙,不禁又是滿頭霧水:“泥沙中有甚百工之妙?”</br> 相里勉捋須一笑,指向身旁幾個半丈見方的石墩,賣關子道:“陛下瞧瞧這些石墩,與別處的石墩有何不同?”</br> 嬴政早看見那些不同尋常的石墩,便好奇上前打量。</br> 他身后的兒女們,亦是紛紛上前,圍著幾個方方正正的石墩子轉圈。</br> 胡亥從石墩旁撿起一塊半干的凝結泥沙,捏在手里琢磨片刻,旋即似乎若有所悟,又伸手摸了摸那石墩。</br> “父皇,這石墩不是用巨石鑿刻成,而是……而是用泥沙澆筑而成?!”</br> 胡亥驚奇出聲,將手里半干凝結泥沙遞給嬴政。</br> 這小家伙最受嬴政寵愛,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確實機敏非凡。</br> 嬴政學著他的模樣,捏了捏半干泥沙,又摸向那石墩,驚詫道:“這……這是甚仙術?竟能聚沙成石?”</br> 泥沙可以燒制磚塊,他是知道的。</br> 但燒制的磚頭,磕碰既碎,他也是知道的。</br> 而眼前的石墩,只是攪拌澆筑,并非燒制,卻渾然一體,觸感堅硬!</br> 相里勉見父子倆如此反應,不由哈哈大笑,搖頭道:“倒也不是甚仙術,而是秦相近日鉆研的秘法,交由百工院試制,謂之曰:混凝土。”</br> 嬴政看向秦墨,恍然道:“愛卿所言的修路秘法,便是這混凝土嗎?”</br> 秦墨頷首:“正是,以此土澆筑路面,一體成形平滑如鏡,更勝石板拼接而成的石路數倍。”</br> “兼之,此土凝固之后,擁有巖石所不具備的韌性,不易碎裂,當可沿用數十年而不壞!”</br> 嬴政聽他說的玄乎,不禁更是愕然,看向那些遠遠退開的學子道:“可有大鐵錘,取來一柄。”</br> “此處便有。”</br> 學子們齊齊回神,趕忙拿出一柄大鐵錘,由扶蘇前去接了,轉交給嬴政。</br> 嬴政擦了擦手,接過大鐵錘,屏息運氣口中發出一聲低喝,猛地砸向面前石墩。</br> 嘭——</br> 巨響聲中,鐵錘高高彈起。</br> 再看那石墩,卻只是被砸出一道淺坑,主體未損。</br> 砰——</br> 砰——</br> 砰——</br> 嘩啦——</br> 嬴政又連砸數錘,直將石墩砸裂一塊下來,才終于停手。</br> 一眾公子公主高聲叫好:“父皇真有勇力啊!”</br> “老啦,若是在年輕十年,此墩一錘可破。”</br> 嬴政慨然一嘆,隨手扔下鐵錘,卻是極其凡爾賽,在兒女面前狠狠裝了一波。</br> 諸公子公主自是又一波彩虹屁奉上!</br> 只是,誰也沒看到,嬴政縮在大袖中的雙手,已然顫抖成了雞爪。</br> 他雖勤于政務,但每日也習武強身,力氣著實不小。</br> 若是普通石墩,根本不用在年輕十年,他足可一錘破之。</br> 畢竟,石料堅脆,最怕砸擊!</br> 可眼前用混凝土澆筑的石墩,確實如秦墨所言,具備巖石所不有的韌性。</br> 他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砸裂一塊,手臂都快被震廢了。</br> 嬴政享受著兒女們的崇拜,半晌才看向秦墨道:“兩位愛卿,此土大有可為啊!”</br> 相里勉亦是感嘆:“何止是大有可為,此土用于筑城,則堅不可摧,用于興修水利,則無潰堤之患,于國朝于百姓,皆有大利。”</br> 嬴政頷首贊同,又向秦墨問道:“此土造價幾何?”</br> 秦墨:“不值一錢,但需大量人力,故而臣才向陛下借用奴隸苦役。”</br> 嬴政聽他說不值一錢,頓時就放心了:“朕之陵寢,也要用此土澆筑,愛卿可不要藏私啊?”</br> 秦墨點頭:“陛下要用,臣自不會藏私,但朝廷若用,臣這秘法,可是要收錢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