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平定，公卿勛爵多有恃功而驕者，此風尤其關中老秦人最甚。</br> 嬴政不苛待功臣，但也絕不會因私廢公，故而調(diào)來韓人騰，出任關中內(nèi)史令。</br> 秦設有二內(nèi)史，一為治粟內(nèi)史，也就是世人熟知的大司農(nóng)，乃九卿之一。</br> 二便是關中內(nèi)史，相當于首都的郡守，執(zhí)掌咸陽及關中40余縣，地位不低于九卿！</br> 事實證明，嬴政看兒子的眼光不咋滴，選臣之能卻是毋庸置疑。</br> 內(nèi)史騰上任便露了一手，直接拿三公九卿開刀，讓身為法家擁躉的嬴政大為滿意！</br> “父皇，可要發(fā)詔令赦免諸臣？”</br> 扶蘇遲疑提議，道：“昨日兒臣宴飲回來時，諸臣已累得沒了半條命。”</br> 嬴政肅然搖頭：“你們這些公子犯法，尚且要與庶民同罪，朕如何能赦免他們？”</br> “彼輩身為公卿，尤其那李斯，身為廷尉，卻知法犯法，關中驕縱之風，多半便是他們帶起。”</br> “再說，累一些又何妨，總比割鼻、剁手要好受些。”</br> “若非秦卿主張，早讓廷尉府易法，將死刑之下的肉刑，皆改為苦役，此番便有彼輩受的！”</br> 這一番話，說的扶蘇啞口無言。</br> 但，他到底是仁厚，轉(zhuǎn)而道：“諸臣年歲多長，當以家中子孫替罰，此也為法。”</br> 嬴政頓時丹鳳眼微瞇，上下打量這個總唱反調(diào)的兒子。</br> 扶蘇近些日與他相處，已然積累豐富經(jīng)驗，一見他這姿態(tài)，立即便抱頭鼠竄。</br> 而嬴政手中，果然也不知何時，祭出了一捆竹簡，見他跑的快，只得悻悻作罷，罵道：“不為人子，更不類父啊！”</br> 頓了頓，他又向逃出殿外的扶蘇道：“爾去轉(zhuǎn)告諸臣，秦卿何時復歸相位，彼輩便何時結(jié)束苦役！”</br> “喏。”</br> 扶蘇站在殿門處揖手應了，而后去找趙高借御馬，領著侍人趕往城外工地。</br> ……</br> 晌午時分，扶蘇趕到工地。</br> 汗流浹背的諸臣，正與浪蕩子們分食綠豆湯，緩解秋老虎的臨死反噬。</br> 不過今日的浪蕩子，卻比昨日多了不知幾許，皆是來找飯轍掙零錢的。</br> “諸君，可還撐得住？”扶蘇下馬關懷道。</br> “有勞太子掛懷。”</br> 群臣有氣無力起身行禮，苦笑道：“比不了這些后生娃啊，只能說尚有命在。”</br> 扶蘇點頭，盛了碗綠豆湯，邊啜飲邊道：“吾已向父皇求情……咦，這湯竟冰鎮(zhèn)了？”</br> 老王綰嘿然：“是秦相命人送來，若非此湯解暑，吾老命早休矣。”</br> 扶蘇恍然又驚奇道：“也不知秦相從哪弄來的冰，須知這時節(jié)，宮中也已無冰可用呢。”</br> 群臣只能再次苦笑，若有選擇，他們寧愿坐在悶熱值房里處理公務，也不想在這享受冰鎮(zhèn)綠豆湯。</br> 扶蘇見他們?nèi)绱耍憷^續(xù)方才的話頭道：“諸君莫憂，吾已向父皇求情，父皇說只要秦相復歸相位，諸君便可結(jié)束苦役。”</br> 群臣大喜，紛紛拜謝他，還是太子仁厚啊。</br> 不過，等他們仔細一品，卻又是苦起臉。</br> 雖說扶蘇這老實人，已經(jīng)將嬴政之意，傳達的很委婉，但再怎么委婉，意思還是那個意思。</br> 秦墨不復相，他們便要一直服苦役！</br> 而昨日秦墨的抗拒姿態(tài)，他們都看再眼中，想讓秦墨復歸相位，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br> 這是，始皇帝自己不肯來，可著他們上啊！</br> “諸君，陛下的意思，都了然吧？”老王綰沉臉向同僚們道。</br> 群臣無奈點頭：“了然。”</br> 老王綰一口抽干綠豆湯，砰的摔碎陶碗，毅然道：“此番，定要叫秦相復歸相位！”</br> 群臣凜然，隨之痛飲綠豆疼，摔碎陶碗齊聲應喝道：“喏！”</br> 扶蘇看的嘴角一陣抽搐。</br> 周圍浪蕩子們亦是滿臉呆滯。</br> 這陣勢，你們確定是去求秦侯任相？</br> 咋看著更像是壯行，要去刺殺秦侯啊？</br> 若在來一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便是荊軻也多有不如……</br> 群臣察覺到周圍的目光，似乎也覺過于中二羞恥了，趕忙向監(jiān)工將士道：“陛下有令，你們也聽到了，速帶吾等去找秦相！”</br> 建工將士強忍笑意點頭，引著這群中二老年人，去找巡視工地的秦墨。</br> 扶蘇立即后腳跟隨，卻是不肯錯過一場好戲。</br> ……</br> 一行人找到秦墨時，他正在河邊洗剝一只肥碩野兔，虞姬則與黃犬在旁戲水，顯是要野炊呢。</br> 秦墨遠遠看到眾人，不由暗嘆陰魂不散，招呼一聲虞姬，便要沿河岸遁走。</br> 群臣先前還累得半死不活，此時眼見秦墨要避開他們，頓時爆發(fā)出驚人的余力，一個個健步如飛追趕。</br> 尤其那蒙毅，不愧出身將門，斜刺里一個迂回，堵住秦墨去路，與群臣形成合圍之勢！</br> “秦相，請復相位。”</br> 蒙毅雙手為揖，一躬到地拜道。</br> 群臣追上來，也是躬身拜道：“還望秦相以國事為重，復歸相位！”</br> 秦墨漠然不語，足足沉默好半晌，突然看向群臣身后道：“陛下，你怎來了？！”</br> 群臣：“……”</br> 群臣無動于衷，只是木然看他。</br> 同樣的招數(shù)用兩次，已然沒效果了！</br> 秦墨徹底沒脾氣，黑臉道：“諸君，本侯已然說過，手下有十萬奴役要供養(yǎng)，實在分身乏術。”</br> “如今，還有無數(shù)來做工的浪蕩子，本侯若復歸相位，誰掙錢糧來供養(yǎng)他們？諸君嗎？”</br> 這話說的，好似他家中產(chǎn)業(yè)，離了他便不能掙錢似的。</br> 群臣心中腹誹不已，但臉上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反而咬著牙異口同聲道：“好，我們供養(yǎng)！”</br> 秦墨立即搖頭，看著他們身上的破舊冠袍道：“諸君也是廉苦，本侯又怎好要諸君的錢糧呢。”</br> 群臣頓覺臉上發(fā)燒，一時皆是訕然。</br> 他們穿著破舊，無非是為了裝窮，想躲過秦墨敲竹杠。</br> 現(xiàn)在看來，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不但要送上門挨宰，還落得一頓揶揄。</br> 老王綰迅速調(diào)整好情緒，肅然道：“廉苦歸廉苦，只要秦相復歸相位，吾等便是不吃不喝，也要把錢糧省出來。”</br> 群臣跟著道：“然也，吾等愿助秦相建設封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