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獸當除，但也應留種飼養，免得后世絕跡，子孫只能從典籍中窺看暢想。”</br> 秦墨抱著小犀牛上岸，認真向嬴政和諸臣道。</br> 嬴政和諸臣一愣，仔細想想不由也為之啞然。</br> 犀牛這東西，不止是犀角寶貴,厚實的犀牛皮，更是戰略資源。</br> 鐵甲出現之前，犀牛皮甲胄，乃是最好的單兵防護！</br> 吳王夫差有一支犀甲部隊，便能稱霸春秋，成就赫赫威名，至戰國時期，屈原的詩歌中，對此也有形象描述，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br> 因而犀牛一直被大肆獵殺，族群減少非常之快，如今已然極難尋覓，或許過不多久，便真要在大秦絕跡了。</br> 若到那時，后世子孫便如秦墨所言，只能看著典籍中的記載，暢想曾與先輩共存的珍奇異獸，為之唏噓嗟嘆。</br> 而那無疑是一種莫大悲哀！</br> “上林苑御園中，或可留種飼養，朕稍后向咸陽傳令，命少府著手辦理?！?lt;/br> 嬴政肅容頷首，卻是要成立一個皇家動物園。</br> 傍晚時分，禁衛扎下御駕營地，火頭軍開始烤制獵來的野味。</br> 秦墨也將重達一百多斤的犀牛幼崽，帶到虞姬和公孫一家面前。</br> 倆娃子尤其興奮，賣萌向禁衛們討來馬奶,用小桶裝著讓小犀牛啜飲。</br> “果真異獸也，縱然只是幼崽，也比咱家中的黃犬巨大數倍?！?lt;/br> 虞姬摸著小犀牛尚未長出犀角的光禿禿鼻頭，不禁贊嘆道。</br> 秦墨見她直往小犀牛鼻子上摸，便知她心里打得什么主意，無語道：“等它長出角，還早著呢，別打歪主意?！?lt;/br> 虞姬悻悻然收回玉手，嘟起紅唇道：“君子怎知仆在想什么？”</br> 秦墨嘿然：“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lt;/br> 說著，從身后箭囊里掏出一根犀角，塞進虞姬手里。</br> 虞姬大喜，既是喜歡犀角，也是聽懂了秦墨詩歌之意。</br> 她是楚人，而生在楚地的獨角水犀，又被稱之為靈犀，據傳能溝通神靈感應萬物。</br> 《莊子》逍遙游篇中，亦有借靈犀比喻道學,是通天徹地之學說，由此也足可見,靈犀之說流傳甚為廣遠。</br> “身上雖無彩鳳之雙翼，不能比翼齊飛，但內心卻像有靈犀一般，彼此能感應相通……君子是此意嗎？”</br> 虞姬美眸中滿是小星星，顯然是被這情話搔到了癢處，極其的受用。</br> 秦墨笑著點頭：“是這個意思，換句通俗點的話說，就是你一撅屁股，我便知你要拉啥屎?！?lt;/br> 虞姬：“……”</br> 虞姬仿佛沒聽見一般，點頭道：“真是優美的詩歌啊！”</br> “是啊，真是優美的詩歌，秦相好才情?！?lt;/br> 熟悉的女子聲音，突然自身后響起，隱隱帶著那么點艷羨與幽怨。</br> 秦墨面色一滯，不用看也知道，來人定是長公主元嫚。</br> 這算是被她聽見了，若是不弄一句同檔次的詩歌，這妖精指不定要怎么磨害他呢！</br> 秦墨回身揖手道：“長公主謬贊，臣只是信口胡謅，當不得詩歌?！?lt;/br> “原來如此?！?lt;/br> 元嫚恍然點頭，但轉而便又道：“不若秦相為元嫚也胡謅一句？”</br> 秦墨：“……”</br> 真當我是中華詩詞庫??？</br> 肚子里那點初高詩詞，這些年早隨著便便，排出體外大半了，一時之間上哪給你想去！</br> “長公主當面，臣不敢唐突?！鼻啬蛄藗€哈哈道。</br> 元嫚背著虞姬，嬌媚白他一眼，仿佛是在說：你不唐突我，我可就要唐突你了！</br> 然后，不等虞姬發現，便轉瞬又收了神通，嫣然笑道：“秦相見外了?！?lt;/br> “對了，火頭軍烤制了熊掌，另有烤制野味若干，父皇命我送于秦相品嘗?！?lt;/br> 說著，向身后招了招手。</br> 遠處的幾名仆婦見了，立即端著托盤快步而來。</br> 虞姬見有好吃的，便忙收起犀角，讓仆婦將托盤送入旁邊帳篷，又熱情向元嫚道：“長公主一道吃些，仆這里還有域外美酒，正可佐之?！?lt;/br> “嗯，甚好，吃完再搓麻將。”</br> 元嫚也不推諉客套，兩女結伴入了帳。</br> 兩女這段時間相處的多，如今已然算是好姐妹了，很塑料的那種好姐妹。</br> 但，總歸是投緣的，也聊得來！</br> 秦墨看著虞姬熱情招呼的身影，心中不由暗嘆一聲傻妞，這是引狼入室啊。</br> 搓麻將要四個人，元嫚每每都要拉上秦墨一起，然后在叫上一位貼身仆婦。</br> 明面上是搓麻將，桌下其實更熱鬧，讓秦墨欲仙欲死！</br> “咳……”</br> 身旁公孫業突然輕咳一聲，吸引秦墨的注意力，遲疑道：“主君，這長公主之事，還需早做決斷啊，否則總……也不是個辦法?！?lt;/br> 他是旁觀者清，虞姬沒發現的事兒，他看的跟明鏡似的。</br> 秦墨習慣性砸了砸嘴，摸著剛長出來的短須，沉吟道：“拖一天算一天吧，畢竟……也挺好玩的。”</br> 公孫業聞言，頓時露出男人都懂的會心微笑。</br> 秦墨見他笑的猥瑣，反倒無語道：“老公孫啊，你……伱……”</br> 公孫業知道他要說什么，無所謂的灑然一笑：“到了臣這般年紀，有或沒有，已無甚差別啦?！?lt;/br> “縱然尚存，全身都僵硬，只那一處是軟的?！?lt;/br> 秦墨啞然失笑，這話聽著耳熟，好像老富貴也說過。</br> “別傻站著了，咱們也進去嘗嘗?！?lt;/br> “主君先用，臣侍候著！”</br> 秦墨也不矯情，一手揪住喝完奶的小犀牛耳朵，一手抱起公孫家倆娃，當先進入帳篷。</br> ……</br> ……</br> 次日，巡守御駕再次拔營，欲往泗水郡境內的微山湖方向。</br> 不過御駕隊伍整備妥當，即將起行之際，秦墨出于以往行軍習慣，仔細數了數身邊隨行，卻發現少了公孫家倆娃和小犀牛。</br> “老公孫，你家的乘和麗呢？”</br> 秦墨向已經坐上御者位置，手握車駕韁繩的公孫業問道。</br> 公孫業左右看了看，搖頭道：“許是又賴上禁衛武士，去蹭馬騎了?！?lt;/br> 秦墨皺眉：“我自睡醒時，便未見你家的倆娃子。”</br> 說著，轉而看向虞姬道：“你這會兒可曾見過乘和麗？”</br> 這些時日公孫家的倆娃子，都是跟虞姬一塊睡，倆娃子也最是黏她。</br> “他們倆睡醒之后，便帶著小犀牛出去玩耍了，一直未歸……”</br> 虞姬回答的聲音漸弱，黛眉也逐漸緊皺。</br> 秦墨牽過車后的兩匹白馬，將其中一匹的韁繩塞給虞姬：“分頭去找。”</br> 此時的御駕，除嬴政車駕四周，里三層外三層全是禁衛擁簇，余者禁衛與百官的隊伍，已拉成長長的一條直線，準備出發了。</br> 虞姬不敢怠慢，接過韁繩翻身上馬，一路喊著倆娃子的姓名，向隊伍末尾而去。</br> 秦墨也上馬，往隊伍前頭去找，臨走時向公孫業道：“守著馬車別動，或許他們自己會回來。”</br> 公孫業倒還算鎮定，揖手道：“有勞主君?！?lt;/br> ……</br> 秦墨順著隊伍一路找到充作先鋒的禁衛，卻也不見倆娃子身影。</br> 最后，回到自己的車駕旁，與同樣回返的虞姬碰頭。</br> “找到沒有？”</br> “找到沒有？”</br> 兩人異口同聲詢問對方，繼而又齊齊搖頭。</br> 守著車駕的公孫業，見此徹底失了方寸，孫子孫女好不容易在司馬徽手上逃過一劫，若是再出什么意外，他這做爺爺的，可真承受不住打擊了！</br> “莫慌，陛下的玉宇車，我還未查看，這便去?！?lt;/br> 秦墨勒韁繩調轉馬頭，來到只隔著扶蘇車駕的玉宇車旁，敲了敲玻璃窗。</br> 呼啦——</br> 玻璃窗打開，趙高探出頭，向秦墨揖手道：“秦相可是要求見陛下？”</br> 秦墨往車里看了看，見嬴政正在批閱簡牘，便壓低聲音道：“趙府令，可見過我身邊那倆娃娃？”</br> 趙高茫然搖頭：“只昨日在營中見過……”</br> “愛卿，那倆娃娃怎么了？”</br> 嬴政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卻是聽到了兩人對話。</br> 趙高將腦袋縮回去讓出車窗位置，秦墨策馬靠近窗戶，向車內嬴政揖手道：“陛下，倆娃子今日清晨便不見蹤影，臣在御駕隊伍中尋了一遍，也未找得見，急煞人也?！?lt;/br> 嬴政恍然頷首：“趙高，讓御駕暫停起行，傳問御駕諸人，可有見過那倆娃娃?！?lt;/br> “喏。”</br> 趙高領命下車，騎上車后的御馬，去奔走傳問。</br> 約莫過了半刻鐘，趙高氣喘吁吁折返，稟告道：“陛下，天亮時火頭軍出營打水，倆娃子帶著昨日秦相收養的小犀牛，也跟著去了水邊玩耍?！?lt;/br> “但，火頭軍回來后，倆娃子似乎未回……”</br> “臣已命火頭軍，帶軍中之細犬，前去取水地尋找！”</br> 秦墨心中急躁，不等嬴政問話，便接過話茬道：“取水地在哪？”</br> “營地上游，一里處?！?lt;/br> “駕~！”</br> 秦墨猛夾馬腹，順著營地旁的河流，向上游疾馳。</br> 虞姬和公孫業見了，也趕忙催馬駕車跟上。</br> ……</br> 一里地轉瞬即至，三人趕到時，火頭軍和馭犬禁衛，正在河邊尋找呼喊。</br> 顯然，是還沒找到人！</br> 秦墨從車駕中拿出兩件公孫家娃娃的衣衫，讓細犬聞嗅氣味，在行尋找。</br> “汪汪汪~”</br> 幾只細犬原地打轉，只是亂叫。</br> 馭犬禁衛觀察片刻，無奈道：“秦相，倆娃子的氣味，只在這里有?！?lt;/br> 秦墨皺眉看向并不深的小河，秋冬之際正值枯水期，最深之處也不過膝蓋。</br> 而且河水清澈見底，也無甚水草。</br> 兩個娃娃縱然不甚滑入水中，也可安然爬上岸。</br> 若是遭了水中鱷魚，也該有殘肢血跡之類的瞟向下游。</br> 而下游乃是御駕營地，為防止居心叵測之輩，從水中突襲營地，禁衛在岸邊，也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br> 河水中若有異樣，禁衛早該警覺稟報了！</br> “定是被人擄走了……”</br> 秦墨大腦急速運轉，脫口而出一個猜測。</br> 與此同時身邊的公孫業，也幾乎同聲道：“吾家兩個孫兒，定是被人擄走了！”</br> 君臣二人說完，不由對視一眼，越發篤定心中猜想。</br> 也只有人為的擄走倆娃娃，順河水向上游撤離，才能不留下任何痕跡。</br>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擄走兩個不想干的娃娃，甚至連隨行的小犀牛都不放過，但……這卻是最合理的猜想了！</br> 秦墨自車駕中取出戰甲，在虞姬和公孫業的幫助下，迅速穿戴整齊。</br> 而后帶上弓刀大戟，跨上白馬喝令道：“諸君，隨我追擊歹人?！?lt;/br> “喏?！?lt;/br> 火頭軍和馭犬禁衛抱起細犬，翻身上了自己的戰馬，跟隨秦墨向上游疾馳。</br> “你回去稟告陛下，仆也去為君子助拳?！?lt;/br> 虞姬也從車駕中取出佩劍，囑咐了一句公孫業后，也騎上自己的白馬，追隨眾人而去。</br> 公孫業急的直跺腳，卻又無可奈何。</br> 他或許閱歷豐富，遇事能慌而不亂，還能跟秦墨想到一塊去。</br> 但，于戰陣廝殺，他就是門外漢了，否則當年也不至于躲避戰亂，舉家遷到南陽郡。</br> 而且他身有殘疾，兼又老邁，便是趕車跟上去，也是個累贅。</br> “哎，真是該死的老朽~！”</br> 公孫業嘴里大罵自己廢物，趕忙又爬上車駕，回下游去稟告嬴政。</br> 等他回到御駕隊伍，將河邊猜想，以及秦墨率軍去追歹人之事，稟告給嬴政后，嬴政卻是變顏變色。</br> “不到百人便去追擊，若中了歹人圈套，如之奈何！”</br> “傳朕詔令，命通武侯王賁，即刻率五千禁衛，快馬前去馳援秦卿，若有差池，提頭來見！”</br> 嬴政也是真急了，直接將隨扈禁衛分出去一半。</br> 趙高大驚：“陛下，御駕安危重要，不可……”</br> 嬴政丹鳳眼一瞪，兇厲之氣盡顯，將虎符砸在他身上，喝道：“速去傳令，再敢饒舌，斬！”</br> “喏?！?lt;/br> 趙高不敢再廢話，狼狽撿起虎符，去找王賁傳令。</br> 這邊鬧出如此大動靜，相鄰的扶蘇和元嫚車駕，都已聽到也知道了，紛紛下了車駕，來安撫嬴政。</br> “父皇，秦相有萬夫不當之勇，兼又汗血寶馬傍身，縱然事有不逮，也可安然暫避鋒芒，不必過于憂心?！?lt;/br> “對，于戰陣廝殺之道，秦相從未有敗績，歹人便是十倍與他，多半也討不到好?！?lt;/br> 扶蘇和元嫚你一言我一語，勸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