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還去秦相家中送錢嗎？”</br> 家仆湊到李斯身邊問道。</br> 李斯大手一擺：“不送了，你立刻把牛車趕回家。”</br> 家仆：“主人不回家嗎？”</br> “不回。”</br> 李斯堅決搖頭：“本廷尉便在此等候，阻攔捐獻財貨的同僚，向他們揭露那廝虛偽面目！”</br> 家仆領命，趕著牛車離去。</br> 李斯則好整以暇，堵在去往鎮國侯府的必經之路。</br> 不過，捐獻財貨的同僚還沒等到，往侯府里運錢幣金餅的美婦劍客，卻是一波又一波。</br> 顯然，都是販賣寶器仙茶所得！</br> 李斯看的瞠目結舌，心中粗略估算一番，發現怕是已有上百萬錢了。</br> 而且那些美婦劍客組合，還在源源不斷出現！</br> “嘶，難道他想用這些財貨支援國庫，用以征討匈奴？”</br> 李斯心念電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br> 前次他冒然出手，狀告秦墨蓄養賓客，算是吃了悶虧，如今自然學乖許多。</br> 畢竟，秦墨敢傾注身家，以始皇帝之名，為帝國開設學館，完全不計較自身名利。</br> 而今將這上百萬錢，捐給國庫征討匈奴，似乎也沒什么不可能！</br> “李廷尉嘴上喊窮，捐獻財貨卻是最快，當真一心為國啊。”</br> 李斯正自頭腦風暴，遠處卻傳來一聲慨贊。</br> 抬頭看去，卻是左丞相王綰，領著家仆運送財貨而來。</br> 李斯趕忙揖手見禮，然后肅然道：“王相，我并未捐獻財貨。”</br> “為何？”王綰詫異道。</br> “王相請看。”</br> 李斯從袖子里拿出先前偷藏的瓷杯，一邊讓王館觀賞，一邊肅然解釋。</br> “此寶器乃秦相所制，用以高價販賣，聚斂錢財。”</br> “另外，還有一種仙茶，此寶器中尚有余味，王相聞一聞，是否受用？”</br> “兩者販賣所得錢財，只我見到的，已有上百萬之多，照此下去，得千萬錢，也非難事。”</br> “秦相和皇帝向來互通有無，若用這千萬錢征討匈奴，又何需吾等再捐獻財貨？”</br> 李斯說到最后，語氣中已滿是埋怨。</br> 當然，還有那么一絲不為人所知的嫉妒，嫉妒秦墨與始皇帝的親厚。</br> 王綰沉吟半晌，皺眉道：“始皇帝也是吝嗇，如此多的錢財，難道不夠征討匈奴嗎？”</br> “居然還要從吾等臣子身上刮油水，真是不當人君吶！”</br> 大秦治國，法家為主，儒墨輔之。</br> 而他是老儒士，講究一個‘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寇仇’，君與臣相互成全。</br> 而始皇帝的吝嗇，多少讓他有些不滿了！</br> “那……王相還要捐獻財貨嗎？”李斯問道。</br> “捐！”</br> 王綰肯定點頭:“始皇帝令吾等為表率，若不捐，華夏諸民豈不腹誹。”</br> “所以，本相要捐黍米三斗，為出征大軍壯行！”</br> 李斯先是一愣，繼而面露笑容，佩服道:“還得是老丞相啊，斯不如矣。”</br> “我也捐半兩錢……”</br> 他嘴里說著，突然伸手入懷掏了掏，摸出幾枚半兩錢:“八枚！”</br> 兩只老狐貍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br> …</br> …</br> 下午時分。</br> 始皇帝號召文武百官為表率，給出征大軍捐獻財貨壯行，已經過去半天。</br> “趙高啊，朝中愛卿們都捐獻了多少財貨糧草？”</br> 嬴政想起前次，百官給秦墨扶貧，出手皆是闊綽，心中也不免有些期待了。</br> 國庫窮啊，皇帝也想多撈錢！</br> “呃…這……”</br> 趙高表情古怪，欲言又止，似乎難以啟齒。</br> 嬴政皺眉:“有話便講！”</br> 趙高惶恐不已，只得從大袖中冒出幾片簡牘，誦讀上面的記錄文字。</br> “左丞相王綰捐獻黍米三斗。”</br> “廷尉李斯捐半兩錢八枚。”</br> “郎中令蒙毅捐臘肉兩斤。”</br> “內史大夫捐麻衣一件。”</br> “大司農……”</br> 嬴政聽麻了，聽傻了。</br> 縱然是咸陽城里的乞丐頭，收到如此捐贈，恐怕暗里都要罵一聲:“一群窮逼！”</br> 砰——</br> 嬴政拍案而起，打算趙高誦讀，怒道:“瓜慫欺人太甚，這是把額當乞兒打發啊？！”</br> “皇帝息怒，想必諸位同僚也是有苦衷的。”</br> 趙高掃眉耷拉眼的低聲勸慰。</br> 其實，他也得到王綰和李斯的傳信，只捐了一石草料，反正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br> “傳！把那群瓜慫，都給額叫來！”</br> 嬴政急聲怒吼，把案幾拍的啪啪作響。</br> …</br> 稍后，三公九卿，文武兩班，陸續到來。</br> 但讓嬴政所料不及的是，臣公們一個個衣衫襤褸，高冠博帶上補丁摞補丁，簡直比乞丐還乞丐。</br> 嬴政看在眼中，好懸沒氣笑了。</br> “裝窮是吧？”</br> “說說有甚苦衷？”</br> 嬴政強忍怒火，質問道。</br> 眾臣面面相覷，然后齊齊一揖:“臣等有罪。”</br> 這就是擺爛了。</br> 嬴政忍無可忍：“爾等捐財給秦墨時，何等闊綽？”</br> “如今捐給朕，為何吝嗇至此？”</br> “秦墨窮，那是他自甘廉苦。”</br> “而朕窮，乃是因為出征匈奴，要行軍國大事。”</br> “諸卿但凡有心，便該多捐獻一些，讓朕和將士們打一個富裕仗，也好護佑華夏諸民！”</br> 這番話，倒也有理有據，占著大義。</br> 左丞相王綰向李斯使了個眼色，李斯立即出列道:“秦相聚斂財貨，已達數百萬錢，足以支撐大軍征討匈奴。”</br> 嬴政為之一愣:“當真？朕怎不知？”</br> 李斯：“皇帝莫非要裝糊涂？”</br> 嬴政瞪眼，煞氣騰騰。</br> 李斯頓時慫了，但心中卻是泛起滔天巨浪。</br> 始皇帝若當真不知，這樂子可就大了！</br> 前次他冒然出手，彈劾秦墨蓄養賓客，更多是出于有棗沒棗打三竿的心態，所以也沒仔細探查。</br> 畢竟秦墨深得始皇帝信重，小小罪名也并不能扳倒他。</br> 可如今，秦墨在始皇帝不知情的情況下，暗中聚斂財貨，數量之巨令人咋舌，足以支撐一次戰爭。</br> 而此次征討匈奴，說是始皇帝親征，其實秦墨才是主帥。</br> 另外，始皇帝隨軍親征，也是秦墨慫恿的。</br> 這特么，細思極恐啊！</br> 秦墨到底想做什么？</br> “秦相聚斂的財貨，就藏在鎮國侯府中，皇帝若不信，前去一看便知！”</br> 李斯躍躍欲試，朗聲稟奏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