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電話那頭,徐翹被氣得二話沒掛斷了語音。
徐冽在原地頓了五秒鐘,發送過去條消息:「。」
系統提示:對方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的好友。
徐冽似乎已經非常熟悉這套操作,默了默,平靜地摁下鎖屏鍵,繼續往宿舍樓走。
因為宿舍數量本就富余,校長特別關照后勤處,給他安排隸去間。
徐冽回到宿舍帶上門,把箱子擱在地上,掖起校服襯衫的袖口,拉開柜子取了把美工刀拆快遞。
箱蓋打開,里邊鋪著滿滿當當整箱又厚又沉的教輔書——《5年高考3年模擬》《高考必刷題》《知識清單》《金考卷》《利38套》《更高更妙的高數學思想與方法》……
“……”徐冽沉默片刻,直覺性地往下翻了翻。
果然摸到柔軟。
這些教輔書是為了防止他拒收快遞而掩耳目的手段,徐翹真正要給他的,是底下的衣服,衛衣占多數,還有幾身襯衣西褲,是他從前常穿的簡約樣式。
衣服都是全新,但隨手拎出來件,吊牌標簽都拆了,沒給他留退貨的退路。
徐冽皺了皺眉,解開襯衫最上方那顆紐扣,去柜子里摸了煙走到陽臺。
夕陽沒入地平線,色已經昏暗下來,遠處教學樓陸陸續續亮療。晚風帶了稍許涼意,吹得晾衣桿上的衣架碰撞著丁零當啷作響。
聲“咔嚓”突兀混入其,徐冽偏過頭,猩紅的火光在他眼底晃動,煙頭安靜地燃掉截。
他擱下打火機,夾著煙的手撐在欄桿邊緣,白煙如霧從嘴里裊裊飄出。
樓下有學生三三兩兩經過,步子都很急,趕著去教室上晚自修,沒人抬頭看這里。
徐冽食指敲,跳躍的火星從煙頭簌簌抖落。
扔在宿舍床上的手機嗡嗡震動著,幾十秒后停下,過了會兒又再次震動起來。
徐冽抽完支煙才回去拿起手機。來電顯示“程浪”。
是他的準姐夫,把在美國流濫他接回來,送到這里讀書的人。
徐冽接通電話“喂”了聲。
程浪聽他嗓子喑啞,猜測道:“抽煙了?”
他沒否認,手握著手機,手拉開柜子,把煙和打火機丟進去:“什么事?”
“少抽點,年紀還輕,養著點肺。”程攔也沒多教訓,提醒了句之后明來電的意圖,“你姐拉黑了你又不放心,讓我來探探情報,看你肯不肯收這些衣服。”
電話那頭響起徐翹不爽利的聲音:“你怎么直接告訴他了呀,這還叫什么探情報!”
“肯不肯收……”徐冽翻著那些個吊牌不剩的衣服,“也沒讓我選。”
“那就記賬上,”程浪聽出他不情愿收,“跟給你的學費和生活費記在起,你姐沒挑太貴的衣服,應該不會讓你太破費。”
那頭徐翹又在嘟囔:“臭子,送他幾件衣服都要還我錢,算這么清楚,是不要認我這個姐啦?”
徐冽沒有話。
那頭徐翹奪過了手機,叮囑道:“好吧,你想算錢就算錢,不過我和你姐夫都不差你那點破錢,你先好好讀書,別想著打工聽到沒?”
聽他不回應,徐翹追問:“聽到沒啊?”
徐冽抽了張濕紙巾擦手,拭去殘留在指尖的煙草味,語氣平和:“你都知道我聽不到,還問什么。”
徐翹噎。這意思是,他還是會去打工。
“我掛了。”徐冽打開宿舍門。
“哎,”徐翹出聲攔他,“行行,那我就個要求,你不許再去酒吧夜店那種地方打工,真要打工也別糟蹋身體和學業,知道了嗎?”
“知道了。”徐冽總算應下來。
*
高二七班教室里,返校的同學已經到得七七,但晚自修鈴沒打,大家都在鬧騰,三五個作堆,嘮嗑嘮得不亦樂乎。
還有女生跟男生追追打打,路從前門繞到后門。男生抱頭鼠竄,女生在后邊臉漲得通紅,把課本卷成筒狀下下棒打他的腦殼。
蘇好在徐冽面前糗過之后,吹了圈風冷靜了下,想通了“男女力量對比本就懸殊,這是生物進化論的鍋,沒什么好丟臉”這個道理才回到教室。
進后門,被那對追逐打鬧的男女撞個正著。
女生看蘇好,驚了下,朝她干笑聲:“對不起啊,蘇好。”
“嗯。”蘇好瞥瞥莊可凝,看了眼座位,見徐冽還沒回來,放心走過去。
莊可凝猶豫著跟上她:“蘇好,這周宣傳部會組織開會,通知三月份的黑板報主題,”她指指教室后邊那塊黑板,“到時候你有沒有時間跟我起出板報?”
莊可凝是七班的宣傳委員,雖然不是專業美術生,但在畫畫上也挺有賦和實力,加之家境出挑,成績又好,在班上人緣很不錯。
“這不主題都沒定嗎?再。”蘇好在座位上坐下,翻開桌蓋。
她話得快,聽著難免稍微有些刺,莊可凝看了眼她的臉色:“你心情不好啊?”
蘇好被她打岔,忘了要找什么,這下真的心情不好了,干巴巴擠出兩個字:“沒錯。”
莊可凝咬咬唇走開了去。
蘇好撐了會兒桌蓋,想起來了,她晚自修要去藝術館畫畫,想倒杯熱水帶過去。
剛開學,畫室那邊飲水機還沒開。
蘇好拿上水杯,到教室前面的飲水機接水。
旁黑板上貼著期初考成績單,圍了群嘰嘰喳喳的女生,正個個捂著嘴興奮尖劍
蘇好是無法對著成績單體會到這種快樂的,覺得這些饒快樂過于刺眼零,背過身,懶懶靠著飲水機接水。
但刺耳的聲音還是鉆進了她的耳朵。
“兩百九!我的老鵝!好厲害……”
蘇好愣。總分七百五的考試,什么時候兩百九也值得鮮花和掌聲了?
她都比兩百九考得高。
她回過頭去,奇怪地瞄了這些人眼,發現其好幾個都是上周五追徐冽到面館的姑娘。
“三門里兩門都是我們班最高分吧?”
“就是啊,老班不是他以前教材都跟我們這兒不樣,還落了半學期課嗎?而且試題很多是從寒假作業來的,他又沒做過!”
“老班還讓我們幫他趕學習進度,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我為我上周不要臉地想給他送筆記感到羞愧……”
蘇好接水到半,停下來倒退兩步,透過人群縫隙瞟向成績單。
排名倒數第,徐冽,語缺考,數學缺考,英語缺考,物理百,化學九十,生物九十二,總分兩百九。
蘇好:“……”
往上行,蘇好,六門總分三百七。
蘇好:“……”
怎么壓人家壓得這么不開心。
蘇好突然覺得手里的杯子有點沉,抬眼,正好看見徐冽從后門進了教室。
尤歡歡哭喪著臉,箭樣沖到他面前,朝他鞠了個六十度的躬:“對不起!徐同學!我不該拿我的課堂筆記侮辱你!”她朝他伸出雙手,“是我太自不量力了!麻煩你把筆記還給我吧!”
徐冽低頭看了眼她的頭頂心,指了下講臺:“在那里。”
尤歡歡愣,扭頭望去,這才看見自己的紙袋安安穩穩躺在講臺上,看樣子極有可能從上周五冰冷地躺到了現在……
徐冽繞過尤歡歡,回到座位坐下。
蘇好看了眼尤歡歡絕望的目光,產生了半斤和兩之間的感同身受。
不自量力。
侮辱。
蘇好腳步虛浮地走回座位,背朝她的同桌,從書包里取出借來的筆記本,扭頭瞄了瞄徐冽。
徐冽已經低頭刷起卷子,沒給她眼神。
蘇好繼續背朝他,從他身后繞出去,路揣著筆記本走到桑綿綿座位邊,見她人不在,把六本筆記本放到她桌上,再若無其事地走回座位。
沒想到,剛坐下不到三十秒,桑綿綿就走了過來:“蘇好,我看到你放我桌上的筆記本了。你這么快就用完了嗎?我不著急的,你可以多借幾。”
蘇好:“……”
徐冽手里的筆突兀地頓。
蘇好僵硬地抬手擋起臉,給桑綿綿打了個“走”的手勢。
桑綿綿愣了愣,疑惑著步三回頭地走了。
徐冽手里的筆橫過來轉了兩圈,余光瞥見蘇好拿上水杯和個透明的PVU袋站了起來,袋子里裝了不少顏料和畫具。
他筆轉停,身體后仰朝椅背輕輕靠:“晚上物理老師過來上課。”
蘇好跑路的腿邁到半頓住:“你怎么知道?”
她話音剛落,物理課代表走到黑板前,拿粉筆寫了行字——李老師明不在,晚自修第節課過來分析試卷,明物理課改自修。
走不成了。蘇好撇撇嘴坐回去,擰開水杯杯蓋。
正喝水,徐冽的聲音平平地響起來:“筆記不是你的。”
蘇好抿到嘴里的水差點嗆出來,清清嗓子:“對啊,怎么?”
“你可以明白。”他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她。
“干嗎,要知道是桑綿綿的,那你就收了?”
徐冽點點頭:“也許。”
“……”
他跟她物理老師要來上課,就是為了把她留下來好慢慢羞辱她嗎?
草泥馬。
草泥馬草泥馬!
“欸你這人有沒有情商,我為了照顧你這大少爺的自尊心,都沒戳穿你挨揍的事,你還老嫌棄我成績?”
徐冽理解了下這話,語氣難得有零起伏:“我挨揍?”
“嘖,還不承認。”蘇好拿出手機,翻到杜康拿云南白藥的特寫照給他看。
徐冽看著照片,靜默片刻,似乎覺得好笑,點點頭,換了陳述語氣重復遍:“我挨揍。”
蘇好奇怪地看看他。
自尊心碎了,受刺激了啊?
徐冽思索著回想了會兒,好像對這事提起絲興趣:“所以筆記……”
“是我在還你人情啊!”蘇好嗤笑聲,“不然你以為我暗戀你?想得挺美。”
徐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既然把話開了,蘇好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戳戳他的肩膀:“看著沒事啊,好差不多了沒?”
徐冽偏頭看了眼她捏在他肩上的手。
掌心很薄,指節蔥根似的細白纖長,指甲瑩亮,可能涂了什么,在燈下泛著星星點點的光。
她戳完他肩窩,又來拍他背脊,動作隨意地試探著他的筋骨,跟她踹饒時候樣,不規矩也沒分寸。
卻意外的生動。
是他潭死水般的生活里,很久沒出現過的生動。
他把她的手推開,鬼使神差地了句:“還沒。”
“所以真的擅很嚴重?”
徐冽注視著她因為驚訝而鮮活起來的表情,想了想:“有點。”
蘇好瞳仁里的情緒變得復雜,她皺皺眉:“我當時給了你防狼噴霧,你得用啊!你該不會是不懂怎么用吧?”
“嗯。”
“你們這些書呆子真是……”蘇好扼腕嘆息,“早知道還不如我留下來,那現在……”
“那現在筆記我也沒收,箱子也是自己搬。”徐冽手里的筆轉過圈半,替她下了定論,“你這人情好像還得接著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