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蘇好和陳星風離開北籃的時候,藝術館里已經熱火朝。
盡管人數規模不足以開設藝體班,南還是非常重視藝體生的培養。
藝術館與教學樓直線距離不遠,是棟氣派考究的米白色穹頂大樓。這塊平常就是美術生和音樂生的地盤,當然漸漸也演變成美術生和音樂生的狐朋狗友們的地盤——
此刻三樓的雜物間內,畫板畫架和打掃工具都被堆去角落,狹的空間里騰出片空地,支了張折疊方桌。方桌上架起只卡式瓦斯爐,旁邊擺了幾罐外壁濕漉漉的汽水。
兩個男生正圍著瓦斯爐,嘰嘰喳喳地打手游。
“你這什么隨緣槍法?頓掃射猛如虎,看輸出二十五?”
“放屁,老子了兩槍好吧?好歹我還有輸出,你這伏地魔有個鳥用!”
“我這叫伺機而動,等他露頭給他致命擊,狙王都這么玩的,懂?”
“狙王被黑得最慘的次。”
旁的苗妙馬尾辮甩,手顆頭,把兩饒腦袋擰成面對面的方向:“你倆對噴去,別把口水濺火鍋里,謝謝。”
“不噴了。”銘撂下手機,“我明,不跟有些人般見識。”
“你明,難道我不禮貌?”李貌呵呵笑,“苗妙,你復盤下,誰先爆的粗口。”
“成嗶嗶嗶比個沒完,垃圾跟垃圾到底有什么好比?比誰是有害垃圾,誰是可回收垃圾嗎?”
“?”
苗妙嘆了口氣,指著窗外:“看見校門口橫幅上那標語了嗎?你們不想想,為什么學校在談到垃圾分類的時候,會把你倆名字掛上去?”
銘和李貌往外瞅——垃圾分類入校園,明禮貌樹新風。
“哎,”李貌扭過頭來,“你侮辱我倆可以,怎么還侮辱風哥呢?”
苗妙這才注意到最后兩個字,噎了噎:“當我沒。”
陳星風剛巧這時候把推門而入,劍眉星目的長相,生氣起來唬讓很。
三人打了個驚嗝,見他臉黑如泥地問:“我早上就想了,哪個傻逼拉的橫幅?”
“就是,我們風哥要也只能是腥風血雨的腥風,興風作濫興風,哪個傻逼這么不長眼!”李貌附和。
“德育處吧?風哥別氣,今晚我們就趁月黑風高把這橫幅撕了。”銘拍拍胸脯。
蘇好跟在陳星風后邊進去,耷拉著眼皮挑了把椅子坐,沒參與眾人無聊的話題。
“好姐姐,”李貌坐在對面看她,“苗妙這學期走讀了,你還住宿舍吧,晚上起行動?順帶放個風。”
“放你大爺風,”陳星風拿筷尾敲他頭頂心,“你瞎,沒看見她困?”
“哦……”李貌把食材盒盒拆開,拿起公筷涮肉,“那吃肉!”
薄嫩的肥牛卷就著漏勺浸入咕嚕嚕沸騰著的紅油湯底,燙就變色。
李貌把燙熟的肉兜起來盛到碗里,順便替蘇好蘸好醬:“蘇姐,快嘗下我的手藝有沒有精進。”
“涮個肉還他媽涮出手藝來了。”銘斜著眼吐槽。
蘇好夾了片肥瘦相間的肉塞進嘴里,咀嚼幾下,咽下后皺起眉頭:“有點奇怪。”
陳星風把手邊那罐汽水遞給她,罵對面:“你是傻逼嗎?火鍋都涮不好,還尋思考大學。”
“不是,那考大學也不考涮火鍋……”
“我是,”蘇好接過汽水,“嚓”地拉開易拉罐的拉環,左右打量幾眼,“你們今有點奇怪。”
四人夾材手勢齊齊頓。
“平常雞毛蒜皮的事都問個沒完,怎么今個個也不好奇剛才考場上那女的跟我什么仇什么怨,花這么大手筆陰我?”蘇好就著吸管喝起汽水來。
“嗐,那還用好奇嗎?”李貌篤定道,“肯定是嫉妒你漂亮……”
蘇好把汽水撂下,眼梢帶風地瞟過去:“那人家怎么不去陰劉亦菲?是劉亦菲沒我漂亮?”
“……”
苗妙握拳掩嘴,咳嗽聲:“風哥剛才了,他會把這事搞明白,是不是?”
“哦,”陳星風接過苗妙的眼色,抬起根食指在桌上敲了敲,跟蘇好,“那肯定,老師要不給個結果,回頭我找人把那女的堵了給你討法。”
蘇好朝李貌努努下巴,讓他下點蝦滑:“我倒猜著個法。那女的叫秦韻是吧,看著有點眼熟,上學期見過幾次,好像是我前同桌分班之前的閨蜜?”
陳星風默了默,敗下陣來,對苗妙聳肩:“我就她猜得到。”
“行吧,跟你直了,”苗妙撓撓耳根,“你之前在國外不知道,你前同桌寒假在家想不開割腕自殺了……秦韻跟她關系好,可能把這賬算到了你頭上吧,莫名其妙。”
蘇好臉色僵。
“啊,你放心,是自殺未遂,救回來了,現在也該出院了。”苗妙趕緊解釋。
“我放什么心?”蘇好垂下眼撈蝦滑,撈了好會兒沒撈起來,擱下漏勺,好笑道,“又不關我事。”
*
蘇好回到教學樓的時候,第節晚自修早已開始。
高二七班教室里,杜康正在講臺上講話:“好了,我們新同學呢,就先坐在最后排。新同學性格可能比較內向啊,剛剛在臺上也沒自我介紹,那我替他多講幾句。”
幾個著悄悄話的女生立馬閉嘴,難得對杜康嘴里的長篇大論產生興趣。
事實上,打從徐冽進門起,教室里的騷動就沒停過。
剛才杜康站在邊,看見群女生不約而同地在徐冽走上講臺的那刻挺直背脊,悄悄把碎發別到耳后,臉上藏不住的雀躍。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杜康理解青春期女生的心態,倒不覺得這有什么。
他揀著些與學習相關的信息:“徐冽同學從北城轉來,在過去學校,理科成績是非常優秀的,曾經在這個數學聯賽里啊,拿到過CMO的資格。”
“哎,CMO是什么呢?就是國數學奧林匹克。在座有些同學可能聽都沒聽過,你們偷偷帶手機來學校的,別有事沒事打游戲聊微信,好好查查這種正經事。”
“當然,徐冽同學呢,原來在北城用的課本教材跟我們這邊有點出入,而且上學期落了半學期課程,剛到新環境,難免需要大家課下幫幫他,盡快趕上學習進度。”
蘇好走到七班后門邊時,剛好聽到最后這段呼吁詞。
和她開伙的其余四人都是九班政史班的,已經跟她分道揚鑣。她喊了聲“報告”,剛要往里走,看到教室西北角多了個人。
蘇好座位隔壁原本是套空置的桌椅,旁邊常年立著她的畫架,課桌里外也塞著她亂七糟的雜物。
當然,因為剛開學,現在那里還不算特別狼藉。
她望向轉過頭來的徐冽,頭歪,無聲表達質疑:好坐講臺邊的呢?
徐冽瞥了眼講臺方向。
蘇好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講臺兩側不知什么時候各擺了盆半人高的碩大綠植。
“……”
“愣著做什么?遲到還磨磨蹭蹭,趕緊把你座位邊收拾干凈,別給新同學添堵!”杜康催促她。
“不是,新同學跟我……”
“你先出來!”杜康打斷蘇好,把她叫到門外。
教室里鬧騰起來。
角落有韌聲議論:“新來的是不是被威脅了?”
“我看是,不然剛才人家放著好端賭座位不要,坐講臺邊?”
“那也可能是聽了蘇好把前同桌害休學的事,望而卻步了呀!”
“要我,還不如坐講臺邊,長這么張男神臉,又是國家級的競賽苗子,可別成了下個許芝禮……”
教室外,杜康聲訓著話:“你這身火鍋味,又跑哪兒去了?”
蘇好還沒答,他又自顧自擺擺手:“算了先不這個,剛剛新同學跟我提出坐講臺邊,我就猜你肯定跟人家了什么。這事我不允許。別新同學是好學生,就算差生也不校我就不喜歡其他班那些風氣,讓搗蛋的孩子坐講臺邊聽課,那地方梗著脖子看黑板,對頸椎能好嗎?糟踐人嗎這不是?”
“那糟踐我吧,”蘇好指指那兩盆綠植,“我坐那兒行不行?”
“不行,都是祖國的花朵,怎么能厚此薄彼?老師知道你本性不壞,不許想過去那些不好的事了,好好跟新同桌相處,聽見沒?”
蘇好嘆息聲:“那萬我們處太好了怎么辦?我當初跟許芝禮鬧掰,主要是同性相斥,現在來了個男同桌,還長得這么好看,從頭到腳都是我的理想型,我怕自己忍不住跟他早戀。”
“蘇好同學,你要是在學習上也這樣有自信,老師會很欣慰。”
“?”
“早戀這事,個巴掌拍不響的呀,就算你忍不住,以徐冽同學優良的品質作風,又怎么可能跟你早戀呢?”杜康安慰地拍了拍蘇好的肩。
“……”
滿教室哄堂大笑。
蘇好在人聲鼎沸里走進教室,巴掌拍上門板:“都笑屁啊?”
瞬間滿堂死寂,這巴掌的殺傷力,比政教主任不差。
蘇好有這個威力,還得從跟陳星風的關系起。
這位哥家境好,脾氣炸,架打得厲害,從渾到大,二時期甚至成了學校叱咤風云的“扛把子”。
可考上高,到了南臨以后,陳星風卻慘遭蘇好修理,日常被她踩鞋、踢腚、踹腿肚,有陣子看見她就狼狽逃竄。
加之學校里陸續傳開蘇好如何如何“社會”的流言,后來又出了她帶許芝禮上外邊鬼混,害人家休學的事,這位姐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繼任“扛把子”。
蘇好回到窗邊坐下,看見自己被杜康扣留的具袋已經擺在課桌上。不知是杜康放的,還是徐冽。
她轉過頭,瞥了眼認真翻著書的新同桌。
她的新同桌正拿著支水筆,在新課本的目錄頁上圈化標記,大概在劃分哪些是學過的內容,哪些是新的知識點。
整個人冷清到仿佛與世隔絕。
蘇好在座位上放空會兒,怎么都不習慣余光里多出的那道人影,只好趴下去睡覺。
結果還沒睡著,刺耳的下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剛才杜康勒令她第節晚自修下課后,把徐冽課桌里的雜物取出來。
她嘆了口氣,從零錢包里取出把銀光閃閃的鑰匙,轉過身去:“讓讓?”
徐冽看她眼,合上課本站到邊。
南的教室使用翻蓋式課桌,桌蓋邊緣有個可以上鎖的金屬扣。但為避免學生藏違禁物品,原則上不允許這樣做。
蘇好當然不是遵守原則的人。
她用鑰匙擰開鎖扣,取下掛鎖,把翻起徐冽的桌蓋,正要伸手往里掏時,忽然頓。
課桌里四散著幾張簽了她落款的素描——
全是人像。
男饒人像。
絲|不掛,肌肉賁張,連某器官都描繪出具象的,男饒人像。
“……”她這金魚腦子,怎么不記得寒假前在課桌里塞了這些畫?
蘇好滯住的剎那,徐冽的目光落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好覺得他似乎對此產生了絲難能可貴的——驚訝?
蘇好用了秒鐘,在“慌慌張張收拾起這些畫”,和“大大方方讓他看個夠”之間,選擇了后者。
“習慣下,你同桌我是個思想非常open的藝術生,”她手肘支著桌蓋沿,嘴角的不屑拿捏得恰到好處,“這種尺度都接受不了,我們以后處起來會很困難。”
“哦對了,還有,”蘇好隨意指了指畫上跟徐冽截然不同類型的肌肉男,像在澄清剛才跟老班的話,“順便介紹下,我的理想型。”
“……”
徐冽又看了眼她筆下的器官,用了秒鐘,在告訴她“按這個尺寸要求,可能這輩子都沒法實現理想”,和“隨便吧”的沉默之間,選擇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