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希瑞不答話，他低著頭，和亦瑾并肩走著，地毯很厚，吸附了他們兩個的腳步聲，聲控燈漸漸都暗了下去，他的臉黑黑的，看不清表情。</br>
“感冒成這樣，周末不回家了吧。”黎希瑞不動聲色的換了話題。</br>
亦瑾嗯了一聲，她一個人住在外面，媽媽黎玉梅最擔心她有什么頭疼腦熱的事情。她這樣回去，估計又要讓她念叨很久。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讓媽媽擔心。</br>
“前幾天奶奶讓人從鄉下帶回幾只野生的烏雞，養在花園里。”</br>
亦瑾吃了一驚，瞪大眼睛看著希瑞一臉的無奈。她還真是難以想象那個豪華的噴泉大花園里養著幾只雞會是怎樣的和諧場景。</br>
“你周末過來吧，讓奶奶給你煲生姜烏雞湯。給你補補。”黎希瑞順手扯了扯亦瑾的領子，她最近瘦了一圈，制服都顯得略微偏大了，他一扯，衣服像是要飛起來了，空空的掛在身上。</br>
她抬頭瞪了黎希瑞一眼，稍稍站遠了一點。隨手還整了整自己的衣領，她也不喜歡現在的自己，瘦的都快沒有人形了。</br>
自己臨近高考的時候也有這么瘦過吧。那段時間她變得不安，焦躁，爸爸媽媽都以為她得了考前焦慮癥。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的情緒只是因為，她失去了一個人。</br>
而現在，是不是因為那個人回來了。他的離開與重新出現，恰巧就在她生命里成了一個契合的圓，至此，也許再也糾纏不出其他的曲線。</br>
“我是有點想念外婆煲的湯了。”她抿了抿嘴唇，像是個貪嘴的孩子。</br>
黎希瑞沒好氣的笑著，拉著她進了電梯。</br>
剛從電梯出來，亦瑾就看到趙齊華在她的辦公室門口徘徊，見亦瑾過來，他快步迎了過來。</br>
“亦瑾。”</br>
“齊華，你怎么過來了，是小米有什么事情嗎？”</br>
趙齊華搖了搖手，“不是，是我們新來的總裁要我過來加幾道菜和甜點。我找不到廚房的負責人，所以先過來找你。”</br>
“剛才都在樓上開會呢。”亦瑾走在前頭給他引路，他的手上還夾著張菜單，亦瑾接過來看了第一欄就笑起來“熱布丁？你們總裁的口味很英倫么。”</br>
“這是未來的總裁夫人要求加的，她和總裁都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br>
亦瑾笑著點點頭。</br>
“小米最近好嗎？”</br>
趙齊華沉默了一會兒，他臉上的表情有點嚴肅“我已經好久沒見她了，她最近都住在醫院。”</br>
“齊華，你知道的，王老師對小米而言有多重要……體諒她點”</br>
“我當然知道。”他說著，嘆了一口氣。聲音不重不淺，卻嘆的亦瑾心里悶悶的。</br>
亦瑾一回公寓就往家里打電話，她看看墻上的掛鐘，猜想著家里現在應該是晚飯的時間。</br>
電話一直占著線，她有點煩躁。洗了澡，坐在沙發上，感冒藥開始發揮藥效，她整個人有點昏昏沉沉的。</br>
座機響起來的時候，她已經一頭栽倒在沙發上了。</br>
“喂？”</br>
“亦瑾，你睡了嗎？聲音怪怪的。”黎玉梅洪亮的聲音，聽著格外興奮，她的瞌睡一下子醒了一半。</br>
“媽媽，剛給誰打電話呢，一直占線。”她的聲音帶著點嗔怪，像是個撒嬌的孩子，意識到這點后，她清了清喉嚨。</br>
“你是不是感冒了？”媽媽總是聽著她的聲音，揣測她的情緒和健康。這樣敏銳的感覺似乎是每個母親都具備的。</br>
“沒有啦，我剛剛睡著了。”亦瑾干笑了兩聲。</br>
黎玉梅噢了一聲，不同于平常的喋喋不休，她似乎信了。隨即聲音又興奮起來“剛剛萬媽媽打電話過來了，好久沒聊天了，一聊上就停不下來了。”</br>
“萬媽媽呀……”亦瑾喃喃的重復一遍，想不起來有多久沒從嘴巴里念出這個稱呼了。</br>
“是啊，從他們搬去T市之后，你沒有再見過他們吧。”</br>
亦瑾聽見爸爸凌振華在電話那頭說著什么，聽筒里只有模模糊糊的聲音。隔的遠遠地，也聽到了嘆息。</br>
“這樣的鄰居再也不會有了。”黎玉梅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很多。</br>
“媽媽……”除了無奈的叫喚，亦瑾不知道該說點什么，話卡在喉嚨里，卻變不成完整的句子。</br>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br>
“聽說嘉帆已經成了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這孩子就是怪想法多，畫畫底子也好。”</br>
年輕帥氣的名設計師，亦瑾無數次在雜志封面上看到他日漸成熟的臉，小有名氣，何止是小有名氣，他替很多大牌明星設計過衣服，已經是娛樂圈和時尚圈炙手可熱的設計師了。是萬媽媽太過謙虛。</br>
“他一直很努力。”亦瑾話一出口就愣住了，這口氣，好像是自己一路和他一起走來的那樣熟稔，可是他們明明已經分開那么久。他的作品第一次獲獎的那會兒，無疑是在設計圈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從此他的所有消息都會成為一條不大不小的娛樂新聞。這些年，她有意無意的把有他消息的雜志都默默的保存起來了。只想著有一天，她和他再見面的時候，她可以理直氣壯的指責他“看我一直在關注著你，哪像你這么沒良心的，從來不聯系我。”</br>
她相信。有一天，他們一定會再見的。等他們都脫去要強的外衣的那天。</br>
“這孩子我們從小看著他長大，外表花里胡哨，骨子里實在，我和你爸簡直就把他當自己兒子看待。”</br>
亦瑾躺倒在沙發上，抱枕被她靠的暖暖的，媽媽的話也暖暖的。可是為什么心里卻忽然升起一股子的荒涼。</br>
“聽你萬媽媽說，他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呢。”</br>
“哎，我說亦瑾你有男朋友了嗎？”話筒里忽然傳來爸爸凌振華的聲音，有點急迫。</br>
亦瑾不由自主的笑出聲“沒呢爸爸。”</br>
“要是嘉帆在A市就好了，你們知根知底的，交往起來也省事。”爸爸毫不掩飾口氣里的惋惜。</br>
“是呀，你們從小就合拍。”</br>
夫妻倆一唱一和的，很典型的怕女兒嫁不出去的父母。</br>
亦瑾嗤嗤的笑著，任由他們兩個數落。不過是“這么大年紀了也不談戀愛。”“女孩子工作重要，家庭更重要。”</br>
這些話，翻來覆去，反反復復。</br>
亦瑾都一一應答。</br>
末了，媽媽問她“這個周末回不回家？”</br>
“不回了。”</br>
“你又不約會，不回家干什么？”爸爸略帶激將的口氣。</br>
“這個周末還真有個約會。”她的口氣掩藏著笑意。</br>
兩個人同時在電話那頭噤了聲，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爸爸記得問她“是和男的吧？”</br>
亦瑾捂著肚子大笑起來“當然。”</br>
一覺醒來，喉嚨似乎更痛了。</br>
亦瑾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懶得做早餐，也沒什么胃口。鼻子是徹底堵住，連呼吸都有點困難。</br>
她拉開了窗簾，陽光懶懶的照進來，她躺在沙發上，覺得還是有困意的。</br>
門鈴響了一遍又一遍，她瞇著眼睛沒立即反應過來，直到門外的人不耐煩了開始用手很用力的敲門。</br>
亦瑾穿上棉拖鞋，陽光曬得它暖暖的。</br>
“來了，請稍等。”</br>
門外的人穿著便裝，很考究的便裝，并不像送快遞的。他手里托著包裝精美的盒子。</br>
“凌亦瑾小姐嗎？我是伊人的店員，這是宇文浩澤先生讓我送來的，請簽收。”</br>
“伊人？”亦瑾看著盒子上的logo，想起那天和小米買禮服的那家店，似乎就叫伊人。</br>
“請簽收。”他又重復了一遍，微微的不耐煩。</br>
亦瑾好奇這樣的名牌店，也會送貨上門么？他像是看穿了亦瑾的心思。</br>
“是宇文先生要求的，我們店本沒有送貨上門這樣的服務。”</br>
亦瑾微笑的點點頭，接過了盒子，說了聲“謝謝，麻煩了。”</br>
那人臉上的神色開始微微有點緩和，“宇文先生是我們的老顧客，可是他從來沒有這么要求過呢？”</br>
說完，他看了看亦瑾似懂非懂的神色，似乎意識到自己多話了。伊人是家品牌女裝店，宇文先生是老顧客只能說明他的女朋友多的數不清，他本想說明亦瑾的特殊，到最后像是出賣了宇文浩澤一般尷尬。他難得這么多話，只不過這位凌小姐，與宇文公子其他趾高氣揚的女朋友不同，她的彬彬有禮讓人忍不住親近。</br>
亦瑾進門后盯著盒子里的禮服好一會兒，怎么都猜不到浩澤怎么會知道自己喜歡這件粉白色的手工小裙裝。白色的高跟鞋上還綴著細細的**。那天她的確盯著這件禮服看了很久。</br>
宇文浩澤的電話如期而至。“東西收到了嗎？”他的口氣讓亦瑾想起電影里的黑道頭目接頭。</br>
“收到了。”她把裙子拿出來，單手提起來，在身上比了比，長度剛剛好，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br>
亦瑾好像明白了為什么宇文浩澤花名在外，還是有各色名媛淑女愿意為他前仆后繼。</br>
只是這裙子充其量也只能算春裝，這大冷天，讓她幾乎整條腿都裸露在寒風里。她想到這里就渾身的毛孔都顫抖起來。</br>
她張了張嘴，想抱怨點什么，一出口卻是一個響亮的噴嚏。好在，在意識到之前，她已經把手機拿的遠遠地，浩澤肯定是沒有聽到的。她揉了揉鼻子，再把手機放到耳邊的時候，那頭有女人嬌嫩的聲音，不過只聽到了簡單的音節，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推開了。</br>
“那我明天過來接你。掛了。”宇文浩澤略微急促的聲音，都不給亦瑾說好的機會，就掛了電話。</br>
電話那頭只剩了嘟嘟的忙音，亦瑾愣了一會，才想著放下手機，心里覺得好笑，宇文浩澤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也許明天根本輪不到她陪他去參加酒會。</br>
他明明已有溫軟在懷。</br>
A市黎宅，是出了名的豪華。</br>
車子停在一幢龐大而寧靜的三層高主宅前，月白色大門上精致鐫刻著西式宮廷風格的花卉圖案。</br>
主宅左側是個噴泉花園，整個花園除了幾盆人工打理的盆栽還透著生機。整個園子就剩水聲潺潺。黎希瑞說的那群雞并不見蹤影，大概是都被熬了湯了。（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