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許衡知洗漱完下樓的時候張姨已經準備好早飯了。

　　餐桌上擺著一個英式早餐盤，里面有吐司、熱狗、培根、一顆太陽蛋，還煎了口蘑片和番茄片，盤邊放著一杯溫牛奶，典型的西式早點。

　　這邊公交車站離得有點遠，走路要10分鐘左右，她吃過之后就拿起書包走了。

　　九月早上的天不熱，霧蒙蒙的，空氣中含著水汽。

　　許衡知走到路上，看向四周。她上次來這還是小學三年級，那時她媽精神不振根本沒法照顧她。吃飯都上頓不接下頓的，趙榮彥和周舒曼把她接過來住過一段時間。

　　彼時趙榮彥事業剛剛起步，周舒曼研究生畢業，但還是分出來時間輪流照顧她。

　　公交車很快來了，許衡知上了車。車人不算太多，很多空位，大多數跟她穿著一樣的校服，都是三中學生。

　　到學校的時候七點半，還算好。

　　昨天下午放學之后裴寧帶著她逛了一圈校園認認路。

　　三中外觀豪雅，每間教室兩扇大玻璃，紅磚和白墻交錯，每棟四層。進門先看到一個大雕像，還有五星紅旗，一般升旗儀式還有重要講話就在這舉行。空地左右兩個大花壇，后面還有假山和人工湖，人工湖面積不小，還有一條長長的廊，上面鋪滿了草，遮了陽。

　　人工湖后面是圖書館，圖書館一共三層，一樓大廳是開放空間，每層都有藏書。內設有展覽大廳，多功能廳，甚至還有供學生獨自學習的膠囊室。

　　許衡知昨天就和裴寧驚嘆。

　　簡直壕無人性。

　　“三中確實有錢，我們學校環境是市里最好的。”裴寧告訴她。“每年都有優秀校友捐款。”

　　圖書館后面是大禮堂，大禮堂和東餐廳離得不遠。旁邊就是高二高三的教學樓。不過三中是跟班制，高一分完科之后就不會再動了，除了教室動，人員不變。

　　順著裴寧昨天告訴她的方向，許衡知成功走到了教室。

　　她不是路癡。主要是這三中太大了，高二的教學樓還在最角落，彎彎繞繞的，每棟還都長得差不多。她那天跟著小喬走的時候腦子也沒在線，根本沒記路。

　　到教室的時候大家基本已經到齊了。第一節課是化學，化學老師眾所周知的嚴厲。熱衷與同學們互動，每節課必提問。大家在她課上不敢放肆，生怕被耳提命面。

　　裴寧見許衡知來了臉上明顯帶著八卦，“昨天和你同桌聊的咋樣啊？”

　　許衡知和他昨天中午之后就沒再有過語言交流了，有兩次都是她提醒他有老師來了，讓他收手機。

　　她發現了，這位帥氣的同桌是個學渣，渣的不能再渣的那種，兩天時間許衡知沒見他抬過一次頭，有時候桌子上的書都不對。

　　許衡知：“什么怎么樣，我倆說話的時候你都在場，還能怎么聊？”

　　“不該啊，昨天方承澤明明和我說大佬要你微信來著。”

　　許衡知確實沒收到好友申請，也不明白為啥他要自己微信還得通過方承澤。

　　“我不知道，他沒加我。”

　　許衡知有點搞不懂他怎么想的，難道校霸都走這個路線嗎？

　　“不能吧，方承澤不會騙我吧。”裴寧疑惑。

　　話音剛落，故事另一位主人公就進來了。

　　許衡知起身讓位，“你昨天加我微信了？我怎么沒看到？”

　　“沒。”

　　......

　　“那加一個？”

　　“行。”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仗勢欺人的紈绔公子，此刻正挑著美人下巴讓他笑一個。

　　然后美人迫于淫威不情不愿裂了一下嘴角。

　　......

　　什么玩意。

　　許衡知拿出手機問他微信號，他報了一串數字。

　　她搜了出來。

　　頭像是鋼琴的黑白鍵，網名一片空白。她點進他朋友圈看了看，背景是一首樂譜圖片，一條動態都沒有。

　　老師進來了，她把手機放桌肚里，也沒敢悄悄說話。

　　隨手撕下了一張紙，拿起筆寫了下來：“為什么不自己要微信？”

　　江昱看見少女遞來的紙條，字體龍飛鳳舞，和她本人氣質并不相符。

　　江昱根本沒要她微信，不過他不可能這么說。

　　“怕你拒絕我。”

　　許衡知盯著紙條上的字陷入沉思。

　　少年的字遵勁有力，筆鋒凌厲。

　　一個學渣字還挺好看。

　　但是！

　　你拿的劇本怎么和我不一樣？？？

　　“我怎么會拒絕你？你幫過我咱倆又是同桌，加個微信多正常的事情。”

　　末尾還畫了一個簡筆表情包，括號橫畫像是彎著眼睛在笑。兩個圓圈當臉龐里面畫了斜杠，嘴角兩邊還給安排了小虎牙。

　　看起來十分乖巧。

　　江昱心情莫名愉悅。

　　他嘴角勾了一下，偏頭看向少女。

　　這還是許衡知第一次看到江昱笑。

　　清晨的光線不強，透過窗戶層層疊疊映在少年臉上，側臉的線條模糊，沒了平時看起來棱角分明的輪廓。似山間淡淡明月，眉梢唇角都透出了光。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每到下課就會有那么多女生路過五班走廊了，腳步極慢。和同伴互相推搡，嘴角含羞低頭說悄悄話，紅著臉裝作不經意的看向這邊。

　　美人不愧是美人，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

　　講臺上的化學老師帶著一副銀邊眼鏡，很瘦，顴骨突出，穿著一身粉色套裝。“滅絕師太”的外號名副其實，眼睛一瞪，表情嚴肅，嗓音尖細正講到原子結構與性質，黑板上還寫了一堆解釋。

　　“核外電子排布規律都是哪幾個？”死亡發問，教室一片死寂，沒人回答。

　　曹文靜已經對這狀況習以為常了，有人回答才奇怪。

　　“沒人舉手嗎？那我就提問了。”曹文靜口頭禪。

　　“新來的同學叫什么？”

　　“許衡知！”已經有同學替她回答了。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許衡知一個激靈。

　　“喊你呢。”清新又充滿磁性的嗓音，他提醒。

　　“那就許衡知同學吧，你站起來回答一下。”

　　許衡知作為三好學生，這節課早就預習過了，何況曹文靜提問的問題答案就在課本上寫著。

　　她懷疑曹文靜是看見她沒有好好聽課，故意提問她。

　　許衡知：“構造原理、能量最低原理、泡利原理和洪特規則。”

　　“對，很好，你坐下吧。這四個分別是......”

　　曹文靜繼續她的課堂。

　　其實許衡知要被嚇死了，心跳從剛剛開始就跳得飛快，像是要從胸腔蹦出來。

　　半節課的時間才安靜下來。

　　課間。

　　許衡知想買一輛車。自行車也好小電驢也罷，反正她不想再早起走那十分鐘路程，也不想坐公交車了。

　　“裴寧，你放學有沒有事，我想買臺自行車，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

　　“好啊，我剛好認識一個賣自行車的，不過我不太懂。這還是方承澤給我介紹的，我的車就是從哪買的，放學我帶你一起去。”

　　說著瞥了窗邊一眼，見那人沒注意這邊，又拉著她說了一句悄悄話：“其實你同桌也知道。”

　　許衡知看向那人問：“你認識賣自行車的？”

　　江昱掀起眼簾，一副慵懶的樣子：“嗯。你要買？”

　　“想買一輛。放學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行。”

　　許衡知奇怪了，這人問啥都說好，好像跟她很熟，但又不主動和她說話。

　　“是不是和你說什么你都會答應？”

　　江昱無言，和她對視了一會。

　　“那我不去了？”一個反問句。

　　許衡知放棄和他溝通。

　　裴寧聽到大佬答應許衡知的時候她差點過去，她跟方承澤是比較熟悉，然而也沒有跟江昱一起出去的經歷。

　　拿起手機開始給方承澤絕望地發消息：[許衡知約我放學去買自行車，我給她介紹了“飛天”。]

　　她點了發送打下一句，[然后我又說了江昱也認識，她約了江昱一起去。]

　　[大佬答應了！]

　　[我該怎么辦，你快救救我。我不想做電燈泡照亮別人的愛情，我害怕。”]

　　又發了一個大哭的表情包。

　　對方沒回。

　　方承澤回到教室看到消息有些訝異。

　　他今早上問江昱進展怎么樣，江昱沒理他。他就知道江昱肯定沒加。

　　結果過了一節課就跟人家約好放學陪人家一起去買車。

　　他從小跟江昱一起長大，就沒見他和其他女生說過幾句話。

　　江昱這個人太冷，但是披著一張好看的皮，初中的時候就受小姑娘喜愛，每到情人節和圣誕節這種節日，收到的禮物數不勝數，情書都能把桌子塞滿。

　　但他一個不收，看見就扔，有多少扔多少。不知道傷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初三那年夏天，他和江昱剛打完球，有個小姑娘站在休息區，見江昱走來紅了臉。

　　江昱出了名的冷漠，人不知道鼓起多大勇氣才敢當面和他告白。

　　方承澤知道那姑娘，是啦啦隊的隊長，經常在操場排練節目。拉拉隊服短，細胳膊細腿的十分吸睛，一條腿白皙筆直，他們經常討論，男生中估計也就江昱不認識了。

　　“江昱，我...我喜歡你。”小姑娘的羞澀和緊張都在臉上掛著，說話都坑坑巴巴的。

　　操場人多，看見這場面都開始起哄，口哨聲不絕于耳。看熱鬧不嫌事大，戲謔地看著這場戲。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不好，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馬上畢業了，我怕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

　　“這是我給你寫的信，你記得看。信里有我想對你說的話，我等你的答復。”硬塞進少年手里，說完頭也不回飛一般似的逃走了。

　　江昱全程面無表情，好像被告白的人不是他，他也只是人群中看戲的一個人。

　　然后方承澤就看見他把情書扔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他看見了，操場上的人也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