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時，雨終于下起來了。
    姜斐的心情很是愉悅。
    甚至晚餐時，她還多吃了幾口話梅小排。
    而洛時則慘了。
    他的臉色更白了，一手死死攥著自己的膝蓋，拿著筷子的手背上青筋突兀，甚至晚餐用到一半便上樓休息了。
    姜斐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唇，回到房間，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穿著件淺色吊帶睡衣，光腳慵懶地窩在沙發(fā)上，看著窗外的雨。
    系統(tǒng)不解【宿主？】
    姜斐輕應(yīng)一聲：“嗯？”
    【系統(tǒng)：我怎么覺得你不是來完成任務(wù)的，而是來……】度假的。
    姜斐笑：“你猜猜，洛時現(xiàn)在在干嘛？”
    【系統(tǒng)：疼？】
    “對啊。”姜斐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剛要說話，窗外突然亮了一下，緊接著雷聲陣陣，風(fēng)聲雨聲雷聲，瘋狂作響。
    她眼神亮了亮，撥了撥半干的長發(fā)，起身拿過枕頭，打開房門，光腳走了出去。
    主臥的門緊閉著，除了別墅走廊暈黃色的壁燈和窗外的閃電，一片黑暗。
    姜斐輕手輕腳走下樓梯，心中在默默倒數(shù)著。
    三、二、一。
    “啪嗒”一聲，主臥房門被人打開，燈光一點(diǎn)點(diǎn)從門后鉆出來，洛時逆著光坐在輪椅上，只穿著一身白色的睡衣，聲音低啞：“姜小姐這是要做什么？”
    戒備心果然強(qiáng)。
    姜斐緩緩轉(zhuǎn)過身，微微抬頭看著他，眸光微垂：“我……去客廳。”
    洛時頂著-55的好感度，笑得滿臉無害：“臥室太小？”
    “不是，”姜斐搖頭，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聲音越發(fā)的輕了，“……我怕打雷。”
    【系統(tǒng)：……】
    曾御雷電飛行的宿主，說她怕打雷……
    洛時眼神微閃，很快垂眼斂去光亮：“客廳，也擋不住雷電吧？”
    姜斐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盯著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洛時“為難”地皺了皺眉，最終看了她一眼：“進(jìn)來吧。”
    說完，推著輪椅進(jìn)了房間。
    姜斐眉梢微揚(yáng)，抱著枕頭進(jìn)了主臥。
    與外面的溫度適宜截然不同，洛時的房間很暖，暖得人鼻尖都出了一層汗，然而裝潢卻又很簡潔，白灰兩色的北歐冷淡風(fēng)，燈光白的有些刺眼，一張大床，四五個人并排躺著都裝得下。
    洛時已經(jīng)回到床邊，勉強(qiáng)撐著身子坐到床邊，臉色比燈光還白，看了眼她手中的枕頭，又看了看身邊的位子：“不睡覺？”
    姜斐頓了頓：“這樣不好吧。”
    洛時垂眼：“怎么？害怕我一個殘廢能對你做出什么事？”他笑了下，帶著濃濃的惹人憐愛的自厭，“那你出去吧。”
    說完，直接關(guān)了燈。
    姜斐象征性地遲疑了幾秒，最終走到床邊躺了下來。
    就在她琢磨要不要趁下次打雷抱住洛時的時候，身邊人突然朝她側(cè)了側(cè)身子。
    看來，想到一塊去了。
    姜斐在黑暗里勾了勾唇角，率先開口：“洛先生收留了我，在這里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洛時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想做什么？”
    姜斐道：“謝爺爺之前想讓我先在謝遲哥哥的公司，做謝遲哥哥的助理，可如今謝爺爺還在醫(yī)院……”
    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洛時頭頂?shù)暮酶卸仍僖淮谓档搅?60，聲音卻很平靜：“那就等謝老爺子出院了再說。”
    姜斐看著他頭頂那光彩照人的好感度，這一次抿了抿唇?jīng)]有說話。
    不知多久，洛時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wěn)，黑暗中，胸膛的輪廓均勻的起伏著，身上彌漫著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
    只是全身緊繃著，尤其是膝蓋，繃得僵直，一動不動。
    姜斐的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黑暗，轉(zhuǎn)頭看著洛時。
    即便在這么暖熱的環(huán)境里，洛時的臉依舊白的能反光一樣，身上散發(fā)著寒氣，整個人像是從冰庫里撈出來的一樣。
    和他無害的表象極不相符。
    姜斐突然開口：“洛時？”
    沒人回應(yīng)。
    姜斐默默朝他靠近了些。
    洛時依舊不動，頭頂?shù)暮酶卸葏s在波動，隨著她的接近，慢慢地下降。
    -61，-62……
    姜斐無聲輕笑了下，睡著的人可不會降好感度。
    她停下靠近的身子，安靜看著洛時的眉眼。
    夜色里，洛時精致的五官就像披了一層暗紗，半張臉隱在黑暗里，很好看。
    只可惜，這樣一個人，骨子里竟然是黑的。
    “很冷嗎？”她呢喃，拿準(zhǔn)了他此時肯定不會輕易“醒”過來，“醫(yī)生說，陰雨天，你的腿就會很痛……”
    說著，她伸手朝他的膝蓋探去。
    洛時身體一僵，他能感覺到她手上的動作，還有衣裳的婆娑聲。卻沒有動，只謹(jǐn)慎而戒備地等待著，放在外側(cè)的手緊攥成拳，心中一陣陣難以遏制的反感。
    姜斐看著他的頭頂，頭頂?shù)暮酶卸人查g降得飛快。
    -70，-75.
    她的手心最終輕輕覆在洛時的膝蓋上，掌心帶著淡淡的溫?zé)幔高^薄薄的睡衣，傳到冰冷的腿骨。
    還有她帶著氣音的呢喃：“很疼嗎？”
    洛時的拳頭僵住。
    那聲音再次低低響起，像是安慰：“不疼了……”
    洛時整個人越發(fā)僵硬了，身邊人是與他身上一模一樣的雪松香，這香卻不同于以前的清冽，反而帶著淡淡的暖甜。
    窗外一聲驚雷。
    膝蓋上的手抖了一下，而后默默縮了回去。
    洛時皺眉，那股骨子里的冷又鉆出來了，凍得腿骨酸疼。
    下秒他卻聽見雙手輕輕摩擦的聲音。
    而后被摩擦的越發(fā)溫?zé)岬恼菩脑僖淮钨N了上來，覆在他的膝蓋上。
    腿仍舊疼，卻不那么冷了。
    第一次，除了醫(yī)生外，有人這么近的碰他的腿。
    陌生的體溫。
    心里仍舊排斥，可透著寒意的腿，卻不自覺朝著溫暖源靠近。
    ……
    錦城的雨季不短。
    天公作美，這幾天的天氣始終風(fēng)雨交加，倒是方便了姜斐。
    雖然小殘廢總是疼得臉色煞白，但她每晚都能在打雷時，默默抱著枕頭站在走廊，等著洛時出來領(lǐng)人。
    而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她給他暖膝蓋時，是他的好感度升降最亂的時候。
    最低時曾到過-70，最高時曾到0.
    唯一的收獲就是，洛時不會因為她碰他的腿而加深厭惡了。
    這天，下了幾天的雨突然就停了，只是天空依舊陰沉沉的。
    姜斐醒來時，身邊空蕩蕩的，洛時已經(jīng)起床了。
    到了客廳才發(fā)現(xiàn)他正坐在窗前，一手扶著輪椅，一手輕輕摩挲著膝蓋，出神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頭頂，好感度仍在-50與-40之間徘徊。
    聽見動靜，洛時摸著膝蓋的手幾乎立刻放了下來，轉(zhuǎn)頭看向她。
    姜斐對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幾天，謝謝你。”
    洛時探究地看著她，見她始終沒提昨晚替他暖膝蓋一事，歪頭笑了下：“不客氣……”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陣門鈴聲響起。
    來人是溫意舒。
    他今天穿得正式了些，本是一身淺灰色的西裝，西裝外套卻隨意搭在手臂上，同色系的馬甲筆挺熨帖，白色的襯衣越發(fā)襯的整個人風(fēng)雅無二。
    也是在看見溫意舒的瞬間，洛時的表情淡了下來，頭頂?shù)暮酶卸确€(wěn)定了下來。
    洛時好感度：-50.
    姜斐：“……”
    “洛先生，”溫意舒已經(jīng)走到近前，唇角帶著一抹笑，而后看向姜斐，輕輕頷首，“斐斐。”
    姜斐看著他一如既往的笑，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回應(yīng)。
    洛時將平板放下，玩味地睨著溫意舒，明知故問：“溫先生來，有事？”
    溫意舒道：“斐斐來錦城后，謝家一直在忙。溫家與謝家算是世交，我來盡下地主之誼，”說著他看向姜斐，“不知道斐斐有沒有時間？”
    洛時也看向她，轉(zhuǎn)頭間已經(jīng)掩去了眼中多余的情緒。
    姜斐只做詫異：“我嗎？”
    溫意舒笑著點(diǎn)頭。
    姜斐飛快看了眼洛時。
    后者也在看著她，察覺到她的目光后，洛時彎了彎唇角，聲音冷硬：“去吧，我自己殘廢，都忘了完好的人可不愿意被困著。”
    姜斐垂了垂眼神，聲音低落：“那……溫哥哥，你等我一會兒。”
    說完，上樓去換了件齊肩的灰藍(lán)色魚尾裙，微卷的長發(fā)隨意耷在身后，隨著她的走動輕輕雀躍。
    溫意舒看著她，得體地走上前迎了兩步。
    只是離開時，身后洛時不甘又帶著些示軟的聲音響起：“別忘了把人完完整整地送回來。”
    姜斐直到坐上車，才幾不可察的輕笑一聲。
    洛時，真是個演戲的高手。
    ……
    溫意舒的車，停在了一個高檔情侶餐廳門口。
    姜斐坐在包廂，環(huán)視了眼四周。
    清幽的環(huán)境，高雅的鋼琴曲，優(yōu)雅的服務(wù)生，還有面前儒雅的男人，就連他嘴角的笑，都精致得恰到好處。
    溫意舒拿過菜單，點(diǎn)餐前會輕聲問詢她的意見，會留意她點(diǎn)餐的口味推薦相應(yīng)的菜品，更會在牛排上來時，主動的將牛排切成大小適中的小塊，紳士地遞到她面前。
    一切，都完美的剛剛好。
    就連服務(wù)生都說：“先生對您的女伴真體貼。”
    只除了……
    姜斐微微蹙眉，溫意舒看著自己的時候，不像是看著一個“要追求的女人”，哪怕是“假意追求”。
    反而像看著櫥窗里精致的禮服、玻璃房中精心培養(yǎng)的花朵，甚至看著服務(wù)員都是一樣的眼神。
    姜斐心中嘆息，他這樣追人，能追上才是有鬼了。
    他真該好好上一課了。
    “不合胃口？”察覺到她細(xì)微的情緒變化，溫意舒放下刀叉，溫聲問道。
    姜斐搖搖頭，一手托著下巴安靜看著他嘴角的笑，安靜了一會兒突然開口：“溫哥哥，你可以不這么笑的。”
    溫意舒笑容頓了下，很快恢復(fù)如常，笑望著她：“為什么？不好看？”
    “嗯？”姜斐揚(yáng)了揚(yáng)眉心，想到上次見面她說的“不笑比笑起來好看”這句話，無奈地歪了歪頭，“我上次一時嘴快，沒想到你還記得。。”
    說著，她嚴(yán)肅了些：“沒有不好看，很好看，”她認(rèn)真道，“可就是因為好看，才要留給更珍貴的人看啊，不然，你對誰都這樣笑，你珍惜的人會察覺不到你對她的特別的。”
    溫意舒愣了下，嘴角的笑都僵住。
    以前，他對洛菀表述的心意，她也是因為察覺不到特別，而不肯相信嗎？
    “而且，溫哥哥，”姜斐對他眨了眨眼，指了指眼前安排好的一切，“我覺得，你做這些事情，其實(shí)你心里并不喜歡。”
    他當(dāng)然不喜歡，只是利用她而已。
    溫意舒笑容淡了幾分，情緒卻滴水不漏：“怎么會……”
    “那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姜斐笑開，“溫哥哥總不能是對我……一見鐘情吧？”
    溫意舒抬頭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溫和道：“如果，是呢？”
    姜斐眨了眨眼，“噗”地一聲笑出聲來，笑得雙頰、耳尖都紅通通的。
    溫意舒垂眼，給她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無奈道：“很好笑？”
    姜斐搖搖頭，而后望著他：“我喜歡品美酒，賞美景，還有……”
    溫意舒難得困惑：“嗯？”
    “不是對我一見鐘情？總要知道我喜歡什么吧？”姜斐沒說的是，反正是被人假意追求，當(dāng)然要好好享受自己喜歡的。
    溫意舒看著她，眼前的她，和之前調(diào)查的她、那天見到的她也很不一樣。
    眼前的她，俏皮卻又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勾人的嫵媚。
    他反問：“還有？”
    姜斐不解，繼而反應(yīng)過來他在追問她剛剛沒說完的話，認(rèn)真看著他：“還有不笑時候的你。”
    “那讓我感覺，你是真實(shí)存在的人。”
    溫意舒笑容漸漸消失，安靜回望著她，下一秒?yún)s已經(jīng)起身，拿起一旁的西裝外套：“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姜斐頷首，跟在他身后，眉眼帶笑。
    溫意舒好感度：20.
    二人走進(jìn)電梯。
    雖然只是極細(xì)微的差別，姜斐還是察覺到，走進(jìn)電梯的瞬間，溫意舒的身子緊繃了下。
    所幸餐廳只在三樓，不過幾秒鐘已經(jīng)到了樓下。
    已近傍晚，天氣陰沉沉的，黑云密布，風(fēng)卷著塵葉在城市里飛舞。
    溫意舒剛要去取車，卻在轉(zhuǎn)身的瞬間頓住。
    姜斐不解：“溫哥哥……”話也在看見馬路對面的人時頓住。
    那里停著一輛黑色轎車，洛時在車前，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正安靜注視著她。
    昏暗的天地之間，只有他像個誤入的純凈的少年。
    不知多久，洛時控著輪椅，越過馬路，行到二人跟前，看著姜斐：
    “來接你回家。”
    姜斐眉梢輕揚(yáng)。
    很動人的話。
    只是……
    洛時的頭頂，-50的好感度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