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學期間葉輕的實驗課題均是由陸老師指導完成的,所以他素日里對葉輕多有照顧這是真的,但這僅僅屬于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懷。陸老師曾是葉輕最敬愛的一位師長,可當年那件事,卻害得他無辜受累,被校領導記過責罵,最終主動辭職離校,回到家鄉做了一名私人醫院的醫生。
這么多年過去,葉輕一直覺得有愧于陸老師,此刻聽到沈安妮這樣綿里藏針的刻薄言語,幾乎就要忍不住發作。
但她心里還記著張玉的話——忍無可忍,從頭再忍。
忍無可忍,從頭再忍。
陳永賓聞言,嘴角輕輕揚起,似想要笑,片刻后沖著葉輕端起酒杯:“說起來,我還要感激你,那件事不但成功趕走了我的競爭對手陸榮則,還讓我的外甥女去美國名校留學,真是一舉雙得。”
葉輕注視著他握著酒杯的手,心一絲一毫沉下去,似乎被杯里的冰塊緊緊壓著。寒冷,壓抑,幾乎就要透不過氣來。
可是最終,她還是落落大方地和他碰杯,輕而無聲的笑了笑:“是嗎?那可要恭喜您啦。祝您永遠向往日那般一帆風順。”
走出包廂時葉輕默然不語,一直走到換衣室坐下后,她才緊緊握著掌心里保險柜的鑰匙,那些尖銳的凸口劍刺般扣進血肉。
“……葉子姐,”秦可嵐嚇了一跳,忙過來掰開她發白的纖細指尖,“是他們為難你了嗎?”
葉輕回頭,冷冷盯視著陳永賓離去的方向,目光寒峭好似北風:“我好恨……”
秦可嵐亦跟著回頭,遠遠地她看到沈安妮還在和那個男人說笑,有些不忍地扶住葉輕的雙肩:“他就是那個……害你到這里來的人嗎?”
葉輕驀然轉過臉,滿腔悲憤都化作淡漠微笑,一字一字說得輕緩而森冷:“他不是唯一一個,但會是最快得到報應的那一個。”
下班后,老鐘又通知她到凱旋廣場碰面,說實話葉輕今天實在沒什么心情,但金主既然發話了,她就沒有拒絕的權力。
走到凱旋廣場時,遠遠地就看到歐陽琛的車子停在路邊的樟樹下,葉輕收了收心神,剛要走向歐陽琛的車,身側的一輛紅色跑車卻沖著她鳴起喇叭。
她警覺地轉過身,向車里探望了一眼,心也跟著一抽:“周晉雅?”
“怎么兩年交際花的生涯沒有教會你一個陪侍應有的素質嗎?”周晉雅穿著一條精致考究的短款禮服裙,打開車門的動作十分優雅,“直呼客人的名字是否不禮貌呢?”
“這里不是CLUB,你也不是我的客人。”
葉輕語氣淡漠:“你來找我做什么?”
周晉雅走下車,看了眼面前的葉輕,一抹笑意在臉上漾開,神采飛揚:“怎么樣,許久沒看到陳院長,是不是覺得分外親切?”
“是你安排他來的?”
葉輕恍然明白過來,周晉雅跟沈安妮一向關系不錯,就連一年前那次詰難都是她故意安排的,她能做出今天這件事絲毫不奇怪。
周晉雅攏了攏被夜風吹散的發絲:“這個見面禮還不錯吧?”
“你到底想說什么。”葉輕壓下心底的不豫,冷冷注視著她。
“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和北辰的感情現在很好,已經訂婚了,”周晉雅笑語溫柔,“如果有空的話,我不介意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好歹同學一場。”
廣場上的白蓮狀路燈,大概是使用了太長的緣故,一明一滅的,她明亮的眼也跟著閃動起來,卻像是一把寒光透刃的刀。
葉輕知道她在向自己炫耀,炫耀她的幸福,她的快樂,以及她對那個人的絕對所有權。
應該沉住氣的,可葉輕還是忍不住冷冷笑了出聲,她瞟了一眼不遠處的黑色賓利,那輛車已緩緩發動,向廣場外駛出,漸漸地離她而去。
好像什么都離她而去了。
周晉雅的神色跟著浮躁起來:“你笑什么?”
葉輕側過臉,明亮的水眸一瞬不瞬地盯視著她:“我笑你自欺欺人。”
周晉雅也凝視著她,一向優雅純真的眼難得的銳利刺人,仿佛是聽到了最滑稽的笑話:“我自欺欺人?”
“你故意對我說這些話,是想看著我痛苦吧。只有我痛苦了,你心里才會覺得快活些,是不是?”
看到周晉雅的神情有瞬息的詫異,葉輕不屑地輕笑一聲:“換言之,你現在過得并不快活。如果北辰真的對你很好,你又怎么會來我這里尋找安慰?”
周晉雅的眼風很快掃過她,因不悅而漲紅了臉:“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葉輕微微瞇起了眼睛,看著她,保持著勝券在握的笑意:“生活教會我,不要過分自得,卻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的你到底是幸福還是怎樣,我說的不算,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問問你自己的心吧?”
周晉雅臉色發青:“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倒是越來越牙尖嘴利了。不過你也就能逞逞口舌之快,你又能好到哪去?你以為,憑你現在這副樣子,這個身份,還配得上北辰嗎?他還會要你嗎?”
葉輕漂亮的唇角輕輕上揚,漆黑的眼睛彎成月牙,透著幾許堅定:“我配不配的上北辰是我的事,他要不要我是他的事,可無論哪件事都和你毫無瓜葛。如果你來找我,就是想讓我不痛快,想打擊報復我,那么我想我有必要告訴你,你越是這樣對我,我就越是要堅強。奉勸你,把你那些不入流的小伎倆都收起來吧,兩年了,我不說話不代表我不知道。你若逼人太甚,我也不會裝聾作啞。”
周晉雅好看的眸子微微瞇起:“葉輕!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一點,不然下次事情就不止這么簡單了。”
“下次?”葉輕淡淡一笑,“但愿沒有下次,不然我發誓,你也不會太好過。”
然后她有禮的告辭,慢慢地朝著同賓利車相反的方向走去,臨走前她看到周晉雅眼中幾乎難以抑制的憤怒,但她卻絲毫不覺得快意,反而憂心忡忡。
周晉雅不會無緣無故來找她的麻煩,難道說……北辰真的來到海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