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向線 !
波音747-8的引擎漸漸停止工作,許衡探頭看向窗外。
作為美東地區的交通樞紐,紐約肯尼迪機場每天起降航班超過1000架次,是全世界最繁忙的機場之一。
此刻,窗外天氣有些陰沉沉的,呼嘯的海風夾帶著北大西洋的潮氣,持續地刮過跑道,紅白相間的風旗被撐得平行于地面。
機艙廣播里,中英雙語播報著注意事項,頭等艙的乘客被安排在最先離開。
她拿好隨身行李站起身,向空乘微笑致意,穩步向外走去。
大洋集團有非常完善的船只管理系統,為方便客戶訂艙,會在網站上實時更新旗下各艘商船的航行計劃。
出發前最后的查詢結果顯示,“長舟號”已于昨天晚上靠泊新澤西州的伊麗莎白港,距紐約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想到分別之后兩人之間始終相隔千山萬水,如今卻在地球背面離得如此之近,許衡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就加速了。
見面了說什么?
怎么打招呼?
他是瘦了還是胖了?
要不要提印度海關的事情?
還有違禁藥品入境的那紙證明,該怎么解釋?
大腦里像是有一壺煮沸的水,不斷冒出各種各樣的想法,催著腳步也越來越快。
走進航站樓,被眼前花花綠綠的涂鴉式墻彩嚇了一跳。許衡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人,連忙站定原地,規規矩矩地等候李經理。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吃的都是微波食品,全程連伸腿都困難——經濟艙的乘客緊隨而至時,大都蓬頭垢面、精神萎靡。李經理走在最后,滿臉疲憊憔悴,正按著脖子活動頸椎,眉頭也緊緊皺成一團。
許衡上前接過她的行李箱:“李姐,我來吧。”
“你怎么在這兒?”李經理愕然道,“不是早就出去了嗎?”
“反正我沒有托運行李,還是等著比較放心,省得待會兒走散了。”許衡笑笑。
兩人結伴踏上手扶通道,隨最后的人流往外走。
李經理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隨即嘆息道:“得,反正都白瞎了。”
“姐,什么白瞎了?您說話我怎么越來越聽不懂?”許衡哽哽,終是開口問道。
“沒關系,”對方伸了個懶腰,無所謂地聳聳肩,“謎底馬上揭曉。”
許衡還在琢磨這話里的意思,行走間已來到入境關卡。同航班的大多是中國人,早已排成幾條長龍,彎彎曲曲地堵了一路。在機場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她和李經理分立兩隊,沒有繼續追問的機會。
海關官員很友善,問了幾個例行公事的問題,給她批了半年的滯留期。
許衡剛將護照收進包里,抬頭卻被接機通道中的某個身影定住視線。
他曬得更黑了,眉眼卻更加清晰,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目光交錯的那一刻,臉上的笑容立刻放大、燦爛,像一抹陽光驅散了窗外的烏云。
層層疊疊的衣物很混搭,從夏天到春天,穿得四季分明。腳上居然還趿拉著雙涼鞋,頗有幾分嬉皮風范。
原本朦朧的淚眼在看清這番景象時,漸漸彎成一道新月。顧不上身后的李經理,也無視大廳里其他人,許衡隔著欄桿朗聲問:“你怎么穿成這樣了?”
王航低頭看看自己的打扮,摸摸后腦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剛下船就直接過來了唄,哪曉得紐約這么冷。”
“買一件先應急也好啊!”終于走到他面前,她笑得滿臉是淚。
男人沒再說話,而是張開雙臂,將人緊緊攬進了懷里。
熟悉的海鹽味道撲面而來,許衡哭得再也抑制不住,在那方港灣中徹底放下了自己。
傾盆而下的理智缺失,手忙腳亂的支離破碎,統統讓位于糾結羈絆的混亂思緒、翻滾堙沒的毀天滅地。她驚訝于這徹底而絕對的淪陷,疑惑沒能更早聽見那最真實的聲音:尋尋覓覓、兜兜轉轉、猶猶豫豫,都頭來心心念念的不過如此。
紛擾嘈雜的機場大廳,已經看慣了悲歡離合,這里的每一根立柱、每一片玻璃窗都見證過不一樣的劇情;又或者,世間所有的緣聚都是久別重逢,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遇的人會再相遇。
王航摟著她,就像捧著一方珍寶,小幅度地晃動著身體,聲音里也有些許沙啞:“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那次告別對兩人來說都算不上完美,可也正是因為不完美,才會拼了命也要再見。
“人我給你帶來了啊,”李經理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聽起來如釋重負,“可別再弄丟了。”
許衡趕忙抹了把臉,略顯驚訝地轉過頭去:“李姐……”
卻聽王航大笑著,連帶胸腔都在共鳴:“好姐姐,這還用你囑咐?”
“臭小子!”李經理假裝生氣地一掌拍向他的后背。
王航提前租了輛美系的越野車,馬力強勁、空間寬敞,加速性能尤其卓越,在高速路上一騎絕塵,直朝紐約市中心的曼哈頓島而去。
在路上許衡才知道,李經理的父母也供職于大洋集團,與王航家是世交。兩人雖然隔著年歲,但因為長輩的關系,彼此之間情如姐弟。
“我怎么從沒聽你提過?”許衡坐在后排,拍了拍前排司機座位的靠枕。
王航一邊開車一邊頭也不回地說:“人家等著在法務部上位呢,要注意避嫌。”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坐在副駕駛座的李經理被嗆得差點喘不過氣,“這種話也能亂講?”
上市成功后,需要成立專門的投資者關系部,負責交易所公告、停復牌、年報等一系列事務。法務部原來的主管十有八*九要留任新部門,這樣必然會空出位置來,李經理作為副手有想法很自然。
只是在傳統航運業,女性地位本來就不高,想要成為部門老大——即便是遠離核心業務鏈的法務部——恐怕也沒那么容易。
許衡閉上嘴,心下對李經理的尊敬已漸漸轉變為欽佩。
大洋集團的美東子公司地處曼哈頓上西區,毗鄰中國駐紐約總領館,是一棟戰前興建的三層小樓。
往前追溯得再久一點,大洋集團創辦于清末民初,是民族資本主義在極其艱難的背景下發展起來的成果。有鑒于國內形勢的動蕩不堪,公司的所有人并未將雞蛋放進同一個籃子里,而是在世界范圍內廣泛置產,既是投資也是擴大再生產。
子公司的辦公地點在一樓,二樓三樓全是成套的公寓,供公司職員居住、中轉,由專門的物業公司負責打理。
三人抵達時已是午后,王航將車停在地下室,熟門熟路地按下電梯:“姐,我跟小衡先上樓了,公司那邊晚點再去打招呼啊。”
“去去去,”李經理不耐煩地揮揮手,“有事我會打電話。”
許衡還想多客氣兩句,卻被人霸道地用力拽走:“電梯來了。”
厚重的鐵閘門剛剛合攏,王航便將她逼到梯轎的角落里,隔著若有似無的距離,輕聲問道:“你這么著急去查賬啊?”
他雙手撐在電梯墻的夾角上,形成一個小小的閉匿空間,令人無處可逃。
許衡不敢看那雙眼睛,低下頭糯糯地說:“我是來出差的。”
王航氣得笑出聲:“你干嘛不說你是來考察的?”
許衡將頭埋得更低了,臉上熱得快要燒起來:“我……”
男人彎下腰,準確地吻住她的雙唇。過電般的觸覺在兩人身上迅速蔓延,電梯里的空氣被抽干,時間在即刻靜止,所有感知凝聚成束、糾結成團,再輕顫著鋪撒開來。
許衡雙腳軟的站不住,貼著墻就要往下滑,卻被對方死死錮在懷里。
一雙薄唇緊貼著她的頭皮:“別動,再動我在這兒辦了你。”
電梯鈴聲適時響起,鐵閘門再次咿咿呀呀地滑開。
兩人牽著手,一前一后地走進樓道。
許衡腿還在顫,視線幾近迷離,只見王航不太自然地佝著腰,步伐也失了穩健,幾乎是拖著人往前沖。
房間的門禁就是大洋集團的職工卡,他抖著手從衣兜里摸出來,在識別器上“滴”了一聲。
門剛打開,王航便連人帶行李地被推了進去,背靠著墻壁,緊貼而立。
許衡用手勾住他的頸項,不管不顧地攀附著、親吻著、需索著,毫無章法,卻也無從抵抗。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主動,自己的四肢反倒像被抽光了力氣,只剩下漸漸粗重的喘息。
許衡的腦子里有一團火在燒,燒光了所有理智、矜持與猶豫,只知道遵從最本能的欲*望,想方設法地貼近、再貼近。
一雙柔荑在男人身上不知疲倦地摸索,她急于解開最后的禁錮,卻發現那衣物多得令人發指,而且越脫越亂、越脫越復雜。
后來連王航都忍不住幫忙,試圖直接領子從頭頂扯開,最終卻將頸項堆滿,根本轉不過身。
兩人隔著這凌亂狼藉大眼瞪小眼,忍不住相對著大笑出聲。
許衡笑著流出了淚,擦干后伸手輕撫男人的臉龐,目光繾絹、聲音輕柔:“……我想你了。”
王航側首吻住她溫熱的掌心:“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