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名黑衣人持令牌敲開了宮門，一路到了越皇起居的昭陽殿。
    越皇年紀大了后，睡眠質(zhì)量越發(fā)不好。如今一月也就進五六次后宮，新人們那里象征性的睡上一夜，其他兩三晚多半是陪高貴妃或者皇后那去應(yīng)個卯。
    這這一點上，越皇倒是與其他男子不同。
    房事上精力不濟就是不濟，他不覺得有什么好遮掩的，朝臣們也心里有數(shù)，近兩年消了往宮里送自己女兒的心思。
    送進來也無用。
    后宮大局已定，就算受寵，約莫也生不下孩子。
    就算生下孩子，將來命好就是個富貴王爺，若是命不好，呵呵呵……
    這賠本買賣，哪家愿意做？
    何況送進去，越皇都不一定喜歡，還不如留著跟其他家族聯(lián)姻，又或者，是送到太子或者其他福王跟前去。
    往日里這個時候，越皇必然還在批閱奏章沒有睡著，可今日一反常態(tài)，早早的躺下了。
    黑衣人手上的這個消息著實驚人，應(yīng)該第一時間就讓越皇知道的！
    他在門外徘徊了兩圈，舉棋不定。
    陛下好容易睡個好覺，這個時候打擾到，罪過可就大了！
    正想明日一早再來，韓昭出來了。
    屋內(nèi)暖和外面冷，他縮著脖子和手腳，小聲的問：“可是有什么大事？”
    “恩，的確是出事了！”
    “陛下今日要不容易睡個好覺，若不是天塌下來的大消息，便明日一早吧，可能等一等啊？”韓昭問道。
    這就是韓昭這個老太監(jiān)的精明和厚道處。
    他沒有幫黑衣人做決定，還是在詢問他的意思。
    最后若是問責(zé)起來，他自己擔不了多少責(zé)任，另外，他也沒有詢問黑衣人到底要稟告什么事情。
    也許是喜，也許是憂。
    是憂，他不傳遞少挨罵，是喜，他也不搶旁人的功勞。
    在這深宮里打滾，陛下面前當差，誰都不容易，韓昭早將這些看淡。
    黑衣人躊躇了下：“是個喜事，明日應(yīng)該也可……”
    兩人交談很低聲，但還是驚醒了室內(nèi)的人，越皇的聲音傳了出來：“韓昭，你跟誰在說話呢！”
    韓昭吸了口氣，小跑著進去：“陛下，奴才將您驚醒了？真是該死！是韓統(tǒng)領(lǐng)來了，說有件喜事要跟陛下您說呢！”
    越皇揉了揉眉心，韓昭扶著他從床上坐起來：“讓他進來吧！”
    外面的更鼓遠遠的敲響。
    此刻，恰好是凌晨時分。
    過了這個節(jié)點，便是全新的一天了。
    越皇聽完了更鼓響，一身黑衣的韓統(tǒng)領(lǐng)就已經(jīng)進來，跪倒在地磕頭：“微臣萬死，打擾陛下安眠！”
    “無妨！我本來也要醒了，什么好消息？”越皇的臉色不太好。
    睡的不好，加上每日憂心，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若不是太醫(yī)仔細調(diào)理著，他的身體怕是早就垮掉了！
    韓統(tǒng)領(lǐng)的臉色抽了抽：“其實不是好消息，是個壞消息！”
    正接過韓昭奉上的熱茶的越皇眉目一沉。
    韓統(tǒng)領(lǐng)趕緊接著說：“林弘遠林大人，去了！”
    越皇的手一抖，熱茶濺到床上，還有不少流到了虎口處，可他一點都不覺得疼，反而激動的將茶杯隨手一放，從床上站了起來：“你說什么？”
    “小林大人服侍林大人用的晚膳，父子兩不知道說了些什么，伺候的人都被屏退了，后來林大人就口吐黑血，暈了過去，等到府內(nèi)一聲趕過去的時候，林大人已經(jīng)七絕！”
    韓統(tǒng)領(lǐng)頓了頓，補充道：“至死，林大人的眼睛都是瞪著的，沒有合上！屬下的人只是隱約聽見蘇洛二字！”
    “當時兵荒馬亂，屬下的人進去的時候，看到小林大人手上拿著一封濺血的信，瞧這樣子，林大人像是被氣得吐血的！不過那信后來被小林大人燒了，具體說了什么，現(xiàn)在不得而知！”韓統(tǒng)領(lǐng)垂頭，“是微臣無能！”
    “不，不，不！”越皇在房間內(nèi)踱步，喜形于色，“好，好的很！好啊！”
    韓昭小聲又小聲的清了清嗓子。
    越皇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他壓了壓情緒：“你再去查查，這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務(wù)必要查清楚！”
    “微臣明白！”
    他走之后，越皇臉上的笑容不受控制，越拉越大，他對韓昭說：“快，去挖一壇酒出來，便宜你個狗東西，陪朕喝一口！”
    “陛下，太醫(yī)叮囑您不能飲酒！”
    “就偷偷喝一杯！”越皇小聲道，“過了今日，朕又得裝出心痛欲絕的樣子，多半也是沒有機會喝的，快去快去！”
    “那陛下您稍等！”
    韓昭去了。
    這酒是生福王的時候埋的，越皇本意是等有了長孫再喝，沒想到一等這么多年，竟然都沒有等到！
    林弘遠竟然被活活氣死了？
    他馳騁朝堂三十幾年，一度呼風(fēng)喚雨，直到近些年，越皇才跟林家達到一種平衡，并漸漸壓制。這段時間有外憂，他不好對林家動手，正在發(fā)愁怎么處理這個老匹夫，想不到他竟然被氣死了？
    他是多么深沉的一個老賊，誰寫的信，能活活將人氣死？
    奇哉怪哉！
    不管如何，這件事都值得痛飲一杯。
    說是喝一杯，最后還是喝了大半壺，韓昭好說歹說，才將越皇的酒癮打住。
    林府當夜就掛起了白帆，哀泣聲不絕于耳。
    太醫(yī)明明說，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怎么好端端的會吐血身亡？
    而且至死都不肯閉上眼睛，林家的人試了好幾次，都沒辦法把林弘遠的眼睛抹上，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事，才會如此啊？
    林弘遠在的時候，府內(nèi)還是一團和氣。
    如今人走了，在一開始的哀思過后，林家老二就提出疑問：“大哥，父親走的時候，是跟你在一起的，你到底給父親看了什么？為什么會這這樣？”
    林弘遠死了，對于如今的林家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因為林家的幾個兒子，老大林穆，老二，老四，老五，都要丁憂，而且是三年！
    丁憂是祖制，若是陛下許可，也可以酌情起復(fù)。
    可陛下怎么可能起復(fù)林家的人？
    他巴不得將林家的人全部都從朝堂上趕出去。
    林弘遠的兒子輩，老大是三品，老二是四品，老四老五都是五品。孫子輩中，便只有林穆的長子是五品。
    若是兒子輩的全被擼掉，林家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