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費家時，卓易霖終于收起手機。
    費雪憂心忡忡地瞧著他。
    “怎么了？”他回頭一笑，大掌摸著女孩的后腦勺揉了揉，又順勢將她重新抱回懷里，“快到家了，別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然阿姨他們要誤會了，以為我欺負你。”
    低頭看著懷里的小腦袋，他俯頸吻了吻女友的發頂，繼續開玩笑：“你哥可是拳擊運動愛好者，我怕被他揍得滿地找牙。”
    費雪抱著他的腰，使勁兒往他懷里鉆，驕橫地回了句：“他敢！”
    卓易霖笑意更濃。
    可雖然臉上笑著，心里卻分外沉重。
    他明天一早就得走了，也不知國內這些事什么時候才能平息。
    費家肯定會保護好自家女兒，但他身為男友，在女朋友最需要他的時候不在身邊，無論如何都算不上稱職。
    車停穩，司機下車幫他們打開車門，而后暫時走開。
    兩人下車，手牽著手不舍得放開。
    費雪轉過身，抬眸看他：“明天幾點的飛機？”
    “九點半。”
    “這個時間，我還可以去送你吧？”
    “別折騰了，你就乖乖待在家里。”看著網上還在持續發酵的那些破事，卓易霖很擔心女友受到傷害。
    兩人靜靜站了會兒，就在費家門外，也不敢放肆。
    最后，卓易霖上前一步將她抱了抱，溫柔地哄：“好了，回去吧，早點休息。”
    “嗯……”
    費雪悶悶地應了句，轉身，兩人的手緩緩分開。
    “等等！”卓易霖突然出聲，費雪猛地回頭。
    以為他是不舍得自己，還要沖上來擁吻之類的，誰知他趕緊轉身從車里拎出保溫袋，“東西忘了拿。”
    費雪失望，又回去接了。
    “等下次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卓易霖溫柔含笑地說。
    費雪想起他做家務很熟練的樣子，估計他廚藝也不錯，頓時充滿了期待，“那你不要讓我等太久哦。”
    “好！”
    兩人再次告別。
    卓易霖站在原處，幽深的目光一直盯著漸漸走遠的背影，直到進了門看不見。
    樓上，費媽媽目睹這一幕，無奈地嘆了口氣。
    轉身回到車上，卓易霖吩咐司機：“張叔，等送我回去后，你就把車開走吧，就這兩三天內，麻煩你趕緊幫我把這事辦妥。”
    司機看了眼后視鏡，“好的，少爺。”
    話音剛落，卓易霖的手機響起。
    “喂，爸。”
    他以為父親那邊是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誰知卓岳欒開口就問：“聽說你要賣車？”
    卓易霖一愣，父親這么快就知道了？
    下一秒便明白過來。
    想必是司機張叔跟父親說的。
    “嗯，我出去幾年，放著也沒用。”卓易霖不想讓父親費心，輕描淡寫地掩飾過去。
    可卓岳欒怎么會那么好騙。
    “缺多少錢？”那邊直接問道。
    “爸，我……”
    “我等會兒給你賬上匯兩百萬，先用著，不夠了再說。”
    噓寒問暖，不如打筆巨款——卓岳欒將這一點貫徹得很好。
    卓易霖還想拒絕，都沒了余地。
    “車子留著，等明天老張送你去了機場，開到我這邊來，方便定期保養。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說，父子之間，你要跟我這么生分，那是在傷我的心。”
    卓岳欒明白兒子的擔憂是什么，想著他找到了親生女兒，便以為他的財產有了繼承者，他不好意思拿走分毫。
    可在他看來，這個養子就是親生的，不管有沒有親生女兒，不影響他們父子間的感情。
    卓易霖知道說什么都沒用了，只好低聲道了句：“謝謝爸，我明天一早就得走，沒空去看您了，等我回來再說。”
    “知道，出去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我。國內這些爛攤子，我會給你收拾好，安心做你的事。”
    “嗯，知道了，爸。”
    掛了電話，卓易霖心里的暖意持久未散。
    命運之神將太多不幸降臨在他身上，而老天爺體恤他的悲慘，又給了他一束束光亮。
    ————
    翌日，卓易霖上飛機后，費雪接到了一通電話。
    她看著陌生號碼，原以為又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人打來辱罵她的。
    不料，那邊卻是個挺有涵養的老者聲音。
    “費小姐你好，我是杜麗莎的爺爺，易霖的老師，方便見個面嗎？”電話是杜老打來的。
    費雪大吃一驚。
    以對方長輩的身份，主動先來找自己，這有點折煞人了。
    “杜老先生您好，”想著對方是卓易霖的導師，費雪還是恭恭敬敬地客氣著，禮貌地問，“請問，您要跟我談什么？”
    “見面再說。”
    “我……”
    “你放心，我沒有惡意，只是覺得近來這些事情源于一些誤會，要徹底解決，還是雙方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談談才好。”
    杜老的態度聽起來的確沒什么惡意，費雪想了想問：“杜醫生也來嗎？”
    “嗯。”
    費雪暗暗一咬牙，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逃避也不能解決問題，不如開誠布公，各退一步把問題解決了。
    “那行吧，幾點，什么地方？”
    杜老先生將時間地址告知，掛了電話。
    費雪心里還是有些忐忑的。
    畢竟，卓易霖不在，這個時間在飛機上，也聯系不到。
    萬一那老頭兒刁難她？或者是有什么新的圈套？她又上當怎么辦？
    不想為這事去麻煩父母，更怕告訴他們后自己還要被訓一頓，思忖片刻，她給千語打了電話。
    可千語掛斷了。
    不過很快，那邊回了微信過來：「啥事？我正在開會。」
    費雪一見她忙著，又回復：「沒什么，你忙吧。」
    「別磨嘰，趕緊說！」
    費雪只好馬上敲字，把剛才的事簡單解釋了下。
    千語看完皺眉：「我這兒快忙忘了，別急，我陪你去！」
    回了微信，千語想了想，起身走向主位，低聲道：“卓董，我有點急事，能不能先走？”
    今天的高層會議是卓岳欒親自過來主持的，千語要早退，自然得跟最高領導請示。
    卓岳欒看了女兒一眼，低聲問：“出什么事了？”
    千語直接把手機給他看。
    下一秒，卓岳欒起身：“今天的會議就到這里吧，下午你們幾個到我辦公室，有幾個點還要詳細討論。”
    吩咐好另幾位高管，卓岳欒跟著女兒一起離開會議室。
    千語有些驚訝：“爸，您也去？”
    卓岳欒解釋道：“對方高你們幾輩，你們去能鎮得住場？你哥這會兒在飛機上，也聯系不到，人家八成是故意挑的這個時間，要給費家那丫頭施壓。”
    兒子一把年紀了，好不容易找到喜歡的姑娘，他這個做父親總要替兒子兜底，把這未來兒媳護住了。
    千語高興地挽住父親手臂，“爸，太好了！您可真是神仙爸爸啊！”
    路上，千語給費雪發了信息：放心，我在來的路上，還帶了救兵。
    救兵？費雪一頭霧水，以為閨蜜是把老公封墨言帶上了。
    誰知，等見到他們，吃了一驚。
    “叔……叔叔，您怎么來了？”費雪意外又緊張，連忙點頭頷首，差點鞠躬了。
    這位大名鼎鼎的卓董，閨蜜的親生父親，卓易霖的養父，也是唯一的親人，她雖早就見過——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她是卓易霖的女友，這身份就不一樣了。
    見男朋友的父親，她當然會緊張，不好意思。
    卓岳欒抬了抬手，笑容溫潤和藹，“易霖不在，我怕你們兩個女孩子吃虧，所以跟過來看看。別拘束，就當自家長輩。”
    自家長輩……
    費雪咀嚼著這幾個字，緊張無措的同時，心里又有點歡喜。
    這話能不能理解為，卓董把她當一家人了？
    千語見向來風風火火的閨蜜突然乖巧得像變了個人，湊上來挽住她的手臂拐了下，“怎么了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爸，至于嘛。”
    費雪反掐她一下，“我以為你是把封墨言帶來了，誰知你帶著叔叔！我以前見過，跟現在見……那不一樣啊。”
    “怎么不一樣？”千語故意調侃閨蜜，“現在見，覺得是見未來公公的即視感？那你現在見到我，有沒有什么不一樣的感覺？未來小姑子？”
    “……”費雪被她逗得差點跳腳，“你別鬧了！被叔叔聽見！”
    她跟卓易霖才剛確定關系沒多久呢，就提未來公公什么的，太難為情了。
    雖然，她的確想過兩人的未來，甚至連婚禮，生幾個孩子都幻想過。
    可畢竟是藏在自己心底的小秘密。
    “好了，不鬧你了，走吧！”
    地點是一間環境雅致的茶室，墻壁四處裝裱的字畫看上去頗有水準，的確符合知識分子的眼光。
    服務員帶著他們朝里走，敲了敲一個包廂門，“老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費雪走在前面，一抬眸看到房間里的露臺上，坐著一位老者跟一名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她上次去醫院找卓易霖拿藥時，見過，就是那位害她被網暴多日的杜麗莎。
    想著自己也有后盾，費雪頓時腰桿挺直，走進去不卑不亢地打招呼：“杜老先生，您好，我是費雪。”
    自我介紹完，她轉身，手微微一抬：“這兩位是易霖的妹妹和父親。易霖不在，叔叔說一切事宜他可以做主，所以就一起過來了。”
    杜麗莎在開門的一瞬間看過來，目光接觸到費雪時，滿臉不憤。
    她都想好了一會兒怎么施壓，怎么羞辱，怎么扳回一局——可不料，費雪居然帶著救兵。
    而且還是卓易霖的父親！
    “費小姐，我爺爺說的是見你，你帶著人來是什么意思？擔心光天化日的我們把你怎么樣了？”杜麗莎先發制人，將心中不滿毫不掩飾地宣泄出來。
    費雪正要開口懟回去，卓岳欒上前一步，搶先回應道：“杜醫生誤會費小姐了。我正好在附近辦事，偶遇費小姐，聽說喜歡我兒子的那位醫生在這兒，我好奇過來看看。”
    “……”這話一說，全場氣氛頓時就變了。
    費雪心里驚呼狂歡！
    姜是老的辣啊！
    這話一出口，高低立現。
    一個是他兒子的正牌女友，一個是喜歡他兒子的插足者——他做父親的出現，不是天經地義？
    杜老沒想到孫女兒這么沉不住氣，先開口卻失了涵養，暴露自己的短處，心里頓時不悅，可面上也不能表現。
    所以，卓岳欒話音一落，杜老馬上接著道：“卓先生，久仰大名，孩子們不懂事，你別見怪，來，請坐。”
    杜老一向厚愛卓易霖，當然也對他的家庭情況有所了解。
    帝都卓家，萬卓集團，這是多少人不敢想象的名門望族。
    他之所以默許孫女兒喜歡卓易霖，甚至暗中撮合，不也是認為門當戶對的，正好強強聯合？
    他早就想找機會見見愛徒的父親，只是沒想到，是在這種場合下。
    卓岳欒自然也了解兒子的研究生導師是個什么人物，不過有素質有涵養的人，即便心中對對方有意見，面上也會做到滴水不漏。
    “杜老先生您好，易霖跟我提起您很多次，我一直想拜訪您，答謝您對易霖的關照和厚愛，可一直沒有機會，實在抱歉。”
    卓岳欒一番話恭敬體面，說話間，已經上前同杜老握了手。
    兩位在場最有分量的大家長握手言歡，倒讓兩個都抱著來吵架的晚輩一時懵了。
    這……畫風有點詭異吧？
    “坐吧，都是自己人，不用拘束。”杜老就坡下驢，看向卓易霖身后的兩個年輕女孩兒，抬抬手和藹地示意。
    杜麗莎要氣炸了！
    原本跟爺爺說好的，她們互相道個歉，讓費雪發個聲明，說她之前那些話都是信口胡謅的，沒有依據，好平息事端。
    可現在看來，恐怕自己要吃虧了。
    費雪那副有人撐腰底氣十足的嘴臉，光看著就叫人不爽。
    卓岳欒落座后，直奔主題：“杜老先生，網上這些日子的風風雨雨，我也知道一些。易霖上飛機前，還跟我說過，拜托我盡快處理這事。這幾天，我已經讓技術人員盡可能壓低熱度了，但要徹底平息輿論，肯定還是需要官方認證的聲明才有說服力。”
    杜老困惑：“官方認證？哪個級別的官方？”
    卓岳欒道：“醫學院官博，還有警局的調查結果。”
    以杜老的聲望，醫學院官博為他證明清白當然不難，可是警局那邊……
    看出杜老臉色為難，卓岳欒頓了頓繼續說：“這些我都可以處理，不勞您費心。但事件雙方最好也有一個解釋說明，承認錯誤也好，道歉懺悔也罷，起碼得有個態度。”
    話音落下，包廂里安靜了片刻。
    千語默默看向費雪，費雪雖臉色平淡，但心底里也很清楚，“未來公公”的建議是最好的辦法了。
    杜麗莎按捺不住，可當著爺爺跟卓岳欒的面，她也不敢抗議，便僵著臉坐在一邊，手指緊緊攥著。
    場面持續靜默。
    卓岳欒拎起茶壺，傾身過去給杜老斟茶，潺潺茶水聲讓空間更顯靜寂。
    杜老緩緩吸了口氣，明白卓岳欒是在等他表態。
    想著這些破事畢竟是自己孫女兒先惹出來的，他忍了忍只好對孫女兒開口：“莎莎，你先給費小姐道歉。”
    “爺爺！”杜麗莎強忍著脾氣，低聲喊了句。
    “事情因你而起，你不道歉還想怎樣？”
    “……”杜麗莎說不出話來，就那么僵持著。
    費雪定定地看著她，神色鎮靜。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之前她約卓易霖見面那次，就老老實實認錯多好。
    鬧到現在，場面更加難看，簡直就是修羅場。
    “莎莎。”杜老又喊了聲，語調聽著沒有起伏，但明顯氣氛比剛才更窒息。
    杜麗莎忍得都要吐血了，抬眸看向費雪，咬了咬唇：“對不起。”
    費雪無動于衷。
    “莎莎，有禮貌些，別讓人看笑話。”杜老再次提醒。
    杜麗莎的手都快被自己掐出血來，憋了好一會兒，雙目圓瞪而無神地重新開口：“費小姐，我為我之前的言論向你道歉，給你造成不好影響……對不起。”
    費雪眨眨眼，身子動了動坐起來一些，“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希望不會再有下次。”
    而后，她轉眸看向杜老，不需要卓岳欒開口，便禮貌客氣地說：“杜老先生，我問我沖動的行為向您鄭重道歉。對于此次事件給您個人名譽造成的影響，我稍后會發一個文字說明，再次當眾向您道歉。”
    “還有，這件事卓易霖不知情，一些內容都是我杜撰的，與他無關，所以請您別怪罪他。他很尊敬您，發生這件事之后，心里也很煎熬愧疚，都覺得無顏……”
    費雪話沒說完，杜麗莎終于忍無可忍，打斷道：“易霖師兄跟你在一起真是悲哀，你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刁蠻任性，沖動沒腦子，你只會給易霖惹禍。”
    費雪臉色震驚，不可思議地轉移視線看向她，“你怎么還沒醒？卓易霖跟誰在一起，關你什么事呢？你就那么缺愛，非要在一個根本不在乎你的男人身上找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