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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毛球怪

    2/10的第一枚守關者徽章,誕生了,在考核接近尾聲的時候。
    白路斜抬起頭,朝得摩斯晃晃手臂上的徽章。
    得摩斯微微頷首,等著闖關者激動、感謝或者嘚瑟。
    結果都沒有。
    一襲白襯衫的闖關者,真情實感地將眉頭皺成嫌棄的形狀:“你的圖案好丑。”
    得摩斯:“……”
    只有唐凜注意到守關者扎了心,因為通關者陣營那邊的十幾個人,都在看范佩陽,區(qū)別只在于有些人偷偷看,有些人光明正大看。
    和尚就是光明正大派的一員。
    范佩陽想裝看不到都難。
    四目相對,范總問詢性地挑眉。
    和尚猶豫了一下,決定當這個記者代表:“范總,請問你現(xiàn)在什么心情?”
    范佩陽莫名其妙:“什么心情?”
    和尚給他一個“別裝了”的眼神,湊近低聲道:“你把得摩斯懟成那樣,都沒得到徽章,白路斜輕輕松松聊兩句就到手,你心理能平衡?”
    范佩陽沉吟片刻,真心發(fā)問:“徽章有什么意義嗎?”
    和尚理所當然道:“認可你的實力啊。”
    范佩陽更不懂了:“我的實力就擺在那里,為什么需要別人來認可?”
    和尚:“……”
    通關陣營所有闖關者:“……”
    對啊,為什么?
    他們好像很自然就把自己擺在了比守關者低一等的位置,于是“獲得守關者徽章=獲得榮譽”,就成了潛意識里的默認公式。
    可范佩陽不是。
    他既沒狂妄到藐視守關者,也沒卑微到仰視守關者,他平視,將守關者當成一個普通的對手……
    “還有一點,”范總還沒說完,“他找不到能制住我的恐懼,只能給我通關,單就這一場考核而言,我勝,他負。一個失敗者,有什么資格給我蓋章?”
    所有通關者:“……”
    他們錯了。
    范總的存在,就是藐視整個世界。
    得摩斯總覺得那邊的通關者陣營在說自己壞話,因為時不時就有一些微妙的視線瞥過來,但一來那邊聲音不大,二來他正和最后一位闖關者交談,實在不便分心偷聽。
    被留到最后的闖關者。
    唐凜。
    “知道我為什么留你在最后嗎?”得摩斯站定后的第一句,不是聊天,是提問。
    唐凜原以為這個答案是明擺著的,可被得摩斯這樣一問,便覺出了話外之音:“難道不是因為我們?yōu)榫葏苍剑湍銊邮郑雌鹆四愕呐d致?”
    得摩斯搖頭:“不全是。”
    唐凜看了他幾秒,眼底忽然一閃:“地鐵口廣場?”
    地鐵口?1/10的闖關口廣場?
    這個熟悉的地名,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唐凜和得摩斯這里。
    守關者笑:“你果然聰明。”
    唐凜沒笑,但目光了然:“你當時果然就在現(xiàn)場。”
    兩句沒頭沒腦的對話。
    祁樺、叢越、下山虎、白路斜他們不懂。
    但經歷過1/10廣場[斯芬克斯之謎]摧殘的眾人卻懂。
    也因為這兩句話,他們將前后所有細節(jié),都串起來了。
    對陣提爾時,提爾曾提到得摩斯,那也是他們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
    提爾當時說的是——得摩斯說這次有個有趣的家伙,我還以為可以期待一下,怎么到我這里的人數(shù),反而比從前都少。
    當時他們不知道得摩斯是誰,更不知道“有趣的家伙”指誰。
    后來到了這里,知道了[斯芬克斯之謎]就是得摩斯的杰作,但他們依然不能確定,當時的得摩斯有沒有在1/10闖關口的廣場,畢竟兩場考驗——[深海恐懼]、環(huán)形城的[人心恐懼]——得摩斯都可以隔空向他們內心傳話。
    但是現(xiàn)在,所有細節(jié)都連上了。
    得摩斯就在現(xiàn)場,并且看見了唐凜拉著南歌去各大組織破解[斯芬克斯之謎]。
    得摩斯口中的“有趣家伙”,自然就是被留在最后的唐凜。
    “這淵源可夠深的。”和尚感慨,也不知道該說早早被盯上的唐凜,是幸還是不幸。
    全麥也頓悟:“難怪一起出手幫那個胖子,一個馬上就聊,一個留到最后,”說著他還故意瞥“馬上就聊”的范總一眼,“原來感情基礎不一樣。”
    五五分本想接隊友的口,繼續(xù)抒發(fā),余光看見范佩陽沉下的臉,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作為一個剛剛失業(yè)的十八線小演員,還是先閉麥吧。
    那邊兩個人,聊得愈發(fā)熱絡。
    “你那時候既然看到了是我在搞破壞,為什么不對我出手?”
    “1/10不屬于我的地盤,鬧出動靜很麻煩。”
    “所以你什么都不做,就跑了?”
    “不算什么都沒做,我記住你了。”
    “記住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如果守2/10的時候能撞上你,再好不過。”
    這邊范總臉色,愈發(fā)地黑。
    全麥、五五分、和尚以及大部分眼明心亮的通關者,都看見了一個修羅場的低壓,正在范總周身形成……
    “其實你該慶幸,當時破[斯芬克斯]的是我,”那邊唐凜的聲音忽然提高一些,像是希望全場都能聽清,“如果是范佩陽,說不定破完[斯芬克斯],直接就把你當場抓出來了。”
    范佩陽輕咳一聲,低沉地提醒唐凜:“你聊你的,不用特意帶我。”
    通關陣營眾人看著范總周身的低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你明明就開心死了!
    “時間不早了,敘舊就到這里。”得摩斯收斂笑意,正色起來,蒼白英俊的臉上,一雙眸子漸漸變得危險,“我對你的期待值很高,很高,”他望著唐凜,刻意放緩了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像呢喃,更像威脅,“千萬別讓我失望。”
    唐凜靜靜看著得摩斯,沒回答。
    因為他知道自己怕什么。
    他怕死亡,很怕,很怕。
    所有劫后重生的人,都會格外珍惜生命,他也沒能免俗。
    所以他覺得,得摩斯恐怕真的會失望。
    得摩斯輕而易舉就看進了唐凜的眼睛深處。
    這是他見過的最通透的一雙眼睛,干凈,清澈,直達心底。
    但心底就不那么漂亮了。
    無數(shù)似云似霧的白團團在漫山遍野里飄,大的,小的,圓的,橢圓的,蓬蓬松松連成一片。
    經歷過上一位的“白茫茫世界”之后,得摩斯現(xiàn)在對任何有白色元素的世界都沒好感。
    幸而,唐凜這里還是有山有水有綠樹的,繞開一個個白團團,爬上山,低頭,就能看山澗峽谷里的深淵。
    不過距離太遠,深淵中的東西就看不清了,只黑乎乎一團。
    會有什么呢?
    得摩斯在無比期待中,縱身一躍,擁抱深淵。
    片刻后,得摩斯輕松落地。
    下墜途中沒遇到任何阻礙,就這么順利落在深淵之底。
    等一下。
    怎么回事?
    正常流程不應該是“深淵里堆滿了恐懼怪物,他費勁千辛萬苦沖破這些小嘍啰,終于尋到最深的恐懼”嗎?
    但話又說回來,這個空蕩蕩的深淵莫名給他一種熟悉感……
    再等一下。
    得摩斯后知后覺地轉身,終于看清了淵底的全貌。
    不是一個恐懼怪物沒有的。
    三個黑色小毛球,躲在他身后的角落,瑟瑟發(fā)抖。
    得摩斯:“……”
    把這玩意兒稱為“怪物”,他都有點不忍心。
    不過他終于想起熟悉感的來源了。
    范佩陽,空蕩深淵,淵底一個書架。
    唐凜,空蕩深淵,淵底三個毛球。
    這算什么?
    情侶款深淵?!
    “來吧,讓我看看你們都是什么。”由于想起了被那兩個家伙聯(lián)手欺負的黑色回憶,得摩斯是磨著牙,向黑色毛球們走過去的。
    三個小毛球似乎感知到了某種危險,咻咻咻地跑開,移動之靈活,堪比求生欲爆發(fā)的下山虎。
    得摩斯:“……”
    神殿。
    守關者佇立在唐凜面前,神色嚴峻,目光愈發(fā)犀利,像染了血的鉤子,要將唐凜心底最黑暗的恐懼拖拽出來。
    淵底。
    守關者氣喘吁吁,追毛球追得快要抓狂,終于逮住其中一個!
    世界驟然一變。
    病房,單人床,揮之不去的消毒藥水味。
    一個病懨懨的唐凜,靠坐在床上,正試圖拔掉自己的輸液針。
    得摩斯認得唐凜那張臉,卻無法把眼前的人,和那個聰明狡猾的闖關者聯(lián)系到一起。
    “你在干什么?”他故意問。
    病床上的唐凜抬起頭,眼里沒一絲活氣:“醫(yī)生說我沒救了,何必浪費時間。”
    得摩斯若有所思:“你得了什么病?”
    唐凜指指自己腦子:“這里長東西了。”
    得摩斯:“不能治嗎?”
    唐凜:“位置不好,沒法手術。”
    得摩斯不問了。
    因為他已經得到了全部想要的。
    這不僅是唐凜的恐懼。
    也是唐凜的記憶。
    很悲慘。
    但得摩斯沒有同情,只有失望。
    他以為唐凜會帶給他驚喜。
    結果唐凜僅有的三個恐懼之一,竟然是“死亡恐懼”。
    俗不可耐。
    得摩斯從毛球怪物中抽離,泄憤似的一腳將其踢開。
    黑毛球“嗷嗚”一聲,落到偏遠角落。
    另外兩個似乎被嚇到了,逃得更風馳電掣。
    反正深淵里也沒人看見,得摩斯什么形象姿態(tài)都不顧了,挽起袖子就吭哧吭哧追。
    第二個黑色毛球球終于到手。
    世界再變。
    水世界酒店,購物區(qū)。
    唐凜坐在落地玻璃前,茫然看外面的深海,眼睛不知是要哭,還是剛哭過,紅通通的,這讓他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少見的柔軟。
    得摩斯鬼使神差地放輕了聲音:“你怎么了?”
    唐凜回過頭來,可憐兮兮看他:“范佩陽回不來了。”
    得摩斯:“……”
    在范佩陽書架上都是唐凜,在唐凜這里又聽見范佩陽名字,吃過虧的守關者總覺得這不太像一個好兆頭。
    唐凜:“他擅自離隊去海底洞穴群,現(xiàn)在追擊艇出去了,神仙也救不了。”
    守關者不想打聽。
    恐懼者非要傾訴。
    “我說過很多次了,什么都沒有命重要……”
    “找不回記憶又怎么樣?未來總還會有新的記憶……”
    “可命沒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他為什么非要這么固執(zhí)……”
    守關者扛不住了:“你問我干什么,你去問他啊!”
    唐凜不說話了,就拿著泛紅的眼眶可憐巴巴看過來。
    得摩斯果斷扔掉毛球,回歸淵底,然后確認,他還是喜歡神殿里那個平靜冷然的唐凜。
    一共就三個恐懼。
    連續(xù)兩個都有恐懼者本人,連續(xù)兩個都是怕死。
    一個怕自己死。
    一個怕范佩陽死。
    得摩斯不想看第三個了。
    可又管不住自己的手。
    “嗷嗚!”
    第三個黑色毛球被抓住。
    得摩斯眼前忽然一暗。
    猝不及防的光線變化讓他適應了好半天,才慢慢看清,自己已身處一間寬敞的臥室。
    臥室沒開燈,月光透過輕紗窗簾,照進房內,隱隱約約映出一張雙人床的輪廓。
    得摩斯咽了下口水。
    這是什么微妙的場景……
    “砰——”
    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唐凜。
    “砰——”
    剛進門的唐凜又飛快轉身,把門嚴嚴實實關上了。
    與此同時,外面響起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下都很重,敲得得摩斯都跟著心跳突突的。
    這是什么索命惡鬼……
    “讓我進來。”
    得摩斯:“……”
    很好,是范佩陽。
    “對不起,”唐凜和門外的人說話,有掙扎,有歉意,“我沒辦法給你回應,但我可以保證,你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朋友。”
    門外沉默半晌。
    “沒有朋友,要么回到從前,要么形同陌路。”
    得摩斯聽得有點懵。
    唐凜這是在害怕什么?
    擔心不能給范佩陽回應,到最后就連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這個恐懼映射過來,就成了眼前這樣?
    那輕紗幔帳雙人床什么意思?
    難道是唐凜潛意識里想……賣身求朋?!
    壓抑住想在恐懼者心底吶喊“你不要胡思亂想”的沖動,得摩斯丟掉最后一個毛球。
    三個恐懼。
    一個關于自己,兩個關于范佩陽。
    這并不出乎得摩斯的預料。
    畢竟范佩陽心底一書架,都是唐凜。
    但三個恐懼的內容,雖偶有起伏,整體依然平淡。
    配不上他的“特意留到最后”。
    得摩斯跳出深淵,回到山巔,吹著唐凜心底的風,想著等一下的送別詞。
    畢竟是自己曾經看中的闖關者,就算判死刑,也要有些儀式感。
    清風拂面。
    不經意帶來一個蒲公英大小的白團團,也碰到了得摩斯的臉上。
    得摩斯抬手想將其彈開。
    卻在下一秒,墜入一個新的世界。
    那是一輛停在路邊的車,車主人坐在駕駛位,望著擋風玻璃發(fā)呆。
    得摩斯走過去,敲敲車窗。
    車窗放下來,車主人轉過頭:“有事?”
    又一個全然陌生的唐凜。
    西裝革履,利落優(yōu)雅,逢人會帶笑,溫和得恰好到處。
    這不是深淵。
    不是深淵,就不是恐懼。
    那是什么?
    情感?
    記憶?
    得摩斯對一切和恐懼無關的東西不感興趣,哪怕是誤打誤撞進來了,他也應該轉身就走。
    可或許因為他從沒想過,那些奇怪的白團團里還能別有天地,于是鬼使神差,他就往下問了:“你在這里干什么?”
    唐凜苦笑:“心情不好,靜一靜。”
    得摩斯又問:“為什么心情不好?”
    唐凜趴到方向盤上,側臉看他:“有個壞蛋把我的生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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