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管道冰涼潮濕,爬到盡頭,一塊金屬網(wǎng)擋住了路。
破t恤上前鼓搗一番,金屬網(wǎng)像門一樣側(cè)開,幾個人爬出管道,落進(jìn)了劫匪三人組的“家”。
鄭落竹站在渾濁暗淡的燈光底下,莫名心酸:“你們還能混得再慘點(diǎn)不,都淪落到地下城了,還要住地下井?”
這是地下城的地下排水系統(tǒng),三個方向的排水道在此交匯,形成的一個可棲身的空間,縱向約三米高,橫向有七八米寬,由密密麻麻的青黑色石磚砌成,管道嵌在每一面磚墻里。三塊生銹的金屬網(wǎng)分別擋住了三個管道的截口,將這里封成了一個簡陋卻不失安全的地方。
一張折疊的單人床,一把木頭椅,就是這里唯二的家具。日用雜物都堆在一邊墻根,另一邊墻下則鋪著幾卷鋪蓋。亂是亂了點(diǎn),但不太臟,見不到生活垃圾,看得出有打掃痕跡。
“這噴的什么啊。”鄭落竹來到放雜物的那面墻,弧形磚壁上噴了一塊涂鴉,亂七八糟,但色彩繽紛。
“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就有。”破t恤讓胖乎乎和老頭衫把地上的鋪蓋卷起來,清理出更大的地面空間。
雖然看不懂,但鄭落竹還是欣賞了半天。在這灰突突的地下道里,終于能看點(diǎn)彩色,還是讓人心情愉悅的。
“意思是你們來之前,就已經(jīng)有人住過這里了?”唐凜在清理干凈的地面上坐下來,打開旅行袋,拿出幾個罐頭。
“肯定啊,上面找不到房子,就得往這里鉆唄。”回答他的是老頭衫,話是和唐凜說的,眼睛卻直勾勾盯著罐頭,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沒出息。”破t恤拍了小弟腦袋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到唐凜對面,乖巧等待。
唐凜沒吊他們胃口,直接把罐頭分了。
三人狼吞虎咽,知道的是餓極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報剛剛的一罐之仇。
范佩陽在“屋”里查看了一圈,才脫了大衣,坐到唐凜旁邊。
唐凜終于找到機(jī)會問他:“我們什么時候開始真正闖關(guān)?”
范佩陽淡淡搖頭:“還不清楚。”
里的最后一條信息,依然是剛進(jìn)入地下城時的“文具樹已生成……”,那之后,再沒任何新提示。
這一關(guān)的任務(wù)是什么?要怎么才算通關(guān)?所有信息都是空白。
當(dāng)然,獲得信息的渠道除了小抄紙,還有別的,比如眼前的劫匪三人組。
范佩陽才把視線放到對面三人身上,還沒開口,倒讓聽見他和唐凜說話的破t恤,搶了先。
“你們就別想著闖關(guān)了,關(guān)卡的開放時間沒個準(zhǔn)兒,上次開都是兩個月前的事兒了。”
范佩陽怔住,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下:“兩個月前?”
“對。”破t恤說,“不是天天都能闖關(guān)的,必須得是闖關(guān)口開啟了,才能進(jìn)去。”
“開放時間沒有規(guī)律?”
“完全隨機(jī)。可能隔兩個月,可能隔三個月,還可能就隔一個禮拜。不過……”
“嗯?”
“每回闖關(guān)口要開啟的時候,都會提前七天給提示。”
范佩陽靜默片刻,問:“闖關(guān)口在哪里?”
破t恤剛?cè)M(jìn)嘴里一大口罐頭肉,含混不清道:“城中心的地鐵口。”
不知哪里來的風(fēng),順著管道吹過來,吹得金屬網(wǎng)輕晃作響。
鄭落竹倚著墻,一顆心往下沉。難道他們也要在這里等兩個月?不,看路邊那些闖關(guān)者,還有眼前這三個人的狀態(tài),或許還不止兩個月……
“在這里,多久能回一次現(xiàn)實?”范佩陽再度開口。
破t恤正埋頭苦吃,胖乎乎就替大哥答了:“回?夢里回吧。”
老頭衫也抬起頭:“我在這里待一年了,都他媽沒回去。”
范佩陽盯住他倆:“說具體點(diǎn)。”
胖乎乎嘆口氣:“具體點(diǎn)就是只要進(jìn)了這里,就不可能回去了,既來之,則死心之吧。”
“話也不是這么絕對,”老頭衫追加補(bǔ)充,“據(jù)說闖到上面,就有機(jī)會回去了,不過也都是說,反正我沒見過。”
“上面?”范佩陽第二次聽見這個詞了,第一次是在假張權(quán)嘴里。
“就是下一關(guān)。”老頭衫說,“闖過這關(guān),才能到上面去闖下一關(guān)。”
“你們也別想著回了,想想怎么在這里活下來,才是正經(jīng)的。”胖乎乎徹底吃完,舒坦地摸著肚子:“每天發(fā)的食物基本都被各個幫派瓜分了,你們?nèi)绻患尤霂团桑椿⒖趭Z食,要么坐地等死。”
每天,食物,幫派。
范佩陽很快圈出重點(diǎn),指尖在膝蓋上輕叩:“每天食物誰發(fā)?發(fā)放數(shù)量和發(fā)放方式?各幫派養(yǎng)那么多人,目的是什么?”
胖乎乎只聽清了第一個問題,然后就跟不上思路了,而范佩陽等待的目光,又讓他莫名羞愧,總覺得答不上這些問題,白拿了一份工資……呃,等一下,這又不是公司例會,他心虛什么?
“地下城東北角,有一個上面通下來的巨大管道,”破t恤也吃完了,總算能愉快聊天,“每天固定一次,有食物從管道里滑下來。別問我誰給的,從哪里給的,沒人知道,反正就是上面,也別想著進(jìn)管子往上爬,這么干的都死了……”
“客觀說呢,食物給的不少,面包、牛奶 、香腸、水果都有,時不時還會給一些蔬菜和肉,但對于地下城這么多人,就供不應(yīng)求了,所以各幫派都會派人在管道那里守著,食物一下來,就先被他們分了……”
破t恤歇口氣:“現(xiàn)在你知道為什么會有幫派了吧。”
【基本住宿,食物配給,日常應(yīng)用,簡單醫(yī)療,這些都是白組能給到的保障。】
唐凜想起呂爵的話,結(jié)合破t恤給的信息,前因后果就完整了。
幫派形成規(guī)模,才能占有資源,而資源又成為繼續(xù)擴(kuò)大規(guī)模的砝碼。
不過既然有水果,就意味著有果核、果籽……
“為什么不試試種地?”唐凜出聲詢問,單純好奇。
“當(dāng)然種了,你所有能想到的都有人試過了。”破t恤一臉生無可戀,“不管種什么,不管種地里,種水里,有土栽,無土栽,怎么種都沒用,根本不長。”
管道深處有水流過,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響。
“屋”里安靜下來,范佩陽從剛剛就陷入沉思,鄭落竹靠著涂鴉墻,神情嚴(yán)峻。
上面究竟是什么?誰給的食物?這些疑問都要往后排。單是不能回現(xiàn)實和食物短缺,就夠要命的。
唐凜也知道情況不妙,卻還是按捺不住探索的心。
這個世界的死亡危險,讓他恐懼,這個世界的未知,又讓他好奇。
趁著沒人說話,他俯身悄悄湊近破t恤三人,低聲問:“之前打架,你們用的什么文具?”
吃人嘴短,三人如實相告。
胖乎乎:“[荊棘叢生]。”
老頭衫:“[束手就擒]。”
“[刀劍無眼]。”破t恤說完又補(bǔ)充,“不過都是文具樹,我們哪有一次性文具。”
荊棘,黑繩,刀劍雨。
唐凜回憶起戰(zhàn)斗過程,一一對上了。
“你的文具樹是什么?”破t恤也好奇起來,畢竟這位一直沒出手,實在神秘。
唐凜想起自己尚未解鎖的文具樹,沉默。
他也想知道。
破t恤沒等來唐凜回答,倒看見范佩陽瞥過來了,立刻抓住新目標(biāo):“你那罐頭是什么文具招式?”
范佩陽看他,一直看他。
破t恤:“……嗯,我不問了。”
有人退縮,有人執(zhí)著。
唐凜一眨不眨地望范佩陽,眼神里寫滿了好奇好奇好奇。
無聲對視良久,范佩陽沉著臉挽起襯衫袖,點(diǎn)開文具盒,將手臂遞過去。
唐凜立刻低頭查看。
范總文具樹的樹根處,解鎖的永久性文具是——[懶人的福音]。
“……”唐凜默默幫他把袖子放下來,又拍了拍,撫平褶皺。
鄭落竹好奇死了,也沒敢偷看,愈發(fā)心酸。
別人怎么問都藏著掖著,唐凜一個眼神,老板就遞胳膊,大型雙標(biāo)現(xiàn)場啊。
吃飽喝足,破t恤他們就哈欠連天,要睡覺了。
他們一打哈欠,傳染得唐凜也困倦起來。屋里就一張床,破t恤非要讓給唐凜。唐凜知道這一覺睡下去,又是幾個罐頭,還在考慮劃不劃算,范佩陽就替他拍了板。
唐凜很想和范佩陽說,別總拿他當(dāng)病人,可對上那雙藏了太多情緒的眼睛,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躺下沒多久,唐凜就睡著了。
先喊困的破t恤、胖乎乎、老頭衫還在弄地鋪,不聲不響的他倒安然入眠。
范佩陽把黑色大衣蓋到他身上,拉過椅子坐到床邊,靜靜望著那張臉。
被卷入闖關(guān)世界之前,他曾在唐凜的病房里,度過許多這樣的夜晚。什么都不做,就這么守著,看著,一晃神,一夜就過去了。
那時的唐凜總帶著笑,醫(yī)生護(hù)士都說他心態(tài)好,只有范佩陽知道,這個人會在睡著之后皺眉,抱緊被子,露出所有的不安和害怕。
唐凜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足夠了,范佩陽想,一個健康的唐凜,足夠了。
那些危險的,致命的,他來擋。
那些缺失的,遺忘的,他去找。
……
“叮——”
六個提示音在地下道里一起響,效果堪比魔鬼鬧鐘。
眾人從睡夢中驚醒,唯一沒睡的范佩陽,則直接查看手臂——
:1/10闖關(guān)口將在七天后開啟,請闖關(guān)者做好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