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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破綻

    “你受傷了?”唐凜快步迎過去,走近后第一時間低頭看范佩陽的腿,褲管的破洞周圍已經(jīng)被血跡浸透了一片,看得他直蹙眉,“甜甜圈還是其他人?”
    范佩陽和他分開,是去跟蹤萊昂、探花、關(guān)嵐的,現(xiàn)在人回來了,上衣失蹤,下衣狼狽,還帶著傷,三個甜甜圈怎么想都是第一嫌疑人,但畢竟還有個視范佩陽為目標(biāo)的闖關(guān)者在環(huán)形城里漂著呢,所以也不能完全排除第三方。
    “萊昂的[中級狙擊者]。”范佩陽直接點名,但也不忘替甜甜圈說一句,“他們沒三個一起上,我和萊昂一對一。”
    唐凜挑眉,能主動提這話茬,看來是:“贏了?”
    范佩陽從褲子口袋里勾出一條頸環(huán)。
    唐凜點頭,視線重新落回到他的腿:“你把褲腳推上去,我看看傷口。”
    “沒事,已經(jīng)愈合了,”范佩陽實話實說,“我拿<[特]我是vip>換了關(guān)嵐兩個治愈性幻具。”
    “換?”以物易物可從來不是范佩陽的首選,唐凜一過腦子,就明白了,“你想直接買,甜甜圈不賣是吧。”
    范佩陽輕聳一下肩膀,算默認(rèn),然后問:“你這邊怎么樣?”
    唐凜抬手一指自己的脖子。
    范佩陽仔細(xì)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他戴著兩個頸環(huán),因為堆疊在一起,所以不明顯。
    “拿到就好,”他沉聲道,“我們抓緊時間去神廟。”
    環(huán)形城的光線,一直維持在一個明亮度尚可,但又好像很快就要步入昏暗的微妙狀態(tài)里,類似現(xiàn)實世界的黃昏,只是色調(diào)沒有夕陽那么濃烈。
    唐凜和范佩陽在窄巷中疾行,不知是不是唐凜走得太快,范佩陽幾次三番落到后面,每回身邊一空,唐凜就要停下來回頭,不客氣地催上兩句,似乎非要“并肩而行”才能顯出vip的團結(jié)和默契。
    就這么走走,等一下,再走走,再等一下的趕路中,唐凜忽然想起什么,冷不丁問范佩陽:“你怎么會從這邊過來?”
    范佩陽腳下一頓,微微挑眉,像是沒聽清,又像是沒聽懂。
    “你不是跟蹤甜甜圈去了那邊嗎,”唐凜問得更具體,“怎么又從這邊過來了。”
    一個在神廟后方,一個在神廟前方,如果把環(huán)形城以神廟為中線,分成上下兩個半圓,等于范佩陽去了北半球,最后卻是在南半球這邊出現(xiàn)喊住了他,這路線就神奇了。
    “我和萊昂打的巷戰(zhàn),”范佩陽解釋道,“如果不是萊昂體力不支,我們的戰(zhàn)場應(yīng)該能在整個環(huán)形城流動一遍。”
    “也就是關(guān)嵐沒動手,”唐凜隨口調(diào)侃,“他要是幫萊昂,估計你早被毒翻了。”
    范佩陽不否認(rèn),但坦然:“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唐凜似有若無瞥他一眼,像是不經(jīng)意,又像意味深長。
    范佩陽捕捉到了:“怎么?”
    唐凜搖頭,視線再度落到他染血的褲腿上:“為什么兩條腿上都有傷,還都是差不多的位置?以你的習(xí)慣,被狙擊中第一次,第二次一定會有防范,就算再被打中,也不該是相似的地方。”
    “我故意的,”范佩陽說,“兩次都是,為了讓萊昂信我體力耗盡。”
    “故意的?”唐凜眉頭深深皺起,本能的擔(dān)心,讓他的聲音克制不住地微微提高,“你就沒想過可能失血過多休克?沒想過萬一關(guān)嵐不同意和你換文具呢?你這種效率優(yōu)先不顧風(fēng)險的……”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不是突然遇見了什么外力,就是唐凜自己,忽然打住了。
    老老實實聽訓(xùn)的范佩陽,被這急剎車閃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看他:“嗯?”
    “你這么光著,不冷嗎?”唐凜忽然換了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范佩陽低頭看自己腹肌一眼,很認(rèn)真地強調(diào):“還有一條褲子。”
    唐凜的好奇心完全沒得到滿足:“萊昂不是遠(yuǎn)距離狙擊嗎,你倆打巷戰(zhàn),大部分時間都不會有肢體接觸吧,怎么就把衣服打沒了?”
    “外套是戰(zhàn)前脫的,不然影響身手靈活性,”范佩陽說,“單衣是后來扯開綁傷口止血了。”
    “這個解釋就比較合理了,”唐凜點點頭,“打架之前先把外套脫了,是你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這話也聽不太出是贊許還是揶揄,范佩陽聰明地保持沉默。
    “不過我?guī)缀醣荛_了所有闖關(guān)者可能出現(xiàn)的路,才選中這么一條小巷,也能被你遇見……”唐凜輕笑著搖頭,仿佛是覺得不可思議。
    “緣分吧。”范佩陽低聲呢喃,不像回答唐凜,更像自言自語。
    但唐凜還是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
    他趕路的腳步毫無預(yù)警停住,側(cè)頭看范佩陽,眉心微皺,流轉(zhuǎn)的目光里,意味不明。
    范佩陽也停下來,沒用任何鋪墊,直接提了戰(zhàn)斗前的那段插曲:“剛才關(guān)嵐問我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他給了四個選項,a.普通伙伴;b.我喜歡你;c.你暗戀我;d.我倆搞地下戀。”
    唐凜斂著眸子,似乎在下意識躲著范佩陽的視線。
    范佩陽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唐凜詢問,只得自己接:“我說我想選cd,但正確答案是a。”
    唐凜的頭更低了,范佩陽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能看見后頸,在黑色頸環(huán)的襯托下,皮膚愈發(fā)顯得白皙。
    范佩陽輕輕抬手,目光溫柔,看起來就像情不自禁想去撫摸。
    唯一和整個場景畫風(fēng)不太符的是,他手間無聲無息多了一把短刀。
    溫柔的手上朝唐凜后頸落下,速度一瞬間變凌厲,連同刀鋒的寒光!
    “咻——”
    凌空飛過來一道黑影。
    范佩陽還沒看清是什么,整個人就被黑影撲倒,“咣”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他顧不得疼,倒地的一瞬間就本能地拿短刀亂捅。
    撲著他的黑影一下子散成黑霧。
    范佩陽不可置信地脫口而出:“真是夜游怪?”
    這話聽起來就像他知道唐凜會用出什么文具樹,但真等自己親身體驗了,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唐凜向后撤一步,同倒地的男人拉開些許距離,而后長長舒口氣,真情實感道:“謝天謝地,你終于動手了。”
    范佩陽——不,或許應(yīng)該叫祁樺更合適,利落從地上起身,仍是范佩陽的樣子,但眼底的光從唯我獨尊的霸氣,慢慢變成城府極深的陰險:“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
    他一邊問著,一邊飛快回憶趕路的細(xì)節(jié),他數(shù)次故意落到唐凜后面,可對方每次都會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并回頭等他,不是他不想下手,是唐凜根本沒給他機會,難道說那個時候已經(jīng)……
    “你的破綻太多了,”唐凜臉上仍掛著調(diào)侃的輕松,聲音卻已經(jīng)慢慢冷下來,“如果我都說出來,怕打擊你對自己文具樹的信心。”
    他和假范佩陽趕路這么長時間,如果是一次性文具,早應(yīng)該失效了,可眼前的人依然頂著范佩陽的臉,那就只能是文具樹了。
    “我倒真挺想聽聽。”祁樺抱起雙臂,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唐凜看著面前依然保持著范佩陽模樣的“不明身份者”,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依然沒在外貌上找到任何破綻,以至于他偶爾還會晃一下神,產(chǎn)生正在看著范佩陽的錯覺。
    就像剛剛趕路,明明知道是冒牌貨,可說著說著話,他就不知不覺地把對方當(dāng)成范佩陽去關(guān)心,去擔(dān)憂,甚至真情實感地生氣……這種控制不住的下意識,才是最恐怖的。
    好在,每次唐凜剛陷進去,就能被眼前這位“范總”拙劣的演技拉回溫暖的陽光里。
    都有哪些破綻?
    既然對方這么勤學(xué)好問,唐凜也不吝嗇在線教學(xué):“衣服,說話,眼神,沒一個對的,下次你如果再想偽裝成誰,最好提前做一下人物小傳+性格分析。”
    衣服?說話?眼神?
    后兩個暫且不提,第一個祁樺就不信:“范佩陽和萊昂戰(zhàn)斗的時候,我全程都在,如果他不是這個樣子,你覺得我會特意搞這么個打赤膊的造型?”他冷笑著哼一聲,“你或許從某個我不清楚的細(xì)節(jié),識破了我的偽裝,但也不用裝作上帝視角。”
    “我相信戰(zhàn)斗的時候范佩陽是這個樣子,”唐凜點頭,微笑,“但我也相信,你肯定沒跟到他離開。”
    祁樺的眼神閃了一下。
    唐凜篤定道:“如果你跟到他離開,不出五分鐘,就會發(fā)現(xiàn),他一定刻意去找有闖關(guān)者的地方,然后挑一個身高體型相仿,審美品味不超過容忍底線的,打劫。”
    “打劫衣服?”祁樺皺眉,懷疑唐凜在玩兒他,一個闖關(guān)者搶到頸環(huán)了,不去神廟交差,特意冒險攔截其他闖關(guān)者,還一不要錢二不要命,就為一身衣服,這是正常人的邏輯?
    “這就是我說的,你沒做性格分析,”唐凜真誠地替他遺憾,“如果做了,你就會清楚,在范佩陽的世界里,效率是第一,體面是第二,其實他應(yīng)該更想回到戰(zhàn)斗開始的地方,找自己的外套,但那樣太浪費時間,所以為了遷就效率,只好就近打劫。”
    視線僵持良久,祁樺皮笑肉不笑:“反正范佩陽不在,你怎么說都行。”
    “不是我怎么說,是你怎么說。”唐凜繼續(xù),“穿的不體面,是你第一個錯誤,沒有惜字如金,是你第二個錯誤……”
    “我說‘也就是關(guān)嵐沒動手,他要是幫萊昂,估計你早就被毒翻了’,你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這回答我都替你尷尬……”
    祁樺的臉都僵了,但還嘴硬:“據(jù)我觀察,你的這位伙伴,就是這么裝逼。”
    “裝逼不等于油膩,而且沒實力才叫裝逼,有實力叫……”唐凜思索好半晌,斟酌出四個字,“客觀陳述。”
    “……”祁樺努力忽略掉對方已經(jīng)偏到太平洋的心眼,憑意志堅持著求知欲,“好,那你說,我該怎么‘客觀陳述’?”
    唐凜模擬范佩陽的口氣,對于“如果關(guān)嵐幫萊昂,你早就被毒翻了”這種挑釁言論,給出官方標(biāo)準(zhǔn)答案:“我倒希望他能出手,一場能摸清兩個對手底細(xì)的戰(zhàn)斗,比單純的搶頸環(huán),回報率高多了。”
    祁樺:“……”
    他現(xiàn)在好像能理解唐凜之前說的“想打人”了,而且他還想跟著打,是怎么回事。
    “還有那道關(guān)嵐出的選擇題。”唐凜的聲音忽然有些許緩和,眼里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個我應(yīng)該感謝你,因為換成范佩陽,他一定絕口不提。”
    衣服,說話,眼神,破綻三兄弟。
    現(xiàn)在就剩下眼神了。
    祁樺:“眼神有什么問題?”
    唐凜:“眼神不對。”
    祁樺:“……”
    唐凜:“……”
    祁樺:“這就完了?”
    唐凜也想一條條給他列出來,但組織了半天語言,失敗:“反正不是你這樣的。”
    “……”祁樺輕嘲地扯了扯嘴角,“看來我的‘含情脈脈’還不夠。”
    “你太低估自己了,”唐凜神情自然,“你不是不夠,是‘含情脈脈’得過分了。”自然里,還有著真誠的苦惱,“你知道為什么一開始我非要和你并肩走,不給你下手的機會,后來卻要主動給你制造機會嗎?”
    祁樺懵住,他的思路一直被唐凜帶著走,根本沒時間去想,現(xiàn)在被反問,才意識到,對啊,唐凜前后的舉動分明矛盾。
    不等祁樺問,唐凜自己答了:“之前不給你機會,是希望能避免和你動手,想著也許到了神廟,你就放棄了,但是……”
    這里有個轉(zhuǎn)折。
    “你后面實在有點過了。”
    唐凜現(xiàn)在想來,還覺得心累,又是“緣分吧”又是“含情脈脈”又是“關(guān)嵐給我出了一道選擇題”——
    “你的戲太多,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和你對戲的搭檔很辛苦。”
    祁樺:“……”
    還鄉(xiāng)團水世界組長祁樺,用[畫皮]闖過了地下城,行走了水世界,偽裝闖關(guān)者無數(shù),不是第一次被人識破,卻是第一次被人打著臉說,你的偽裝漏洞百出,破綻滿布。
    “咻——”
    熟悉的黑影再度竄來,祁樺一激靈,剛想動手,卻發(fā)現(xiàn)黑影沒撲自己,而是落在了唐凜腳邊,坐姿威風(fēng),兩個尖尖的耳朵卻時不時動一下,頑皮又乖巧。
    祁樺第一次看清黑影的輪廓。
    是狼。
    唐凜蹲下,一邊溫柔地摸著狼影的頭和后背,幫他順毛,就像戰(zhàn)前的鼓勵,一邊和呆怔中的“不明闖關(guān)者”說:“動手之前,我再告訴你最后一件事。”
    祁樺知道情勢不妙,自己該立即撤,卻又耐不住好奇,腳依然在原地扎根。
    唐凜又蹭了蹭狼影的頭,這才緩緩起身:“我先前說的那些錯誤,哪怕你一個都沒犯,我也知道你不是范佩陽。”
    不可能。
    祁樺心里直接冒出這三個字。他一共也沒和唐凜同行多久,說的話都要被他逐字逐句分析完了,做的事也已經(jīng)被他一件一件掰扯清了,還能有什么?
    “你拿一個特殊文具換了關(guān)嵐兩個治愈幻具,”唐凜忽然發(fā)問,毫無預(yù)警地把對面的人重新帶入范佩陽的角色,“你治腿傷用一個,剩下那個呢?”
    祁樺猝不及防,愣在那兒好半天,才順著唐凜的語境回答:“在我的<文具盒>里。”
    這波回復(fù)在祁樺看來,沒任何毛病,甚至唐凜這個問題,在他看來都毫無意義。
    可是唐凜搖頭,搖得很嫌棄:“錯。如果是真的范佩陽,會在見到我的第一時間,把剩下的治愈幻具給我,強制性贈予,愿不愿意都必須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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