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的執念已經深入許思雅的骨髓里,隨著血液注入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完全可以說,她活著就是為了報仇。</br> 在許思雅換上許聽嫻的眼睛那一刻,許聽嫻的怨氣和執念已然取代了許思雅的理智,她成了許聽嫻,許聽嫻成了她。</br> 為此,她明知道自己有可能不敵夏孤寒,卻依然選擇冒險,想要殺了夏孤寒,讓自己更有把握完成復仇計劃。</br> 許思雅不怕死,只怕大仇無法得報。</br> 夏孤寒看向許思雅,目光微凝,他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br> 在他的眼里,許思雅不僅僅是許思雅,她的身上還浮著一道人形。這道人形很淡,像是籠罩在許思雅周身的光暈,隨時都有可能和許思雅融合在一起。</br> “你并不希望你妹妹為了報仇而犧牲自我是吧?”夏孤寒毫無預兆地開口。問的不是許思雅,而是籠罩在許思雅身上的那個人形。</br> 夏孤江驚訝地看了過去,除了許思雅,他沒看到別的東西。但他相信,既然夏孤寒這么說了,許聽嫻的靈體一定還沒有消散。</br> 不僅夏孤江,就連許思雅都感到震驚,她忽然抬頭殷切地看向四周,雙膝跪地膝行了好幾步,“姐姐?姐姐是你嗎?你還在嗎?”</br> 沒有人回答許思雅。</br> 晶瑩的淚水從許思雅的臉龐上滑落,并未滴在地上,有一道無形的手接住它,又化作幾道細小的流光,消散無蹤。</br> “姐姐!”許思雅聲嘶力竭地呼喊,她知道這是姐姐在回應她。</br> 她緊緊蜷縮成一團,抱著自己,也抱著許聽嫻,哭得泣不成聲。</br> 夏孤江遞了一個眼神過來,詢問這是怎么回事?</br> 厲鬼和活人進行器官移植之后,厲鬼身上的怨氣便會轉移到活人身上。怨氣是厲鬼賴以生存的根本,一旦怨氣消散,厲鬼的魂體也終將破散,不再存于天地之間。</br> 按理說許聽嫻將眼睛給了許思雅后,她的靈體不日便會消失,怎么可能還存在著?</br> “執念。”夏孤寒輕聲說道。</br> 那其實不是許聽嫻的靈體,而是許聽嫻最后的執念。</br> 這道執念不同于復仇,它純白無瑕,閃著螢火之光,名為守護。</br> 許聽嫻想要許思雅好好活著。</br> 正因為有這縷執念,許思雅在殺了那么多人,奪了那么多怨氣后,還能保持理智,沒有被怨氣吞噬,成為一個只知殺戮的活死人。</br> 夏孤寒一直沒有發現這縷執念。</br> 直到剛剛,許思雅感覺到死亡的危機,夏孤寒才在濃黑中窺見微光。</br> 許聽嫻確實想要復仇,這道執念毋庸置疑。許思雅應是目睹了姐姐的慘死,便也有了執念,換上許聽嫻的眼睛之后,兩股執念相融匯成一股,從而遮住了守護的微光,連夏孤寒都看不到。</br> 而且有趣的是,夏孤寒發現靈醫的標記竟打在發光的執念上,而不是直接打在許思雅的靈魂上。</br> 也不知道是靈醫被擺了一道,還是一時心軟不想取走許思雅的靈魂。</br> “執念?”夏孤江重復著這兩個字,琢磨了許久,恍然大悟。</br> 夏孤江:“所以說移植眼睛完全是你的主意,許聽嫻并不希望你為她報仇是吧?”</br> 所以守護的執念才會久久不散,在許思雅面臨絕望的時候浮出。</br> “我不知道……”</br> “我不知道……”</br> 許思雅雙眼失焦,眼中蒙著一層水霧,不斷重復著我不知道四個字,間或失神地喊著“姐姐。”’</br> 似乎只有這樣,那個愛她呵護她的姐姐就能回來一樣。</br> 許久之后,許思雅才冷靜下來,整個人蜷縮在角落里,抱著自己,目光直愣愣地看著遠方。</br> “我和姐姐相差三歲。在我五歲那年,我父母車禍去世,我們住在爺爺家里,是姐姐保護著我長大。”</br> 回憶起過往美好的畫面,許思雅神經質的扯了扯嘴角,表情卻柔和了下來。</br> 爺爺家窮,并不想養兩個“賠錢貨”,如果不是強制九年義務教育,許思雅和她姐姐估計連小學都不可能上。</br> 許聽嫻上完初中就輟學了,爺爺不想供許聽嫻繼續上學,還給許聽嫻說了一樁親事。許聽嫻不從,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離家出走了。</br> 去了哪里許思雅并不知道。</br> 三年后,許思雅初中畢業,面臨著和姐姐一樣的困境。</br> 有了許聽嫻的教訓,爺爺和伯伯們這回將許思雅關起來,不給她逃跑的機會。</br> 許聽嫻是在許思雅最絕望的時候回來的,她帶著縣里婦聯的工作人員回來,解救了被囚禁起來等待嫁人的許思雅。</br> 不僅如此,還將許思雅帶出閉塞的小山村,供許思雅讀完高中。</br> 許思雅高三那一年,許聽嫻被星探發掘。許聽嫻為了能讓許思雅安心上大學,簽賣身契一般,將自己簽給星光娛樂,由此得到了一大筆錢。</br> 她把這筆錢如數交給許思雅,囑咐許思雅要好好學習。</br> 當時許思雅只知道姐姐簽了娛樂公司,以后要當大明星,完全沒想到這紙合約會將許聽嫻推向深淵。</br> 高考還未來臨,許聽嫻就踏上了前往H國當練習生的道路,她比誰都刻苦努力。沒有基礎,每天就練習到深夜,一個一個動作去摳,一個一個音去糾正。</br> 兩年后星光娛樂的經紀人齊正云將許聽嫻從H國帶回來參加國內的選秀,打算推她出道。</br> 許聽嫻回國后,就住進選秀的大廠,手機被上交,許思雅根本就聯系不上她。</br> 選秀播出,實力和顏值均出眾的許聽嫻火了。</br> 許思雅為姐姐感到高興,姐姐的努力終于沒有白費,她也終于可以舒一口氣,告訴自己,姐姐和她的命運終于改變了。</br> ……</br> 說到這里,許思雅放聲大笑,眼中盡是譏誚和絕望。</br> 命運改變?</br> 她們怎么可能改變命運?</br> 她以為前面是坦途,結果卻是深淵。</br> 深淵深不見底,猶如巨獸張著血盆大口,等著她們自投羅網。</br> 許思雅笑著笑著,用雙手捂著臉,聲音在手掌里發悶,“決賽夜來臨,姐姐是出道呼聲最高的選手,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姐姐會出道,以為這是一件板上釘釘的事。”</br> 許思雅所在的粉絲群甚至已經開始慶祝許聽嫻即將C位出道的事。</br> 僅僅一步之遙。</br> 許聽嫻沒上去出道位,莫名其妙被淘汰了。</br> 那晚許思雅和許聽嫻數百萬粉絲一起怒斥資本,把節目罵上熱搜,瘋狂艾特官微,希望他們可以徹查主辦節目的公司,把許聽嫻的出道位還回來。</br> 結果石沉大海,無濟于事。</br> 不僅如此,選秀結束第二天,許聽嫻的丑聞上了熱搜,各種謠言甚囂塵上,仿佛要將許聽嫻淹死在網絡暴力中。</br> 許思雅擔心許聽嫻出事,正想去找許聽嫻,許聽嫻就主動聯系她。</br> 分別了兩年多的姐妹終于見面,卻沒有寒暄。許聽嫻是為了許思雅回來的,她得知妹妹考了電影學院,特地回來告訴許思雅,以后就算進娛樂圈,也千萬不要和星光娛樂簽約。如果可以,離星光娛樂遠遠的。</br> 許思雅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從許聽嫻的話里可以聽出許聽嫻一定是受了星光娛樂的迫害。</br> 她勸許聽嫻和星光娛樂解約,然而許聽嫻當初和星光娛樂簽的是霸王條款,光違約金就高達幾千萬,許聽嫻根本拿不出來。</br> 不過許聽嫻沒有告訴許思雅這件事,她再三叮囑許思雅不要進星光娛樂后就離開了。</br> 之后為了不讓許思雅受到波及,許聽嫻主動和許思雅斷了聯系。</br> 許思雅在心里篤定許聽嫻肯定是出事了,不顧許聽嫻的勸囑,自作主張和來電影學院物色新人的周志強簽約,成為星光娛樂的藝人。</br> 她沒有莽撞地去找許思雅,而是悄悄打聽許聽嫻的情況,成功打聽到許聽嫻居住的公寓。</br> 當天晚上許思雅就去找許聽嫻。</br> 沒想到才走到許聽嫻的公寓樓樓下,一個人影從天落下,“砰”得一聲重重砸在許思雅的面前。</br> 正是許聽嫻。</br> 記憶里,一個陽光溫柔的姐姐只在眨眼間變成一灘碎肉,鮮血濺了許思雅一身,唯有那雙好看的眼睛還瞪得大大的,瞳孔里卻再也映不出許思雅的樣子。</br> 許思雅已經想不起來自己那時候是什么反應。</br> 她木愣愣地站在那里,腦子里一片空白。</br> ……</br> 香火店里安靜極了,只余許思雅的抽泣聲在輕輕地回蕩。</br> 沒有人逼她再繼續說下去。夏孤江紅了眼眶,眼中一片濕潤,垂在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恨不得現在就去錘爆那些惡魔的狗頭。</br> 夏孤寒仰躺在躺椅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可細看之下,才會發現他卷翹的眼睫在微微顫動著。</br> 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br> 夏孤寒感知到顧晉年回來了,睜開眼看向他。</br> 顧晉年安靜地在夏孤寒身邊坐下,把夏孤寒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輕輕地揉捏著。</br> 夏孤寒睨了他一眼,又繼續閉上雙眼。</br> 另一邊,許思雅從破碎痛苦的記憶里抽離出來,用暗啞的聲音說道:“也就是那時候,一個穿著斗篷的人來到我面前。”</br> 寬大的兜帽遮住了那人的樣貌,聲音粗啞得像是火燒過一樣,分辨不出性別。</br> 那個人對許思雅說:“你姐姐的靈魂已經被人鎖定,她即便化作厲鬼,也永無寧日。想為她報仇嗎?那就把你的靈魂交給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