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換了個位置, 能夠更好的看清這姑娘的面部表情。
民警也都不是吃素的,哪能聽不出這段話的怪異。
值班的是個老民警,不著痕跡的掃了姑娘一眼, 招呼著幾人去一旁。
“來, 我們?nèi)ヅ赃呂堇锬銈冏屑?xì)說說經(jīng)過。”
等人在屋里落了座, 沈秋站在門框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們。
“姓名年齡。”
“程穎,二十八。”
老民警看她一眼, “二十八也不小了。”
“來說說具體的經(jīng)過,你們?yōu)槭裁慈ズ染疲隳信笥延质窃趺丛诤染频臅r候哄騙你投這個基金的?”
老民警拿著程穎的手機(jī)翻看了一陣,基金網(wǎng)站已經(jīng)沒法點(diǎn)擊各種按鍵, 輸入網(wǎng)址進(jìn)去后也只能得到一張頁面t。
程穎垂著腦袋支支吾吾了一陣,話就是說不全。
老民警皺眉,“你這個男朋友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交往多久了?交往期間難道就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嗎?”
程穎頭垂的更低了, “就沒認(rèn)識多久, 交往……一兩天?異常……好像也沒有?”
她帶著疑問的語氣讓老民警都?xì)庑α恕?br/>
“男朋友是你自己的, 你問我?”
程穎不敢吱聲, 旁邊朋友的眼神也是左右飄忽,明擺著是有問題。
老民警板起了臉, 敲敲桌案, “程女士, 這里是派出所,不是別的地方!你只要進(jìn)了這里就必須要說真話!”
“你想要抓到騙你錢財?shù)娜耍胍彦X找回來, 就最好對我們不要有任何的隱瞞!”
朋友戳了戳程穎, 程穎紅著臉, 抿著唇, 像是在做自我掙扎。
大概過了一分鐘的樣子,她一副豁出去的表情,“那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就是昨天下午才認(rèn)識的!”
在意料之中,沈秋并不意外,但看程穎的樣子,這個所謂的“男朋友”身份可能有點(diǎn)……
沈秋還沒想好措詞,程穎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聲音毫無活力,干巴巴的道,“那是我們找的鴨子,沒想到第一次找鴨子就被騙了。”
沈秋差點(diǎn)一頭從門框上載下來。
不敢置信的看著面紅耳赤的女孩子們。
老民警前一秒還滿臉穩(wěn)重,聽完程穎的話也難得卡了殼。
他張著嘴,盯著程穎看了那么兩秒鐘,片刻后嘴巴動了動,抬手抹了把臉。
“你……你們找……”老民警哽了半響也沒能說出那兩個字,最后嘆了口氣,“有沒有想過這是違法的?”
程穎赤紅著臉,“外面那么多男人都去找小姐也沒事,我們就是找個鴨子……”
大概是她自己也覺得這話有點(diǎn)挑釁法律,訕訕閉了嘴。
老民警揉揉眉心,“在我國,□□是明令禁止的,但凡抓到了拘留罰款都不能少。”
頓了頓,他擺手,“這件事我們稍后再談,你先說說你被騙錢的過程,還有你們約的……酒店之類的,我們先把這錢盡可能的找回來。”
程穎忙點(diǎn)頭,再開口聲音帶上了感激。
等程穎將開房的酒店名說出來,老民警立馬安排人去查。
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程穎等人找的那三人應(yīng)該是慣犯了,把程穎她們弄醉后就立馬從酒店撤離,離開后上了酒店門口的一輛車子。
酒店監(jiān)控只能查到這兒。
線索傳回所里,老民警又連忙去交通局調(diào)查剩下的監(jiān)控。
左元他們上班時,老民警正好將那伙人最新的線路傳回來。
這伙人在離開酒店后還跑去喝了酒,最后又開著車走了。
老民警在電話里十分憤怒的表示這伙人抓起來一定要好好教育。
詐騙酒駕,真是五毒俱全。
不等掛斷電話,派出所門口忽然烏泱泱的又涌進(jìn)來幾個人。
其中一個黑衣男子,被巡邏民警推進(jìn)來四下環(huán)顧一圈后,忽然撲倒左元面前直接給他來了個以頭搶地。
左元嚇的臉皮一抖,連忙要攙扶人起來,結(jié)果這人直接抱住左元的大腿就開始嚎。
“警察叔叔!我要報警!”
左元頭疼不已,一邊讓唐年幫忙把人扶起來,一邊安撫他,“你先起來,起來跟我好好說說案件詳情。”
男人還在哭,哭喊的聲音十分大,直接把屋里的程穎和她朋友給哭出來了。
本來只是出來看個熱鬧,誰知看見抱著警察大腿哭的男人頓時呆愣當(dāng)場。
沈秋正站在旁邊的臺子上看戲呢,旁邊忽然閃過一道殘影,腦中剛響起一聲警報就看見程穎沖到那個黑衣男子面前,“啪”的給了他一巴掌。
剛剛還在扶黑衣男子的唐年連忙把程穎攔住。
“這位女士,這里是派出所你想干嘛!”
程穎完全無法冷靜,被唐年攔著,咬牙切齒的看著黑衣男子,聲音惡狠狠的道,“警察同志!這就是那個騙我錢的鴨子!”
最后兩個字幾乎是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黑衣男子身上。
那男人還抱著左元的大腿嚎,口里說著,“你不仁我就不義”的話。
這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剛剛程穎那么重一巴掌都沒把人打醒,這會兒醉眼迷蒙的環(huán)顧了一圈周圍后,緩緩抬手指著他身后一個垂著頭,攤在地上已經(jīng)睡的人事不省的男人吼。
“警察叔叔!我要報警他黑吃黑!”
大鸚鵡的嘴巴從o變成了0。
整個辦案大廳都靜了那么一分鐘。
黑衣男子哼哼唧唧的嚷嚷著難受,然后干噦一聲。
左元回神,連忙找來其他人民警要把人帶廁所去。
結(jié)果這黑衣男子不走,指著昏睡的男人說,“他!就他!警察叔叔你抓他!他說好騙了錢跟我們六四分的!結(jié)果這人喝完酒就罵我們白癡,說要趁我們喝醉了逃跑,一分錢都不分給我們!”
黑衣男子看起來氣的不輕,呼哧呼哧的喘粗氣,“憑什么!那些娘們都是我們?nèi)ヲ_的!他一沒賣力氣,二沒出主意!就出了個網(wǎng)站憑什么一分錢不給我們!”
男人的話讓整個辦案大廳又凝固了那么一兩秒。
大鸚鵡回過神,合上自己的嘴。
鸚鵡尖細(xì)的電子音在大廳里回蕩,“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哇~”
左元回頭瞪了他一眼,然后喊唐年,“先把人弄進(jìn)去,另外把張哥叫回來。”
張哥就是那個老民警。
程穎等人也沒想到這騙子居然還帶自爆的,本來還很憤怒,見那伙人被警察抬豬仔一樣的抬進(jìn)審訊室,頓時一點(diǎn)火氣也無了。
沈秋跟著左元他們進(jìn)去。
這伙人全都喝醉了,就先放在里面醒酒。
又過了幾個小時,上午十點(diǎn)的時候,這伙人終于全醒過來。
醒來一看自己身處何處,頓時臉煞白一片。
左元對他們進(jìn)行提審,黑衣男子的自爆,程穎等人的證詞,已經(jīng)查到的監(jiān)控。都已經(jīng)將他們的犯罪事實(shí)攤在眼前。
其中那個老大還想狡辯,但是黑衣男子估計(jì)還在生氣老大不想把錢給他們,左元沒問多久就全交代了。
這伙人一共五個人,其中那個老大就是搞這個網(wǎng)址的人。
剩余四個因?yàn)槿菝膊诲e,就做鴨子引客人上鉤。
用這人的原話說就是,“他們嫌其他工作累,做鴨子不僅能爽還有錢賺,最主要 是鴨子可以在灌醉客人的時候哄騙他們將錢投進(jìn)基金網(wǎng)站。”
這番話可謂是震碎三觀。
震的左元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你們好歹也是有手有腳正值壯年的男人,做什么不好非要弄詐騙!這是犯法的你們不知道嗎?”
男人雖然害怕警察,但看起來還很不在意。
“如果能躺著把錢賺了,誰還選擇忙上忙下啊。”
左元語塞。
跟他一起審問的是老民警,聽完這話眉頭直接皺成了一塊疙瘩。
“你一個大男人說這話不覺得丟臉?!”
男人瑟縮了下,但看起來并沒把老民警的話聽進(jìn)去。
左元揉了揉眉心,起身出去。
沈秋連忙飛到他肩膀上。
“程穎那邊咋說?”左元問他。
上午審問程穎左元剛好不在。
沈秋聽到這話那張鳥臉又木了下。
身為警察,他很不想說受害人的壞話。
但是這個女孩子吧……就……
上午審問的時候才知道程穎是下載了反詐a的,并且在她登陸進(jìn)那個基金網(wǎng)站的時候,反詐a還給予了提示,甚至還發(fā)了短信。
但她當(dāng)時被男人嘴里的高回報誘惑,壓根不信反詐a給她發(fā)的那些東西,甚至直接把a(bǔ)給卸載了。
沈秋聽的全程都是:
地鐵老爺爺看手機(jī)jg。
這姑娘但凡信一下反詐a,今天就不會有這一出。
□□畢竟屬于違法行為,即便程穎和她朋友都是女性,但違法事實(shí)屬實(shí),最后判處拘留十日,罰款五千元。
——
白馬街派出所是一家基層派出所,發(fā)生在這兒的通常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最大的事可能就是詐騙□□這種了。
沈秋在派出所呆了56年。
最后6年才從派出所卸任,但他沒有離開。
依舊每天都會去白馬街的轄區(qū)逛一圈。他已經(jīng)不能吃哪怕一點(diǎn)屬于人類的食物了,但他依舊會去那家包子鋪聞聞屬于人類的味道。
這會讓他經(jīng)常回憶起當(dāng)緝毒警的那些年,會讓他記得自己曾經(jīng)也是個人。
左元結(jié)婚了。
左元的對象還是羅倩,兩人在相愛五年后走入婚姻殿堂。
婚后生了個小女兒,因?yàn)樾奶巯眿D生孩子太痛苦,左元自己去做了結(jié)扎。
他在派出所一直做到退休,白馬街轄區(qū)的每一個地方他都如數(shù)家珍。
唐年和老劉介紹的那個對象談了兩年后分手,不過是和平分手,那姑娘事后結(jié)婚的時候還邀請了唐年。
唐年沒在派出所一直干下去,他去創(chuàng)業(yè)了,生意做的不錯,每年還都會回來看望沈秋。
不過讓沈秋意外的是,這家伙一直沒有結(jié)婚,用他的話說就是,“做生意太忙,沒時間談戀愛,談戀愛耽誤他賺錢。”
至于那個一開始說沖著沈秋來白馬街派出所的那位宋巖,則是在那次傳銷事件后被召回了警校重新培訓(xùn),事后他選擇去了邊境當(dāng)緝毒警,死在35歲時,一次追捕毒販的路上。
沈秋60歲那年,是來到派出所的第56年。
左元和羅倩于頭一年先后去世,享年80歲。
最后一次踏上白馬街的街道,沈秋是被左元的小女兒抱著去的,這個時候的小姑娘也已經(jīng)出落大方結(jié)婚生子,牽著孩子抱著沈秋走到那家熟悉的包子鋪前。
毛發(fā)已經(jīng)黯淡無光的大鸚鵡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那家已經(jīng)由小輩繼承的包子鋪。
聞著空氣中熟悉的香味,他轉(zhuǎn)頭看見了快步而來已經(jīng)是個老頭的唐年,看見了在天空沖他招手的左元和羅倩,還有那個僅有幾面之緣的宋巖。
大鸚鵡打了個響亮的“咯噠”緩緩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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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沈秋活的最長的一個世界,所以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緊接著,他覺得有點(diǎn)不太對勁。
低頭看了眼面前的鐵籠子,試探著伸出手。
毛茸茸的細(xì)小爪子映入眼簾,籠子哐當(dāng)一聲,他一腦袋撞在鐵籠上,疼的他下意識的發(fā)出“嚶”的聲音。
聲音愣住,又低頭看了眼自己毛茸茸的身體,以及圈在身前的大尾巴。
這是…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