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玟芳像是陷入了沉思,“你爸爸的確有些固執(zhí),很多想法,做法,都和別人相左,聽不進不同的聲音,已經有點專斷的傾向。有幾個多少年的老朋友都被他得罪了,這次,多少有點世態(tài)炎涼的感覺,他自己心情也很不好。所以,我也希望他就此退下來,我們兩個頤養(yǎng)天年,但前提是這個人還在,一切要以他的身體為重。”
“媽,我會和趙葦杭離婚。”且喜輕聲但是堅定的說。
從出事到現(xiàn)在,她沒有流一滴眼淚。既不是傷心、悲情的時候,又不是哭能解決得了的問題,她只恨自己無知幼稚,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慢慢干涸,隨著莫名的恐懼的流失,慢慢干涸。
她不是不知道,公公婆婆的苦心,她可以到父母那里待一陣,甚至讀個學位。只要這件事情,不再有人推波助瀾,她自然可以很快回來,目前來看,已經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但是,且不說她的英文有多爛,到那么陌生的環(huán)境中,她能做什么。她終歸是要回來的,經過了這次的事件,她認清自己,不過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繼續(xù)的在這個位置上,還會闖更大的禍。
如今,家里人接二連三的出事,公公無事便罷,要是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她再有決心,只怕也是悔之晚矣。所以,看著公公被推進去,她心里模糊的那個決定漸漸清晰起來,這里不適合自己,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還是盡早離開他,拖延下去只會誤人誤己。
曲玟芳看了看他們,“你們的事情,自己拿主意。”說完,就走到一旁,坐下來,閉目靜靜等待。
且喜望向趙葦杭,他只盯著手術室的門,“回家再說!”
且喜也知道,自己是個差勁的人,闖禍了,不想著怎么改進,就想著要逃跑。可是,趙家不是她的訓練場,趙葦杭也不是她的陪練,不可能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她承認,她自私,她不敢再以身犯險。未來像是無底的空洞一樣,里面雖有個聲音誘惑她進入,卻讓她望而生畏。
趙克陽是突發(fā)心肌梗死,但因為處理得當,加上他的身體素質還不錯,做了個的搭橋手術,很快就推出來了,手術很成功,但還是先要在ccu監(jiān)護二十四小時。曲玟芳在醫(yī)院開了一個病房,打算住在這里,根本不理會趙葦杭他們兩個。且喜覺得,在這個時候,只有離開才是給她最大的安慰。她轉身自己先走出來,站在走廊等趙葦杭。過了一會兒,趙葦杭走過來,臉上都是灰敗。
他們沉默的到家,又沉默的吃飯,洗澡,睡覺,因為這些,都太必需了,他們需要積攢精神,需要儲備力量,之后的每天,都可能只會更辛苦一些。
夜里,且喜仿佛聽到耳邊有壓抑的哭聲。她在黑暗中伸出手臂,抱住趙葦杭,他的頭埋在她的胸前,他的淚水,流到她的心窩里面,那么滾燙,燙得她的心,像是要被燒出個大洞一樣。直到他漸漸平復下來,她都沒有說話,只是屏住呼吸,在他的背上輕拍。
過了很久,趙葦杭推開了她,“我的確高估了自己,我照顧不了你,起碼現(xiàn)在,照顧不了你,對不起。”
“別這么說,”且喜試探著伸出手,輕握住他的,“你已經照顧了我三年。是我該說對不起,不是我,爸爸也不會”
“不是你的原因,”趙葦杭實在說不下去,他覺得,自己每一次向自己所想靠近的努力,總是會以失敗告終。他的問題,是太過顧忌,越是在意,越是投鼠忌器。結果,既沒顧得了此,又失了彼,這樣愚蠢,真不該是他做的事情。
“趙葦杭,我們好聚好散吧!”且喜咬咬牙開口。
“沒有重聚的分離,永遠算不上好散。”趙葦杭探出手去,把煙拿過來點上。剛剛的小睡,雖然有點狼狽的哭著醒來,但卻已經很好的補充了他的體力,讓他能夠思考。
且喜挪了挪自己的身體,靠在趙葦杭身上。“對不起。”的確,如果想著重聚,現(xiàn)在是會好受很多。可是,君問歸期未有期,與其縹緲的希望著,還不如權當沒這個念想。
趙葦杭想說,我們再等等吧,可是,這么軟弱的話,他怎么也說不出口。即使再愛,在父母生死,與自己的幸福之間抉擇,還是要選擇前者。怎么去說服一個需要特護,躺在監(jiān)控中心的病人,怎么去說服一個一心只為你考慮的父親,他一樣沒有把握,開得了口。所以他選擇不開口,所以他選擇,做一名真正的懦夫,讓他們去選擇,讓他們去適得其所。
“趙葦杭,明天我們去辦手續(xù)吧。”沒想到,最后還是要自己開口,真的是有始有終。
且喜的手指,圍繞在趙葦杭額頭的傷處來回輕撫,“真不知道你的傷口愈合的怎么樣了,是不是很丑?”
“拆線的時候,我看了一下,似乎還可以。”
“趙葦杭,”且喜低低的叫著他的名字。
“說。”
“送走了我這個霉神,你和爸爸都要好起來啊!”且喜感嘆。忽然,她坐起來,“趙葦杭,你抱抱我吧,最后抱抱我。”任性的開始,荒謬的結束,且喜并不敢去細想自己和趙葦杭之間的種種,但是,此時此刻,她特別貪戀那種兩個人靠在一起的甜膩。
趙葦杭拉過她,緊緊的抱住她,臉一側,狠狠的咬在了他經常會輕吻的她的肩頭。且喜輕呼一聲,也咬住了他的耳垂。疼痛是最好的紀念。兩個認真如斯的人,是不該戀愛的,因為愛情對他們來說,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