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魏淳和家里出柜。
不出意外,得到了以父親為首的全家強(qiáng)烈反對。
她是軍警世家出身,父兄叔伯都是軍人或者警察,家里女性親屬也都是在警法領(lǐng)域中工作。
只有她,是家中異類,從事拋頭露臉的演藝事業(yè),當(dāng)初為了工作她就和家里鬧翻過。
還沒和好,她又火速出柜,更是讓她和家里人的關(guān)系雪上加霜。
魏瀾沉吟,半晌道:“先不說這些了,你聯(lián)系一下你那位朋友,看看可不可以讓我去檢查尸體,正事為先。”
魏淳給江恕打電話,簡單說一下她哥的情況,得到準(zhǔn)許后,才帶著魏瀾往市醫(yī)院去。
她們到的時候,江恕已經(jīng)等在地下停車場了,從停車場轉(zhuǎn)個彎就是太平間,都是地下負(fù)一層。
魏淳一走進(jìn),就看到江恕了。
她穿著黑襯衫和黑色小腳牛仔褲,就連腳上的帆布鞋都是黑色。
面容憔悴很多,沒了精致妝容的掩蓋蒼白的讓人心疼。
“小恕,這是我哥魏瀾,市局緝毒大隊副隊長?!?br />
江恕聞言抬眸,撞進(jìn)兩雙一模一樣的狹長眼眸,都是漆沉的瞳仁,沉著冷靜的淡然。
“你好,我是江恕,麻煩魏哥了?!?br /> 江恕伸手同他交握,稱呼的客氣又疏離,一點都不像她平時的性子。
魏淳看在眼里,也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心尖澀一下,就好像有人用刀子把心尖割開細(xì)小的口子,然后撒上鹽,澀澀的、細(xì)細(xì)的疼連綿不絕。
“走吧,進(jìn)去吧?!蔽捍旧焓秩埶难?,形成一個把人半圈外懷里護(hù)著的姿勢,是下意識的保護(hù)狀態(tài)。
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卻被一旁不動聲色的魏瀾看的清楚。
太平間里很冷,江恕卻渾然不覺,拉開屬于她母親的那間柜子,蒼白的尸體橫陳,毫無生氣的模樣讓江恕不自覺又紅了眼眶。
“節(jié)哀。”魏瀾遞過去一張紙巾。
接過的是魏淳,她給江恕擦擦不知道什么時候流出來的眼淚。
平靜道:“江恕相信方女士也不想看見你的眼淚,別哭了,與其哭不如找出真兇來的重要?!?br />
江恕平靜的過分,接過紙巾擦擦。
“失禮了,魏哥你看吧,我去外面等著。”
江恕怕她再待在太平間會忍不住哭的更嚴(yán)重,她也明白沒有什么比找出陷害她母親死亡的兇手的更重要。
可眼淚就是忍不住,她也沒辦法,想不哭就不看。
魏瀾點下頭,垂眸專心研究尸體,手里還拿著院長提前給的檢查報告。
魏淳跟著江恕出去了。
江恕一到外面更忍不住了,靠在墻上就開始哭,捂著嘴不讓哭聲泄露出來,空曠的地下室只剩下小聲脆弱的嗚咽。
魏淳上前兩步,拉下她的手。
江恕順勢撲進(jìn)她懷里,放聲大哭,絲毫不在壓抑。
“怎么辦,我以后該怎么辦?我變成真正的孤兒了,沒有爸爸和奶奶,我現(xiàn)在連媽媽都失去了?!?br /> 江恕越哭越覺得傷心,死死地抱住魏淳,仿佛溺水之人抱住汪洋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哭吧?!蔽捍据p輕拍撫著她。
心底暗暗嘆口氣,現(xiàn)在的江恕好像又讓她看到了李洛結(jié)婚那天,非要纏著她一起睡一起玩的江恕。
她沒有朋友,她身處名利場,她沒有可以放下一切防備安心休息的地方,所以她必須勇敢無畏獨(dú)自面對一切。
江恕太緊繃了,她總是把李洛、弟弟都當(dāng)成需要被她保護(hù)的人,把他們放在身后的羽翼里。
卻忘記了,其實她自己才是最脆弱最需要保護(hù)的。
魏淳揉揉她的頭發(fā),以后,就讓她來做江恕偶爾可以放松的后背吧。
她看得出來江恕是信任她的,只有在她面前才可以肆無忌憚的真實些。
哭了好一會,江恕才后知后覺的抬起頭,眼眸紅紅的還沾著水光。
她揪著魏淳的衣服,看著自己糊在她肩膀上的鼻涕眼淚。
這是香家的新品,一件要近萬元,現(xiàn)在就這么毀在自己手里了,要賠嗎?不想賠太貴了。
魏淳也是沒啥事穿這么貴干嘛,不賠又不好,好糾結(jié)。
“這衣服……”
江恕眨眨眼,眼尾的一抹紅暈更添楚楚可憐,她吞咽一下糾結(jié)怎么開口。
魏淳見她模樣,就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不用你賠。”魏淳輕笑出聲:“沒想到這么多年,你始終不改摳門本色,不錯不錯?!?br />
“我這叫勤儉持家,哪里是摳門,我這叫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你懂什么?!?br /> 江恕瞪她一眼,卻因為眼眸紅潤眼尾水色,更像是拋媚眼,有種讓人一眼就酥了骨頭的欲-望。
這一眼瞪的魏淳有些意動,就好像心尖被羽毛輕輕掃過,癢癢的、一股酥麻從腳底直竄腦門,流變四肢百骸。
魏淳輕咳一聲,移開目光,正不知道說什么呢。
魏瀾推開太平間的門出來了,不愧是兄妹,來的真及時。
“哥,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魏淳轉(zhuǎn)過身去和她說話,原本是想把自己微紅的臉頰遮掩住。
卻不想,這一轉(zhuǎn)身,把微紅的耳尖直接暴露在江恕眼里了,她還毫無所覺。
江恕眉尾一挑,瞄她耳尖兩眼,無聲一笑,也跟著轉(zhuǎn)移話題:“魏哥,有什么線索嗎?”
魏瀾道:“我們出去說吧,江小姐和我回警局做個筆錄,這件事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br />
一行三人去了市局。
簡單做個筆錄,魏瀾就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和她說了,她母親被注射的毒-品,很有可能是他們緝毒隊一直追蹤的那批新型毒-品“羽毛”。
“羽毛”最初出現(xiàn)在云南邊境,緬甸一帶,是前年才流入內(nèi)地市場,不過因為是新型毒-品藥性猛烈,一入內(nèi)地就開始供求不足,后續(xù)跟不上賣貨的速度而逐漸脫離內(nèi)地市場。
只是不知道,這種都消失兩年的毒品怎么又出現(xiàn)了,還是在方敏的身上,這么大的手筆至她于死地是為什么。
“短期內(nèi)是找不到兇手的對嗎?”
江恕異常的平靜,聽到“羽毛”的時候也只是眉頭一皺,并沒有其他表情。
“對,短期內(nèi)找不到,希望你節(jié)哀,我們會盡最大的力找出兇手。”
江恕道:“我可以先把我母親下葬嗎?入土為安?!?br />
“當(dāng)然可以?!?br />
“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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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舉行那天李洛和陳熠文也來了。
那是個陰雨綿綿的日子,淅瀝瀝的小雨從早下到晚。
北京城郊的墓園安靜又陌生,這次江恕倒沒有哭,從始至終木著一張臉好像所有的鮮活從那一刻開始消失的一干二凈。
下葬后,日子還得繼續(xù)。
江塵回學(xué)校上課,江恕和魏淳回羅馬拍攝節(jié)目,李洛和陳熠文定居上海他們的生意也在那邊。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正軌,可是卻隱隱有著無法言說的危險,在黑暗中蟄伏,讓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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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現(xiàn)在正在羅馬最具有特色的古羅馬斗獸場,今天的拍攝在這里開始。
剛到地方,就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還有另一組拍攝嘉賓,那一組看起來像是在拍電視劇,演員一水的古代裝扮。
相隔不遠(yuǎn),魏淳似有所感的往那邊看過去,真的是那個人。
是千韻。
對面的千韻同時轉(zhuǎn)頭看她,四目隔空相對,一時之間誰都沒說話。
最后還是千韻走過來,在魏淳身前站定,帶笑道:“好久不見啊魏淳,呦,錄節(jié)目吶?!?br />
“嗯,你怎么在這?”
魏淳打量著她,從兜里拿出一塊巧克力遞給她。
“臉白的要死,補(bǔ)充下糖分?!?br /> 千韻貧血,難得魏淳記得那么清楚,還隨身準(zhǔn)備糖或者巧克力。
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的江恕默默梗住一口氣在心頭,嘔得要死,又不知道自己在生氣什么。
感覺亂七八糟的,就是心里不得勁,想干點什么。
千韻也不和她客氣,接過巧克力,塞進(jìn)嘴里。
“我這不是拍戲嘛,有些景需要來羅馬取,就過來了。對了,老爺子下個月九十大壽,你回去不?”
千韻雖然對家里有怨恨,但是對從小對她視如己出的老爺子是打心眼里的尊敬喜歡。
以她和家里的關(guān)系,不太想出席老爺子大壽,禮物也只能托由他人轉(zhuǎn)贈,她再抽空在家人都不在的時候回去一趟。
“你又不回去?”
魏淳嘆口氣道:“千韻別和家里鬧別扭了,不值得,大家都是為你好,當(dāng)初那種時候也是被逼無奈?!?br />
“呵。說我之前先想想你自己和家里的關(guān)系吧,我呢這是他們虧欠我的,你那可是出柜,估計這次老爺子大壽全家批斗的就是你?!?br /> 千韻翻個白眼,真心受不了家里那種氣氛。
不過就像她所說,是家里虧欠她的,所以怎么作都不過分。
再說了,她除了工作沒聽家里安排,幾年沒回去之外,也沒有怎么作。
千韻是魏淳姑姑家的孩子,比魏淳大三歲,當(dāng)初也是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好孩子,大學(xué)主修法律輔修法醫(yī)。
將來要走的路都鋪穩(wěn)妥,可是意外總來的猝不及防。
在她大三那年出去實習(xí)碰到被緝毒大隊逼的如過街老鼠的毒販,在窮途末路之下綁架她了。
當(dāng)時帶緝毒大隊的大隊長,是千韻的父親,而她母親當(dāng)時也在,倆人為了成功活捉這個毒販。
竟然不顧親生女兒的安危,把千韻至于最危險的地步,雖然千韻知道當(dāng)時事態(tài)緊急,不捉住那個毒販會有更多無辜的人遭殃,但是她心里過不去自己那一關(guān)。
誠然,父母都是警察,應(yīng)該以國家為重,這是他們的使命,但是千韻就是過不去自己在父母心里沒有國家重要的那一關(guān),一直別扭到現(xiàn)在。
不回家,也不走家里安排好的路,反而劍走偏鋒和魏淳學(xué)著來了娛樂圈,這讓她父母也和她置氣。
兩方就一直這樣,有難處也不說,誰都不肯剖析心境。
一直別扭到現(xiàn)在。
“聊什么呢?這么忘乎所以,魏淳我叫你幾遍了,沒聽到?”
在倆人說話間,江恕過來了,雙手抱胸十足的傲慢,語氣里的不開心隔八丈遠(yuǎn)都能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