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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柏老弟啊

    仔細算算,庭霜已經(jīng)快四年沒有見過祝敖了。
    應該是在大二的時候,他第一次和梁正宣出去開房,就和平時買東西一樣,什么都沒多想,直接刷了他慣用的卡。消費記錄在那里,他們兩個人的身份證記錄也在那里,要查實在是太容易了。
    祝敖叫人查了,但查完之后什么都沒說。
    直到庭霜暑假回家,祝敖才把他叫到書房,將一份打印好的表格放到他面前:開房日期、酒店、刷的哪張卡……連梁正宣的身份證號和他們每次入住退房的時間都一清二楚。
    “這是出去改善生活了?怎么,學校宿舍住得不舒服?”祝敖抬眼問他。
    這是給臺階下了,只要庭霜不認,只要庭霜沒把這種關(guān)系當真,祝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
    年輕的時候,誰不干點混事?
    但是庭霜沒把這事當混事,他是認真的。
    “你監(jiān)視我?連這種東西都查?”他用力捏著那張紙,“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祝敖氣笑了,“想讓我不管你的事,行啊,卡放桌上,從這里出去。”
    庭霜盯著祝敖,從口袋里拿出錢包,抽出了身份證,然后把裝著他所有卡和現(xiàn)金的錢包扔到了桌子上。
    手表是祝敖給他買的……
    摘下來,扔到桌子上。
    皮帶也是用祝敖的錢買的……
    解下來,扔到桌子上。
    腳上的拖鞋是家里的,雖然不知道是誰買回來的,但是肯定也是用祝敖的錢買的……
    用力踢到一邊。
    庭霜低頭打量了一下,幸好身上穿的衣服是他媽給他買的,否則就要光著出去了。
    轉(zhuǎn)身,赤著腳出門。
    祝敖在他身后喝道:“庭霜你想氣死你老子?把鞋給我穿上!”
    “誰要你的破/鞋!”庭霜一邊往外面沖一邊怒吼,一抬眼正好看見了祝文嘉他媽,有點尷尬,“那個……阿姨,不好意思……不是說您,我說鞋,那個,拖鞋。”
    翁韻宜噎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說:“今天在家里吃飯吧?小嘉一會兒也回來,你們兄弟倆一起吃個飯。”
    “謝謝阿姨,我就不吃了。”庭霜對翁韻宜客氣地點了一下頭,回頭朝書房的方向大聲說,“我沒交伙食費,吃不起這兒的飯。”
    說完以后就從家里滾出去了。
    那之后如果有什么不得不回家拿的東西,比如高中畢業(yè)證什么的,他都要祝文嘉幫他拿。真的從此就沒踏進家里一步了,也沒用過祝敖一分錢。
    第一個年,他沒在家里過,也沒給家里打電話。
    到第二個年的時候,他回想起當時在書房的行為,覺得幼稚,還覺得有點好笑,所以在那個除夕的晚上打了電話給祝敖拜年。
    父子倆聊了幾句,誰都沒提梁正宣,也沒提起之前那場爭吵,庭霜只說起學業(yè),說要留學,準備得差不多了。
    祝敖問他讀什么專業(yè),他說,還是機器人。
    這個決定就是庭霜的表態(tài):是他的責任他就會承擔。
    祝敖聽了,問他出國的錢夠么,他說,夠。
    這個字也是庭霜的表態(tài):但是他的個人生活不容別人插手,他老子也不行。
    雖然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過了一年半每天打工打到吐血的生活。
    后來的兩個年,庭霜也都主動給祝敖打了電話,父子倆聊得多的是行業(yè)現(xiàn)狀,再互相說句新年好,相安無事。但是對于梁正宣的事,他們都沒讓步,就那么僵持著。父子倆挺像,吃軟不吃硬,一提那事,兩人的脾氣就都下不去,索性不提。
    現(xiàn)在庭霜站在離祝敖幾米遠的地方,覺得他爸好像老了點,胖了點,白頭發(fā)多了點,好在沒有謝頂。
    稍微有點心酸。
    柏昌意看見他僵在原地,以為他怯場,就出言提醒:“Ting?”
    庭霜深呼吸一下,換上得體的表情,走過去。
    柏昌意再次為中方企業(yè)的人介紹:“這是我的學生,庭霜。”然后對庭霜說,“Ting,這是RoboRun的創(chuàng)始人,祝敖先生。”
    庭霜緩緩轉(zhuǎn)頭,看向柏昌意,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這小孩什么眼神?
    還沒睡醒?
    柏昌意用眼神示意:打招呼。
    嗯打招呼……
    這招呼好像也只有一個打法了……
    庭霜把頭緩緩轉(zhuǎn)回去,看向祝敖:“……爸。”
    爸?
    柏昌意看向庭霜,第一反應是——
    雖說祝敖是RoboRun的創(chuàng)始人……可叫爸也太過了。
    新聞上不是說,中國的年輕人只叫馬云爸爸么?
    現(xiàn)在是個老板就能當面認父了?
    第二反應才是——
    庭霜提過他們家是做工業(yè)機器人的。
    沒想到庭霜的父親姓祝。
    這時候,只聽見祝敖對庭霜說:“你當了柏教授的學生,也不跟我說一聲?柏教授可不輕易收學生。”
    這話半是心里話,半是場面話。一年打一次電話的父子,根本聊不了太多,話題轉(zhuǎn)三輪也轉(zhuǎn)不到學校教授頭上去。不過祝敖想要庭霜多打兩個電話回去倒是真的,尤其是他得知庭霜和梁正宣分手以后。
    庭霜說:“現(xiàn)在只是修了教授的一門課而已……”
    祝敖旁邊的一位中年女士說:“原來是小霜啊,這么巧,好久沒見都長這么大了。”
    庭霜說:“王阿姨好,阿姨還是那么年輕……”
    另一位年輕男士說:“早就聽說老板的兒子在德國留學,沒想到是柏大教授的學生……”
    “呵,呵……”庭霜發(fā)出不失禮貌的笑聲,并在坐到柏昌意身邊后,在桌子下方摸了摸柏昌意的大腿,有那么點求救的意思。
    本來以為是來學習的,結(jié)果變成認親現(xiàn)場。
    柏昌意看了庭霜一眼,一邊打開菜單,一邊對祝敖他們微笑著轉(zhuǎn)移話題:“豬肘是德國特色,各位要不要試試?”
    庭霜在心里高喊:柏老板萬歲。
    大家紛紛接受柏大教授的建議,各來一只肘子,配當?shù)仄【啤?br/>     可能是因為有了庭霜,這次餐桌上的氣氛不同于以前,以前這樣一頓飯就是合作方的會餐,聊一聊當前的項目,互相客氣客氣,再探討一下未來合作的可能性。而現(xiàn)在,對RoboRun的人來說,柏昌意從合作方升級成老板兒子的恩師,那就是半個自己人了。
    “柏教授,庭霜平時上課怎么樣啊?”祝敖笑著問,“沒給您添麻煩吧?”
    平時上課怎么樣……
    除了第一課翹了、問題總答不上來、作業(yè)錯誤一堆、有時候上課不帶書包、某次翹課未遂以外,一切都挺好。
    于是柏昌意回答:“挺不錯。”
    祝敖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但是眼睛有那么點驕傲:“是么?我記得他以前在國內(nèi)可不怎么愛學習。”
    庭霜心說:唉我的親爹啊,您兒子什么德行您還不明白?一直就沒變過。人家這是跟您客氣呢,您還當真了?
    王阿姨反駁道:“哪有?我記得小霜小時候放學以后經(jīng)常來公司寫作業(yè)呢……一寫就寫到晚上八/九點……”
    庭霜心說:那還不是因為做不出來題么?人家學霸課間就把作業(yè)寫完了哪還能留到晚上……
    “是呀,我記得小霜寫作業(yè)寫到很晚,都不敢一個人去上公司的廁所,一定要叫人陪著去,說怕鬼……”
    “沒錯,我記得……”
    由王女士帶頭,飯桌氣氛漸入佳境,眾人開始了對庭霜童年往事的追憶。
    庭霜頂不住了,再次暗地里摸了摸柏昌意的大腿,那意思很明顯:柏老板救救我,讓他們聊點別的行不行?
    柏昌意無動于衷,并對庭霜的童年(不堪)往事表示出濃厚的興趣。
    庭霜只能埋頭切肘子。
    媽的。
    大豬肘子。
    就那么喜歡聽他的蠢事?
    眾人又講了幾樁庭霜的事跡,飯桌上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大家不約而同地發(fā)現(xiàn),庭霜宛如一個吉祥物,是打開聊天話題、增進中德友誼、強化RoboRun與LRM所合作、加深雙方人員感情的必備品。
    酒過三巡,大家喝了個微醺,沒有了一開始的拘謹與客氣,祝敖朝柏昌意舉杯,說:“柏老弟啊,我也就比你大個十來歲,你要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祝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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