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霜臉上還算鎮定,但手心卻一直在出冷汗。
他在一遍一遍地回想從女孩點單開始他的每一個操作。
他知道他更應該擔心那女孩的安危,但是實際上他更擔心現在的情況是他導致的,更怕一會兒說不清楚。
忽然,腰上一緊。
就這么一個小動靜,庭霜卻像只驚弓之鳥似的嚇了一跳,察覺是柏昌意攬過了他的腰,他才慢慢安定下來。
柏昌意一邊向電話那邊的急救人員描述現在遇到的狀況,一邊將庭霜的腦袋按到自己的頸邊。
掛了電話,柏昌意說:“別怕。救護車幾分鐘就到。”
庭霜在柏昌意頸邊點點頭,從鼻子里發出一聲淺淺的:“嗯。”
這時,有顧客推門進來,柏昌意說:“抱歉,這里有緊急情況,暫停營業。”
“有暫停營業的牌子么?”柏昌意低聲問庭霜。
“我想想……有。”庭霜去休息間找到那塊牌子,掛到門外。
他回來的時候不自覺地握住柏昌意的手。
也不講話。
柏昌意摸到一手的汗,于是又把他攬到懷里,再次將他的腦袋按到自己頸邊。
那女孩只需要一個人看著就行了。
柏昌意輕輕撫摸庭霜的后腦和后頸,低聲問:“為什么這么怕。”
庭霜呼在柏昌意頸邊的氣先是停了一下,然后才漸漸恢復了均勻。
“……我不知道。”庭霜說。
“不知道還怕?”柏昌意的聲音幾近于在哄了,“不怕。”
庭霜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咖啡館就在市中心,救護車來得很快,鳴笛聲遠遠響起。
庭霜突然說:“我怕……我有問題。”
柏昌意說:“你有什么問題?”
庭霜咬了一下唇,說:“……我不知道。”
“又不知道?不要怕你不知道的東西。”柏昌意吻了吻庭霜,走向從救護車上下來的急救員。
急救員一男一女,都人高馬大,穿深色制服,乍一眼看上去有點像警察。
庭霜都已經準備好要被責問一番了,肚子里剛剛寫好一篇德語作文,沒想到兩個急救員什么也沒問他,看了那女孩就有了判斷。
“Epilepsis.”女急救員簡單跟柏昌意和庭霜說明。
男急救員把還扶著桌子的女孩抱為側臥的姿勢,這時候庭霜才意識到,原來女孩不是在搖晃桌子,也不是在發抖,而是在抽搐。
只是她抽搐的幅度很小,之前完全看不出來。
沒過多久,女孩停止了抽搐,漸漸恢復了意識,對周圍的事物也有了反應。
“……發生什么了?”她記不起剛才發生了什么。
柏昌意簡單描述了一下急救員來之前發生的事,然后就領著庭霜出去了,好把咖啡館的談話空間讓出來。
庭霜站在咖啡館門口,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找煙。
煙和打火機都放在休息間的儲物柜里了。
柏昌意看出他的小動作,說:“原地等我。”
一分鐘以后,柏昌意買回一盒棒棒糖。
庭霜拆了一根,剛要塞進嘴里,就看見馬路對面有個不超過六歲的小朋友也在吃棒棒糖。
“這是小孩吃的。”庭霜把棒棒糖舉到柏昌意鼻子前面。
柏昌意張嘴。
庭霜把棒棒糖塞進柏昌意嘴里,然后忍不住低頭笑起來。
“不怕了?”柏昌意看著庭霜笑,眼底也有了笑意。
“……嗯,不怕了。”庭霜低頭拆第二根棒棒糖,“Epilepsis……是癲癇的意思吧?”
柏昌意:“嗯。”
“我一開始根本沒看出來……”庭霜把棒棒糖塞進嘴里,“跟我以前認知里的癲癇癥狀完全不一樣……”
“我也沒有看出來。”柏昌意說,“一開始我懷疑是濫用藥物,但是不能確定。”
“嗯……”庭霜想了一會兒,說,“我發現……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我才怕……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一點都不怕了……其實那個反應,誰都知道不是食物中毒……何況,她跟你吃的還是一樣的東西……”
說著,他問柏昌意:“我剛才那樣……是不是特傻啊?”
柏昌意笑了一下,說:“沒事。”
沒事???
什么叫沒事?
你還挺大度?
庭霜剛要炸毛,一位急救員就推門出來了。
柏昌意拿出嘴里的棒棒糖,優雅轉身,恢復斯文:“請問需要幫助嗎?”
“一切都很好。情況不嚴重,不需要去醫院。”急救員伸出右手,“謝謝您剛才打來的電話。”
柏昌意十分自然地把右手上的棒棒糖遞到左手,然后跟急救員握手:“不用謝。”
急救員看了一眼柏昌意和庭霜手上的棒棒糖,語氣調侃:“看起來很好吃。”
柏昌意回以玩笑:“我們需要壓驚。糖果是不錯的安慰品。”
庭霜非常大方地打開棒棒糖盒子:“吃嗎?”
急救員笑著搖頭:“謝謝,我就不靠糖果壓驚了,否則這份職業已經消耗掉我所有的牙齒了。”
接著,另一位急救員和女孩也一起出來了。
兩位救護員乘救護車而去,女孩道完謝,給庭霜留了姓名和電話,以便咖啡館這邊給她寄賠償賬單。
緊急情況處理完畢。
咖啡館門上的暫停營業牌還沒有摘下來。
“要不……過一會兒再摘吧?過太久也不行……”庭霜看著柏昌意,眼睛發亮,“要不然,十分鐘?這十分鐘,咖啡館里面就我們兩個……”
“嗯十分鐘。”柏昌意作認真思考狀,“干點什么好呢。”
庭霜一下覺得十分鐘時間好多,不知道該干什么好,一下又覺得十分鐘時間好少,還沒想出來干什么十分鐘就已經過了。
“快想快想。”庭霜坐在吧臺上催促。
柏昌意低頭吻住庭霜的唇。
櫻桃味兒的。
“嗯……”庭霜的腿環上柏昌意。
熟悉的干凈味道,好喜歡。
意猶未盡。
一吻結束,庭霜看了一眼墻上的鐘,喘息著說:“……你不行啊,才兩分鐘。”
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對勁。
你不行啊,才兩分鐘。
柏昌意捏著庭霜的下巴,又吻下去。
強勢。有力。不容反抗。
“嗯……嗯……”庭霜被吻得受不了,“……夠了……現在不要了……嗯……等下班回家再……”
下班回家。
回家……
庭霜的手和腿都還環著柏昌意,人卻安靜下來,不吭聲了。
柏昌意也停了下來。
墻上的鐘在一秒一秒地走。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在一點一點地流動。門外經過的行人在地板上留下一道一道的影子。
庭霜把頭靠在柏昌意頸邊。
他們度過了無聲的后五分鐘。
“Ting,你在害怕么。”柏昌意打破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