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渣么，要是卷子上的客觀題答得一塌糊涂，就會寄希望于主觀題老師能多給點步驟分。
    但是成也匿名，敗也匿名，主觀評價才是真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庭霜的贊美淹沒在各色贊美中，很快就被柏昌意翻過去了。
    “唔。”柏昌意翻頁的手頓了一下，念出下一條評價，“Professor講課的聲音很……性感？”
    講臺下發(fā)出一陣笑聲。
    還有個別不老實的吹口哨。
    “這是誰寫的？”柏昌意掃視了一圈教室里的學(xué)生們，視線在經(jīng)過庭霜的時候多停留了半秒。
    有點意味深長。
    庭霜頓時有種被戴了綠帽子的感覺。
    媽的。
    這不要臉的評價不是他寫的。
    他寫的評價特別正經(jīng)，特別專業(yè)，特別尊師重道。
    要是早知道評價還能這么寫，他就寫“Professor襯衣下的胸肌真性感”了。
    “Professor.”有個笑得不懷好意的女生舉手，揭發(fā)她旁邊的另一個女生，“這個評價是Anna寫的。”
    周圍的人立馬開始起哄。
    柏昌意看向Anna，用他那低沉的聲音說：“謝謝。”
    謝完以后，他又用幽默的口氣說：“我應(yīng)該保持現(xiàn)在的音色，以吸引更多的學(xué)生來聽課。”
    吸引個屁。
    庭霜想用手上的鋼筆砸柏昌意。
    還保持音色，媽的，靠性感的聲音來吸引學(xué)生，一點師德都沒有。
    下課的時候庭霜直接收拾東西走人。
    這就屬于十分不健康的學(xué)渣心態(tài)了，自己考得不好，還怪別的同學(xué)太優(yōu)秀。
    他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憤憤地給柏昌意發(fā)消息：我很不高興。
    柏昌意剛回到LRM所，正準(zhǔn)備去會議室開組會。
    他看見庭霜的信息，回：哪兒不高興？
    庭霜回：有女生夸你聲音性感，你是不是很高興？
    柏昌意有點想笑，回：沒有。
    庭霜：呵。
    庭霜：我才不信。
    教授的嘴，騙Ting的鬼。
    柏昌意：我確實不高興。
    柏昌意：在看到有兩個選項的選擇人數(shù)等于0之后。
    屏幕上寂靜了幾秒，然后顯示庭霜正在輸入。
    柏昌意走到會議室，坐定。
    手機屏幕上：庭霜正在輸入。
    柏昌意把手機靜音，放到一邊，勾唇，開會。
    今天幾個博士生要展示階段性研究成果。
    Elias對著投影儀講了一會兒以后，有點不確定地問柏昌意：“Professor，有什么問題嗎？”
    柏昌意說：“沒有，繼續(xù)。”
    Elias又講了兩分鐘以后，再次停了下來：“Professor，您在笑什么？”
    柏昌意說：“我沒有笑。”
    然后不著痕跡地把嘴角放下來。
    等他開完會，再去看手機，鎖屏上有幾排新消息。
    [58分鐘前]庭霜：那個……咱們扯平了，行不行？
    [42分鐘前]庭霜：……不行嗎？
    [41分鐘前]庭霜：不行的話……今天晚上……讓你……兩次？
    [41分鐘前]庭霜：你想怎么來……都行。
    [39分鐘前]庭霜：嗯……我上次不肯的那個……也行。
    [23分鐘前]庭霜：好吧三次不能再多了！
    [1分鐘前]庭霜：Papa……
    [現(xiàn)在]庭霜：柏昌意我生氣了。
    柏昌意看著消息笑起來，回：中午一起吃飯。
    剛還表示在生氣的庭霜立馬狗腿地回：性感教授，想吃什么小的這就去給您買。
    柏昌意：跟你一樣。
    庭霜回：我想吃你。
    回完又覺得沒眼看。
    騷話太騷。
    柏昌意：來。
    教授更騷。
    還是中午，還是LRM所樓頂。
    夏天盛極一時。
    兩人吃了三明治，在圍欄邊吹風(fēng)。
    圍欄臺子上現(xiàn)在擺著一盆仙人掌，這是幾個星期前庭霜偷偷開始養(yǎng)在樓頂?shù)模两褚矝]被人發(fā)現(xiàn)。
    飯后一支煙的煙灰每次都撣在仙人掌的花盆里。
    “欸，我突然想到一個偷情的好方法。”庭霜擺弄了一下那盆仙人掌，“你不在樓頂?shù)臅r候就把這盆仙人掌放地上，如果你有空到樓上來了，就把它放到臺子上。這樣我要是路過LRM所，抬頭看到這盆仙人掌，就上去找你幽會，怎么樣？”
    首先柏昌意對“偷情”二字就有所不滿，其次：“那手機是用來干什么的？”
    庭霜默了兩秒，感覺到了自己的智商：“……也是。”
    智商的距離讓他想起了課程難度評價的78個“太難”和42個“比較難”，以及所有學(xué)生都認(rèn)為柏昌意要求過高。
    這個數(shù)據(jù)很能說明問題。
    之前郭憑在“Robotik必過”群里說“畢不了業(yè)才沒意思”的時候，庭霜就想跟柏昌意談?wù)勊麄內(nèi)祟惡笸鹊纳鎲栴}了。
    從今天的評價結(jié)果來看，人類后腿并不止群里的幾個人，人類后腿占全班比例的百分之百。
    這不行啊，這么一來，人類就只剩下后腿了。
    “柏老板……”庭霜抽出一支煙，點上，“我想跟你討論一個嚴(yán)肅的問題。”
    又來了。
    小朋友極喜歡把午休時間變成答疑時間，明目張膽地薅教授的羊毛。
    今天倒是不答疑，直接開研討課了。
    柏昌意說：“Ting，我希望你能夠認(rèn)識到，在這個時間，我不是你的教授。”
    庭霜拿煙的那只手隨意撐在臺子上，眼睛看著遠(yuǎn)處，渾身帶著那么一股年輕的放肆勁兒。
    “柏昌意，我也希望你能夠認(rèn)識到，在所有時間，我想要你是教授，你就得是教授，我想要你是禽獸，你就得是禽獸。”
    都是慣的。
    “來吧，說。”柏昌意笑說。
    “你們?nèi)祟愊蠕h……是怎么看待我們這些人類后腿的？”庭霜沒等柏昌意回答，就繼續(xù)說，“柏老板，我知道你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很厲害了，但是像你這樣的人很少，不，是很少很少。今天你看了我們的評價，應(yīng)該也知道，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普通人。我不是只考慮我自己，我也能站在你的角度理解你。我今天又跟你說這個，是因為我在想……”
    庭霜想了一會兒，才找到他想說的那句話：“我知道你關(guān)心人類。既然你已經(jīng)關(guān)心了幾十億人，那么何妨再多一百二十個？”
    柏昌意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不關(guān)心你們？”
    庭霜轉(zhuǎn)身面對柏昌意，眼睛里幾乎有點請求的意味：“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對我們，不，不包括我，你對我很好，我覺得，你可以對他們再好一點。真的。”
    “我哪里對他們不好？”柏昌意的神情和語氣都很淡。
    “我沒有說不好……”庭霜怕被柏昌意誤會，“我就是覺得……你可以再寬容一點，再多講一點，再慢一點……別那么苛刻……”
    柏昌意也點燃了一支煙，他很少主動點煙。
    “Ting，知識不可能俯身去夠人類，只有人類踮腳去夠知識。我不接受因為學(xué)生不行，就降低標(biāo)準(zhǔn)。這是一種下沉。我不希望這種下沉在我這里發(fā)生。”
    “唉，也不是，我可能表達(dá)得不好。”庭霜抓了抓頭發(fā)，想了一會兒，才說，“要求高、考得難，那是你的堅持，你上次也跟我講了，我理解，你想往前走。可關(guān)鍵是……我覺得你可以再努力幫一下他們，盡力讓他們達(dá)到你的要求。對，不是降低要求，而是帶更多的人達(dá)到你的要求。”
    柏昌意笑了笑：“Ting，資源是有限的，我的工作不只是教學(xué)。我不可能像教你一樣去教所有人。”
    庭霜有點喪氣，剛才那股勁兒也沒了，悶悶地抽煙。
    半晌，他說：“那……你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么多人畢不了業(yè)？”
    柏昌意說：“考試的機會有三次。畢不了業(yè)就代表這條路不適合。”
    庭霜說：“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多時間，也不是所有人運氣都那么好，這條路走不通就換一條……”
    柏昌意說：“你知不知道在全德范圍內(nèi)幾乎所有理工科專業(yè)本科輟學(xué)率都在40%以上？碩士輟學(xué)率相對低，但也有不少的一部分人不能畢業(yè)。這些人都會選擇換一條路、換一個領(lǐng)域，這很正常。”
    “我知道……”庭霜說，“但是……可能因為以前我一直都在那種絕大多數(shù)人都能畢業(yè)的學(xué)校里學(xué)習(xí)，所以我覺得那才是正常的……只有很失敗的人才會畢不了業(yè)。”
    柏昌意說：“那你們這么多畢業(yè)生，都熱愛你們所在的領(lǐng)域么？”
    庭霜說：“……沒有吧。很多還是不喜歡。”
    柏昌意說：“一直做不喜歡的事，不是更失敗么。”
    庭霜一愣。
    柏昌意說：“畢業(yè)率高會讓很多人勉強繼續(xù)留在不喜歡、不擅長的領(lǐng)域，畢業(yè)率低反而留下了最合適的人。”
    明明本來是想要說服柏昌意的，可是這一刻，庭霜自己卻突然動搖了一下。
    他也是那么多不喜歡自己專業(yè)的人之一。
    “一直做不喜歡的事，不是更失敗么……” 庭霜低聲地重復(fù)著那句話。
    “以前我也認(rèn)為喜歡沒那么重要。”柏昌意摸摸庭霜的頭發(fā)，在他耳邊說，“看見你之后，我就不那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