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過去好幾天了。
    綠萍也開始上班了。
    事實(shí)上，綠萍的上班只是暫時性的，她早已準(zhǔn)備好出國，考托福對她是易如反掌的事，申請獎學(xué)金更不成問題。她之所以留在國內(nèi)，一方面是母親舍不得她，要多留她一年。另一方面，與她的終身大事卻大有關(guān)系，我可以打賭，百分之八十是為了那個該死的楚濂！
    楚濂為什么該死呢？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一清早母親就告訴我說：
    “我已經(jīng)和楚伯母，以及楚濂講清楚了，以后每個星期一三五晚上，楚濂來幫你補(bǔ)習(xí)數(shù)理和英文！準(zhǔn)備明年重考！大學(xué)，你是無論如何要進(jìn)的！”
    “媽，”我蹙著眉說：“我想我放棄考大學(xué)算了！”
    “什么話？”母親大驚失色的說：“不考大學(xué)你能做什么？連嫁人都沒有好人家要你！”
    “除了考大學(xué)和嫁人以外，女孩子不能做別的嗎？”我沒好氣的說。
    “什么機(jī)關(guān)會錄取一個高中生？”母親輕蔑的說：“而且，我們這樣的家庭……”
    “好了，好了，”我打斷她：“我去準(zhǔn)備，明年再考大學(xué)，行嗎？”
    母親笑了。
    “這才是好孩子呢！”
    “可是，”我慢吞吞的說：“假若我明年又沒考上，怎么辦呢？”
    “后年再考！”母親斬釘斷鐵的說。
    “那么，你還是趁早幫我準(zhǔn)備一點(diǎn)染發(fā)劑吧！”
    “染發(fā)劑？”母親怪叫?！笆裁匆馑?？”
    “假若我考了二十年還沒考上，那時候就必須用染發(fā)劑了，白著頭發(fā)考大學(xué)總不成樣子！”
    母親瞪大眼睛，望著我，半天才“哎”了一聲說：
    “你可真有志氣！紫菱，你怎么不能跟你姐姐學(xué)學(xué)呢？她從沒有讓我這樣操心過！”
    “這是你的失策?！蔽覑瀽灥恼f。
    “我的失策？你又是什么意思？”母親的眉頭蹙得更緊。
    “滿好生了綠萍，就別再生孩子！誰要你貪心不足，多生了這么一個討厭鬼！”
    母親愣在那兒了，她的眼睛瞪得那樣大，好像我是個她從沒有見過的怪物，過了好久，她才咬著牙說了句：
    “你實(shí)在叫人難以忍耐！”
    轉(zhuǎn)過身子，她向門外走去，我悶悶的坐在那兒，對著我的珠簾發(fā)呆。聽著房門響，我才倏然回頭，叫了一聲：
    “媽！”
    母親回過頭來。
    “對不起，”我輕聲的說：“我并不是有意的！”
    母親折回到我面前來，用手?jǐn)堊×宋业念^，她撫弄我的頭發(fā)，像撫弄一個小嬰兒。溫柔的，慈祥的，而又帶著幾分無奈的，她嘆口氣說：
    “好孩子，我知道你考不上大學(xué)，心里不舒服。可是，只要你用功，你明年一定會考上，你的聰明，絕不比綠萍差，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一天到晚要對著窗子發(fā)呆的！你少發(fā)些呆，多看點(diǎn)書，就不會有問題了。以后有楚濂來幫你補(bǔ)習(xí)，你一定會進(jìn)步很快的！”
    “楚濂，”我咬咬嘴唇，又開始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舌頭?！八]有興趣幫我補(bǔ)功課，他不過是來追求綠萍的而已！”
    母親笑了。
    “小丫頭！”她笑罵著：“你心里就有那么多花樣！管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反正他說他樂意幫你補(bǔ)習(xí)！”
    “他？”我低語。“樂意才有鬼呢！”
    好了，今晚就是星期一，楚濂該來幫我補(bǔ)課的日子，我桌上放著一本英文高級文法，但是，我已對著我那珠簾發(fā)了幾小時的呆。那珠簾，像我小時候玩的彈珠，他們說，女孩子不該爬在地上玩彈珠，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玩得又準(zhǔn)又好，連楚濂和陶劍波這些男孩子們都玩不過我。那時，我又矮又小，整天纏著他們：
    “楚哥哥，跟我玩彈珠！”
    “你太??！”他驕傲的昂著頭，比我大五歲，似乎就差了那么一大截。
    “我不小！”我猛烈的搖頭，把小辮子搖得前后亂甩，一直搖散了為止。“如果你不和我玩，我會放聲大哭，我說哭就哭，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他慌忙說，知道我不是虛聲恐嚇。“我怕你，鬼丫頭！”
    于是，我們爬在地上玩彈珠，只一會兒，我那神乎其技的本事就把他給鎮(zhèn)住了，他越玩越起勁，越玩越不服氣，我們可以一玩玩上數(shù)小時，弄了滿身滿頭的塵土。而我那美麗的小姐姐，穿著整齊的衣裙，和楚漪站在一邊兒觀戰(zhàn)，嘴里不住的說：
    “這有什么好玩呢？楚濂，你說好要玩扮家家的，又打起彈珠來了！”
    “不玩不行嘛，她會哭嘛！”楚濂說，頭也不抬，因?yàn)樗任疫€沉迷于玩彈珠呢！
    “她是愛哭鬼！”楚漪慢條斯理的說。
    愛哭鬼？不，我并不真的愛哭，我只在沒人陪我玩的時候才哭，真正碰到什么大事我卻會咬著牙不哭。那年楚濂教我騎腳踏車，我十歲，他十五。他在后面推著車子，我在前面飛快的騎，他一面喘吁吁的跑，一面不住口的對我嚷：
    “你放心，我扶得穩(wěn)穩(wěn)的，你摔不了！”
    我在師大的操場上學(xué)，左一圈右一圈，左轉(zhuǎn)彎，右轉(zhuǎn)彎，騎得可樂極了，半晌，他在后面嚷：
    “我告訴你，我已經(jīng)有五圈沒有碰過你的車子了，你根本已經(jīng)會騎了！”
    我驀然回頭，果然，他只是跟著車子跑而已。我這一驚非同小可，“哇呀”的尖叫了一聲，就連人帶車子滾在地上。他奔過來扶我，我卻無法站起身來，坐在地上，我咬緊牙關(guān)不哭，他卷起我的褲管，滿褲管的血跡，褲子從膝蓋處撕破，血從膝蓋那兒直冒出來，他蒼白著臉抬頭看我，一疊連聲的說：
    “你別哭，你別哭！”
    我忍著眼淚，沖著他笑。
    “我不痛，真的！”我說。
    他望著我，我至今記得他那對驚嚇的、佩服的、而又憐惜的眼光。
    噢！童年時光，一去難回。成長，居然這樣快就來臨了。楚濂，不再是那個帶著我瘋，帶著我鬧的大男孩子，他已是個年輕的工程師。“年輕有為，前途無量?！蹦赣H說的。昨晚我曾偷聽到她在對父親說：
    “楚濂那孩子，我們是看著他長大的，我們和楚家的交情又非尋常可比，我想，他和綠萍是標(biāo)標(biāo)準(zhǔn)準(zhǔn)的一對，從小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綠萍如果和楚濂能訂下來，我也就了了一件心事了?！?br/>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綠萍和楚濂嗎？我瞪視著窗上的那些珠子，大的，小的，一粒一粒，一顆一顆，像我的玻璃彈珠！那些彈珠呢？都遺失到何處去了？我的童年呢？又遺失到何處去了？
    有門鈴響，我震動了一下，側(cè)耳傾聽，大門打開后，楚濂的摩托車就喧囂的直駛了進(jìn)來。楚濂，他是來幫我補(bǔ)習(xí)功課？還是來看綠萍？我坐著不動，我的房門闔著，使我無法聽到客廳里的聲音。但是，我知道綠萍正坐在客廳里，為了我的“補(bǔ)習(xí)”，她換過三套衣服。我把手表摘下來，放在我的英文文法上面，我瞪視著那分針的移動，五分，十分，十五分，二十分，二十五分，三十分時間過得多慢呀，足足四十五分鐘以后，終于有腳步聲奔上樓梯，接著，那“咚咚咚”的敲門聲就夸張的響了起來，每一聲都震動了我的神經(jīng)。
    “進(jìn)來吧！”我嚷著。
    門開了，楚濂跑了進(jìn)來。關(guān)上門，他一直沖到我的身邊，對著我嘻笑。
    “哈，紫菱，真的在用功呀”。
    我慢吞吞的把手表戴回到手腕上，瞪視著他那張煥發(fā)著光采的臉龐，和那對流轉(zhuǎn)著喜悅的眼睛。樓下的四十五分鐘，已足以使這張臉孔發(fā)光了，不是嗎？我用手托住下巴，懶洋洋的問：
    “你怎么知道我在用功？”
    “你不是在看英文文法嗎？”他問，拖過一張椅子，在我書桌邊坐了下來。
    “人總是從表面看一件事情的，是不是？”我問，瞇起眼睛來凝視他?！坝⑽奈姆〞鴶傇谧郎?，就代表我在用功，對不對？”
    他注視我，那么銳利的一對眼睛，我覺得他在設(shè)法“穿透”我！
    “紫菱，”i也靜靜的說：“你為什么事情不高興？”
    “你怎么知道我不高興？”我反問，帶著一股挑釁的意味。
    他再仔細(xì)的看了我一會兒。
    “別傻了，紫菱，”他用手指在我鼻尖上輕點(diǎn)了一下?！拔覀儚男∫粔K兒長大的，還不夠了解嗎？你的喜怒哀樂永遠(yuǎn)是掛在臉上的！”
    “哼！”我揚(yáng)揚(yáng)眉毛：“你了解我？”
    “相當(dāng)了解?！彼c(diǎn)著頭。
    “所以你認(rèn)為我一直在用功？”
    他把身子往后仰，靠進(jìn)椅子里。拿起桌上的一支鉛筆，他用筆端輕敲著嘴唇，深思的注視著我。天哪，我真希望他不要用種神情看我，否則，我將無法遁形了。
    “顯然，你不在看書了？”他說：“那么，你在干什么呢？望著你的珠簾作夢嗎？”
    我一震。
    “可能。”我說。
    “夢里有我嗎？”他問，斜睨著我，又開始咧著嘴，微笑了起來。
    可惡！
    “有你?！蔽艺f：“你變成了一只癩蛤蟆，在池塘中，圍著一片綠色的浮萍又跳又叫，呱呱呱的，又難聽，又難看！”
    “是嗎？”他的笑意更深了。
    “是?！蔽乙槐菊?jīng)的。
    他猛的用鉛筆在我手上重重的敲了一下，收起了笑容，他緊盯著我的眼睛說：
    “如果你夢里有我，我應(yīng)該是只青蛙，而不是癩蛤蟆?！?br/>     “老實(shí)說，我不認(rèn)為青蛙和癩蛤蟆有多大區(qū)別?！?br/>     “你錯了，癩蛤蟆就是癩蛤蟆，青蛙卻是王子變的?！?br/>     “哈！”我怪叫：“你可真不害臊呵！你是青蛙王子，那位公主在那兒？”
    “你心里有數(shù)?！彼中α?。
    是的，我心里有數(shù)，那公主正坐在樓下的客廳里。青蛙王子和綠色的浮萍！我摔了摔頭，我必定要摔掉什么東西。我的彈珠早已失落，我的童年也早已失落，而失去的東西是不會再回來的。我深吸了口氣，或者我根本沒失落什么，因?yàn)槲腋緵]有得到過。
    他重重的咳了一聲，我驚愕的抬眼看他。
    “你相當(dāng)?shù)男牟辉谘珊牵　彼f，俯近了我，審視著我。“好了，告訴我吧，你到底在煩惱些什么？”
    我凝視著他，室內(nèi)有片刻的沉靜。
    “楚濂！”終于，我叫。
    “嗯？”
    “我一定要考大學(xué)嗎？”我問。
    “我從來沒有這樣認(rèn)為過?！彼患偎妓鞯恼f。
    “你不認(rèn)為念大學(xué)是我的必經(jīng)之路嗎？”
    他不再開玩笑了，他深思的望著我，那面容是誠懇、嚴(yán)肅、而真摯的。他慢慢的搖了搖頭。
    “只有你母親認(rèn)為你必須念大學(xué)，事實(shí)上，你愛音樂，你愛文學(xué)，這些，你不進(jìn)大學(xué)一樣可以學(xué)的，說不定還縮短了你的學(xué)習(xí)路程?？墒?，我們很難讓父母了解這些，是不是？你的大學(xué)，就像我的出國一樣?！?br/>     “你的出國？”
    “我母親認(rèn)為我該出國，可是，為什么？我覺得這只是我們父母的虛榮心而已，他們以為有個兒子留學(xué)美國就足以夸耀鄰里，殊不知我們的留學(xué)生在外面洗盤子，賣勞力，看洋人的臉色生活，假若我們的父母都看到他們子女在國外過的生活，我不知道他們還能剩下多少的虛榮心！”
    “那么，楚濂，你不想出國嗎？”
    “我想的，紫菱?！彼烈髁艘粫?。“不是現(xiàn)在，而是將來。當(dāng)我賺夠了錢，我要去國外玩，現(xiàn)在，我不愿去國外受罪。”
    “那么，你是決定不去留學(xué)了？”
    “是的，我巳決定做個叛徒！”
    “那么，”我抽口氣：“你的思想和我母親又不統(tǒng)一了，綠萍是要出國的，如果你不出國，你和綠萍的事怎么辦呢？”
    他怔了怔，深深的望著我。
    “喂，小姑娘，”他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你別為我和你的姐姐操心，好嗎？”
    “那么，”我繼續(xù)問：“你和綠萍是已經(jīng)胸有成竹了？你們‘已經(jīng)’討論過了？”
    “天哪！”他叫：“紫菱，你還有多少個‘那么’？”
    “那么，”我再說：“請你幫我一個忙?！?br/>     “可以。”他點(diǎn)頭。
    我闔攏了桌上的英文文法。
    “幫我做一個叛徒，”我說：“我不想再去考大學(xué)，也不想念大學(xué)。”
    他對我端詳片刻。
    “你會使你的母親失望。”他慢慢的說。
    “你不是也使你的母親失望嗎？如果你不出國留學(xué)的話。我想，雖然母親生下了我們，我們卻不能因此而照著母親訂下的模子去發(fā)展，去生活，我們的后半生屬于我們自己的，不是嗎？”
    他沉默著，然后，他嘆了口氣。
    “這也是我常常想的問題，紫菱?！彼f：“我們?yōu)檎l而活著？為我們父母？還是為我們自己？可是，紫菱，你不能否認(rèn)，父母代我們安排，是因?yàn)樗麄儛畚覀?，他們以為這樣是在幫助我們。”
    “許多時候，愛之足以害之?！?br/>     他又凝視我，過了許久，他輕輕的說：
    “紫菱，你不是個頑皮的小丫頭了！”
    “我仍然頑皮，”我坦白的說：“但是，頑皮并不妨礙我的思想，我告訴你，我每天坐在房里，一點(diǎn)兒也不空閑，我腦子里永遠(yuǎn)充斥著萬馬奔騰的思想，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思想，如果我說出來，可能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了解，我常覺得，我是有一點(diǎn)兒瘋狂的。我把這些思想，籠籠統(tǒng)統(tǒng)的給了它一個稱呼?！?br/>     “什么稱呼？”他很有興味的望著我。
    “一簾幽夢。”我低聲說。
    “一簾幽夢？”
    “是的，你看這珠簾，綠萍不懂我為什么用珠子作簾子，她不能了解每顆珠子里有我的一個夢，這整個簾子，是我的一簾幽夢?！蔽覔u頭?！皼]有人能了解的！”
    他盯著我，他的眼睛閃亮。
    “講給我聽，試試我的領(lǐng)悟力?！?br/>     講給他聽？試試他的領(lǐng)悟力？我瞇起眼睛看他，再張大眼睛看他，那濃眉，那漂亮的黑眼睛！楚濂，楚濂，我那兒時的游伴！我輕嘆一聲。
    “我不能講，楚濂。但是，你可以想。這是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
    “好一個可意會而不可言傳！”他說著，放下鉛筆，他把他的手壓在我的手上?！拔掖饝?yīng)你，紫菱，我要幫你做一個叛徒！”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們相對注視。
    一聲門響，我驀然驚覺的把我的手抽了回來?？邕M(jìn)門的，是我那美麗的姐姐，帶著一臉盈盈淺笑，她捧著一個托盤，里面是香味四溢的，剛做好的小點(diǎn)心，她徑自走到桌邊，把托盤放在桌上，笑著說：
    “媽媽要我給你們送來的！楚濂，把她管嚴(yán)一點(diǎn)兒，別讓她偷懶！”
    楚濂看看我，滿臉滑稽兮兮的表情。
    “紫菱，”他說：“你未來到底打算做什么？”
    “哦，我是個胸?zé)o大志的人，”我微笑的說：“我只想活得好，活得快樂，活得心安理得……”我停了一下，這幾句話是誰說的？對了，那個宴會，那個奇異的費(fèi)云帆！我摔摔頭，繼續(xù)說：“我要寫一點(diǎn)小文章，作幾首小詩，學(xué)一點(diǎn)音樂……像彈吉他、電子琴這一類。然后，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
    “啊呀，”綠萍輕聲的叫：“你們這是在補(bǔ)習(xí)嗎？”
    “是的，”楚濂笑著說：“她在幫我補(bǔ)習(xí)?！?br/>     “楚濂！”綠萍不滿意的喊，注視著他?！澳阍诟闶裁垂?？”
    楚濂抬頭看她，綠萍那黑蒙蒙的眸子正微笑的停駐在他的臉上，她那兩排長長的黑睫毛半垂著，白皙的臉龐上是一片溫柔的笑意。我注意到楚濂的臉色變了，青蛙王子見著了他的公主，立即露出了他的原形。他把一綹黑發(fā)摔向腦后，熱心的說：
    “紫菱不需要我給她補(bǔ)習(xí)……”
    “當(dāng)心媽媽生氣！”綠萍立即接口。
    “是我不要補(bǔ)習(xí)！”我沒好氣的叫。
    綠萍的眼光始終停留在楚濂的臉上。
    “好吧！”她終于說，根本沒看我。“既然你們今天不補(bǔ)習(xí)，蜷在這小房間里干什么？我們下樓吧，去聽聽唱片去！”她拉住了楚濂的手腕：“走呀，楚濂！”
    楚濂被催眠般站起身來。他沒忘記對我禮貌了一句：
    “你也來吧！紫菱！”
    “不?！蔽液芸斓恼f：“我還有些事要做！”
    他們走出了屋子，他們關(guān)上了房門，他們走下了樓梯。我呆呆的坐著，望著我的珠簾……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窗外月明星稀，窗外一燈熒然，我抽出一張白紙，茫然的寫下一首小詩：
    “我有一簾幽夢，
    不知與誰能共？
    多少秘密在其中，
    欲訴無人能懂！
    窗外更深露重，
    窗內(nèi)閑愁難送，
    多少心事寄無從，
    化作一簾幽夢！
    昨宵雨疏風(fēng)動，
    今夜落花成冢，
    春去春來俱無蹤，
    徒留一簾幽夢！
    誰能解我情衷？
    誰將柔情深種？
    若能相知又相逢，
    共此一簾幽夢！”
    寫完了，我拋下了筆，對著那珠簾長長的嘆了口氣，突然覺得累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