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兒沒有...”
沐窈嗓音弱了弱,濃長的睫羽上面還沾著淚珠,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眨一下掉一顆,看向沈辭之時滿是擔憂。
“爹爹病了,窈兒不想麻煩爹爹。”
攏了攏自己衣服和頭發的沈辭:“......”
倒也不至于!
他還沒到動一下就死了這么嚴重的地步!
“說的什么話,爹爹不就是用來麻煩的,你看你爹,從小就沒少麻煩你爺爺。”
“呵,你也好意思說!”
宿鏡中,傳出了渾厚的男聲,由遠極近,溫婉云回頭,道了一句,“你回來了。”
沈世蕭點了點頭,對于剛一回來就聽到小兔崽子這么糟心的一句話表示很心塞。
他轉而看到鏡子里眼睛都腫了的沐窈,頓時沒了跟沈辭廢話的心思了。
“窈兒怎么了?”
溫婉云眉眼間也升起了一絲慮色,阿辭說窈兒是想爺爺奶奶了,但窈兒剛剛又說爹爹病了?那她哭的這么很,到底是因為什么啊。
“阿辭?窈兒說你病了,什么情況啊?”
溫婉云問道,沈世蕭聞言挑了挑眉,“他還能病?”
沈辭已經倒好了一杯溫水,還放了一顆入水即溶的潤喉藥丸進去,斷著走了過去。
“哎呀沒事,不用操心了,來,窈兒喝水。”
沈世蕭本來就沒什么好擔心的,自家兒子生命力有多頑強他是知道了,這具身體活不過四十月神當初也告訴他了,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沈辭早晚得來找他,沈世蕭早就看開了,溫婉云也是知道這件事的,此刻她突然想起或許是這個緣由,卻有些心疼起來。
沐窈在喝了那帶著清冽味道的溫水之后感覺自己好了很多,被沈辭裹在被子里的她泛起了一陣困意,嗓音虛虛的,仍舊帶著一抹哭腔。
“爹爹,你不能諱疾忌醫,這樣不好,而且以后不許再偷偷倒掉那些補品了,窈兒...會看著爹爹喝下去的!”
沈辭滿臉黑線,頓時覺得將來一片黑暗,但看沐窈那困頓的樣子,他蹙了蹙眉,輕聲問道。
“窈兒困了?你什么時候起來的啊,怎么不多睡會兒?”
沐窈打了個哈欠,再一次窩在了爹爹的懷里她感受到了溫暖,下意識地往里鉆了鉆,嗓音悶悶的。
“窈兒...睡不著,就...沒睡...窈兒...想爹爹...”
聲音斷斷續續的,到最后越來越輕,直到完全消失,她的呼吸已然歸于沉穩,睡著的很是突然。
這看起來像是一夜未睡的樣子,沈辭頓時從心底涌起來了一陣心疼。
沈世蕭的訓斥已然在耳邊響起了,“你怎么看孩子的!她沒睡覺哭成這樣你都不知道?”
看著樣子,何止是一夜未睡,還像是哭了一夜的樣子啊!
沈辭正愧疚著呢,忙著將懷中的小窈兒放好,門前傳來了沐元溪的聲音。
“不怪阿辭,是我沒能看好她。”
她也不知,在昨晚將事情都告訴了她之后,她一夜未睡,一大早上便來長樂殿門口蹲著了,眼睛紅紅的,見自家娘親出來了,還非要進去等著爹爹醒。
當親娘的見到女兒這樣自然也是不舍的,想讓她回去睡覺,沐窈卻很倔強,無奈之下,沐元溪只得讓她進來了。
沐元溪端著一碗紅棗核桃燕麥粥走了過來,將托盤放到了桌子上,看到睫羽異常濕潤的沐窈,以及滿眼愧疚的沈辭,先安慰起了自家少年。
“她早晚會知道的,早些知道,也會有更多的時間去接受。”
沈辭用沾了水的帕子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漬,手扶在她的頸后,欲要將懷中的沐窈安穩地放到床中間,卻哪知沐窈緊緊地環著她,不肯松開。
“爹爹,不要離開...窈兒...”
輕軟的嗓音虛虛實實,似是夢話,透著一絲來自心底的慌亂。
沈辭嘆了口氣,不再費力將她從自己懷中拿開,而后輕拍著她的后背,進行安撫。
“爹爹不離開你,好好睡吧。”
對于沐窈的反應,所有人都很心疼,卻也無可奈何,沈世蕭眉眼間劃過一絲凜冽暗光,問道。
“你現在到底什么情況,不是才三十多?究竟發生了什么讓窈兒傷心成這樣?”
照顧著已經睡著的沐窈,他的聲音并不大,溫婉云隨之嘆了口氣,對于自家兒子將要接受的一切也有些不忍。
沈辭舔了舔干澀的唇,眸光有些黯淡,“就是昨天教她練槍的時候突然暈了一下。”
這本身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這卻是個導火索,意味著一切的開始。
“阿辭突然開始血虛,沒有任何征兆,這是衰弱的開始,窈兒平日里就很在意阿辭,以往除了受過幾場風寒沒什么大事的阿辭突然暈倒,她自然擔憂,又知道了阿辭活不過四十,才會如此。”
沐元溪解釋道,她的手輕扣在了床頭處沈辭的肩上,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溫熱的掌心似是能傳遞出力量一般,讓沈辭不用那么慌亂。
“血虛?嚴重不嚴重啊,唉...”
溫婉云語氣焦急了些,她的阿辭,從小就沒過過多少安生日子,一個人長大,有了媳婦兒之后好了很多,可如今...
盡管知道沈辭死后會來找她,但她又怎么可能當做沈辭什么都沒有承受。
真實存在的病痛,將長伴于他。
“就真的治不好嗎?需要什么藥材都可以說的啊,云靈沒有,云幻總歸是能有的啊!”
“沒用的啊,不可逆的變化,能治我自己早治了,用藥也只能減緩一些那個過程,但那個毒...唉,能怎么辦呢,它就帶著這個身體里的啊!”
沈辭也很無奈,這身體不是他的,可是那么多年也早就熟悉了,但一開始便屬于這個身體的苦難,卻不是他能解決的。
可能,這也是他占據了這具身體的代價?
沈辭有時會這樣想著,這樣一來,便也覺得自己沒那么虧了。
不就是逐漸衰弱活不過四十嗎,爺有媳婦兒有閨女,死了之后還能去找親媽,這輩子值了啊!
沐元溪斂了斂眸,墨瞳幽暗,輕抬起的指尖覆在他的腦后,一下一下地梳理過那還微微有些亂的發絲。
她的手上不自覺地帶下了幾根黯淡的發絲,沈辭卻沒有任何反應,抱著睡熟的沐窈在和親媽小聲地說話,沐元溪心下忽地一沉。
她握緊了手,極細的發絲攥在手心里,明明沒有任何傷害,她卻覺得掌心傳來了一陣陣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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