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抹橘紅暈染著那張名為天空的畫紙,肆意揮灑,層層疊疊。
未落的日光從窗間傾泄而下,映在床上渾身染血的紅衣少年身上,平添一抹凄涼。
被疼醒的畢九琋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黑暗,心下驟然陷入了慌亂之中。
無論外面的夕陽如何美艷如幻,如何層疊暈染,他都無法再看到了。
嘗試著動了一下手腳,轉眼間便是密密麻麻的刺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一股涼意直逼天靈蓋。
接著,便是一陣用語言都難以描述的疼痛,自抵在肩處的那只手,蔓延而上。
“啊--”
“還知道疼?”
輕蔑陰涼的語氣自耳邊響起,疼痛中的少年突然升起一陣希望。
額頭滿是冷汗的他聲音慌促,急亂。
“大人,大人,你救救我,大人,求你...”
嵐伊垂眸,冷眼看著床上雙眼空洞,失了往日精致容顏,又損了昔日傲骨的人,嗓音淡漠。
“你會活著,本尊還需要你--”
一聲嗤笑,讓畢九琋心涼了半截。
“的血。”
但其他的,她是閑了才會費心費力費錢費物的去幫他救治這般嚴重的傷勢?
還不如再找一顆棋子來的方便!
畢九琋聽出了嵐伊的話中之意,心底的那抹恐懼又再次涌了上來。
他想抓住嵐伊的衣袖,但這一念頭剛動,手臂上便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刺痛,讓他緊咬的牙關中還是忍不住泄出了呻吟聲。
“不!大人!求你治好九琋,我不能...不能就這樣...”
他不能就這樣廢了啊!
畢九琋心下吶喊著,但卻不敢太過惹惱嵐伊,說出來的話聲音便低了三分,盡是哀求。
即便畢九琋姿態放得很低,但嵐伊依舊是淡漠無比,那抹怒火自始至終都未消散。
此刻,嵐伊用她那修長的右手捏住了毫無行動能力的畢九琋的下頷,雙眸半瞇。
“你不想?本尊給了你機會,可你呢,被一個沈辭廢成這樣,如此廢物的一個人,本尊又何必要治?”
嵐伊對畢九琋的不爭氣簡直是怒極了,一想起沈辭和沐元溪臨走前的嘲諷視線就讓她火上心頭。
畢九琋面色一片慘白,還映著一抹血紅,更顯凄厲。
提起那個讓他恨之入骨的名字,畢九琋囁嚅著唇瓣,搖晃著他僅能動的腦袋,嗓音沙啞狠厲。
“沈辭!”
不甘又恨毒的低吼,嵐伊聽了之后一陣冷笑。
不甘心又怎樣,已經被廢了,還能如何?
“本尊會保證你會一直活著,但其他的,你別想了,本尊討厭浪費,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嵐伊語氣陰涼淡漠,畢九琋嘴里瘋狂念叨著不,說出來的話都有些語無倫次,迫切的想要改變嵐伊的想法。
“我身后還有將軍府的,我還有用的,大人,我有用的,對,還有蠱,我還可以用蠱,大人,我可以的!”
“蠱?”
這個字眼倒是引起了嵐伊的一絲興趣,讓剛邁出去沒兩步的她又折了回來。
畢九琋瘋狂的抓著那最后一根稻草,嗓音猶如被撕扯過一般沙啞。
“對,還有蠱,我...留了個種子,蠱蟲...蠱蟲,已經快要養成了的!大人,您救救九琋,九琋還有用的!”
“從藏經閣中學到的?”
嵐伊想了想自己曾從苗疆亂骨冢中帶出的那些古籍,冷聲問道。
“...是。”
畢九琋聲音虛浮,緩緩應道。
“大人,九琋并非一無是處,九琋栽了這一次,以后定然會更加小心,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求大人不要...放棄九琋。”
嵐伊斂眸,指尖輕敲在床沿之上,思索了一番。
低沉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傳入畢九琋耳中,讓他心中一陣忐忑。
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了,如若失敗,那么余生,他怕是都只能躺在黑暗中,任人宰割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他會光鮮的出現在眾人面前,日日夜夜的守在她的身邊,想起他時,便是無邊無盡的嘲諷與不屑。
不!
他不要這樣!
畢九琋聲音發顫,卻又極為堅定。
“大人,九琋保證,只要您能治好九琋,九琋定然會是大人最忠實的一顆棋子!”
嵐伊輕笑,有些輕蔑。
“你這樣的棋子,本尊還沒那么缺。”
話中之意,便是別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畢九琋心下一沉,唇瓣幾經開合,終于下定了決心。
“包括,將軍府...”
嵐伊敲著床沿的手停了一刻,眼簾微掀。
“你一個人,代表得了整個將軍府?”
畢九琋深吸了口氣。
“只要有...大人支持,九琋在府中自然說得上話,也自然幫得上國師。”
“你要本尊如何支持你?”
嵐伊眼神陰冷,語氣譏誚。
她所想干的那些事,若是擺到明面上,將軍府恐怕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
“只要...只要大人治好九琋,娘親便會知道九琋沒有被放棄,這便是...支持了。”
如果日后他只能躺在床上,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度過余生,他便是被一直軟禁在圣殿,畢家也不會為了一個廢了的九公子得罪國師。
那時便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啊!
“那你覺得,將軍府又能幫到本尊什么,嗯?”
嵐伊俯身,貼近畢九琋兩分,威壓逼近于他。
“皇太女,溪殿下,大人不便動手...不是嗎?”
畢九琋聲音斷斷續續,但總歸是嵐伊想聽到的。
“倒也聰明,本尊是不便,你呢,舍得?”
嵐伊一聲嗤笑,仿佛又讓畢九琋回到了上午之時,被冷聲命令著拆下所有尖銳發飾的那一刻。
寒意,冷漠包裹著他,她那般淡漠的眼神,徹徹底底的毀了他的情意。
“她執迷不悟,視畢家于不顧,折辱于我,我又...有何不舍?”
這回,他想要對付的,可是真的不止一個沈辭了啊!
歸根結底,沈辭能那般肆意凌辱于他的底氣,不都是她給的嗎!
畢九琋咬著牙,恨恨的想著。
但凡她能給他一點溫情,沈辭都不敢做的如此狠絕!
憤怒中的人總是會自我蒙蔽。
畢九琋永遠也不會知道,若是沐元溪真的對他展示出一丁點不一樣的態度。
按照沈辭的性子,他怕是連說話的機會都不會給他留下。
殺不了,也要徹底奪了他的五感,讓他連求人的資本,都一寸寸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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