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紫宸殿的突然傳喚，心慌慌的方羨終究是逃過了沈辭的盤問。
    沐憐婭如今的身體狀況時好時壞，之前一段時間的安生調養似是好了些，但最近卻又有些上火，睡不安穩，所以半夜傳方羨過去也是常事了，沈辭也不能就那么把人扣下。
    倒是沐元溪擔心自家母皇的身體狀況，還派陸艾過去看了看，也就是端木明的身份不能在沐憐婭面前暴露，不然她也得給他支走。
    “若按方羨所說的，入玄，那不應該更厲害了嗎，可你為什么現在會這樣？”
    沈辭單手抱肩，嗓音微涼，帶著些許的疑惑，眉心緊鎖。
    “明啊，君子樓有過類似的狀況嗎？”
    “沒有，至少屬下未曾聽聞過。”
    端木明搖頭回道，沈辭又嘆了口氣，看向沐元溪的眼神越發凝重了。
    倒不是沐元溪現在故意賣慘，她現在怕是真的打不過他。
    沐元溪見他那般慎重的模樣，頓時有些緊張起來，一顆心驟然提起，電光石火之間，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你是...怕我保護不了你嗎？”
    隨著尾音的落下，似是巨石擊中冰封的湖面，薄冰碎裂開來，水花激蕩。
    是啊，她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之前即便是到了九重九的巔峰都沒能護他安然，現在...
    沐元溪那突然失落下來的神色落到了沈辭眼里，他莫名覺得煩躁，睨了她一眼。
    “你還有功夫想這些，還是先保護好你自己吧！”
    沐元溪清亮的墨瞳中染上了晦澀的黯淡，這種想法的產生像是心底開了一道裂縫，從裂縫中涌出黑色霧氣，越來越濃郁，將整顆心都逐漸包裹起來。
    她垂眸之際遮擋了些眸中的陰影，緊抿的唇漸漸繃成一條直線，放于膝上的手緩緩攥緊，掌心中傳來刺痛。
    她沒能力保護他了...
    她竟然到現在才意識到！
    這比她以為自己只是失去武力更加殘忍。
    為什么會這樣...
    沒辦法，保護他了啊...
    一只溫熱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狠狠攥起的拳，沈辭強硬地將其掰開，看著白皙掌心中的紅色月牙印挑了挑眉。
    “這是要做什么，喊你都聽不見！”
    自殘很有意思？她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嗎！
    沈辭嗓音穿透力極強，似是能沖破那層黑霧，直達深淵一般。
    沐元溪動作有些僵硬地抬眸，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沒聽清剛剛他都說了什么，屋內已經只剩沈辭一人了。
    少年眉眼姝麗，鳳眸微微上挑，對她的反應似是有點不喜。
    長時間的沉默讓沐元溪的聲音略有些沙啞，隱隱還有些顫抖，弱得幾乎聽不見，被他握著的手也忍不住再度收緊。
    “你會不會嫌棄我...”
    沒錯，就是嫌棄。
    在沐元溪看來，他是個天生就該站在云端上的人，只有最優秀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她以前可以肆無忌憚的站在他身邊牽著他，有能力站在他身后保護他，但現在，她不是了，沒有了啊...
    她松開過他的手，如今也沒了保護他的能力。
    沈辭深吸口氣，看著她突然就泛了紅的眼眶，搖晃起來的墨瞳，神色間蓄起了復雜之色。
    到底是什么讓她變得如此自卑的呢，就只是武力嗎？
    不至于的啊！
    像他，初來此處，得知自己沒辦法修出內力，可還是一樣自信啊！
    關上一扇門，總會有另一扇窗被打開，說不定還說全景天窗。
    而且沐元溪現在也并非就是永久廢了啊，不說了有可能是入玄嗎，只是意外，找到節點應該就好了啊！
    她并非是一個一點挫折便被打倒的人，不該變成這樣的！
    她明明是一個擁有著掌控天下能力的驕煞女帝啊。
    到底是為什么？
    她應該早上就知道自己沒有內力了，那個時候沒多大反應，卻偏偏剛剛突然間亂了情緒，處在崩潰的邊緣，紅了眼睛顫抖著問他...
    問他什么來著？
    沈辭斂了斂眸，回想起了剛剛那道低啞哀默的嗓音。
    ‘你是怕我保護不了你嗎？’
    沈辭彌漫著些許迷霧的眸中涌出幾絲清明。
    不是他怕，是她在怕。
    盡管說出來會顯得有些自大，但沈辭卻意識到了，自己的優秀帶給她的壓力似是有些大。
    沐元溪知道沈辭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會像普通的男兒一般甘愿嫁為人夫。
    他明明擁有著成為一個帝王的資本，最后卻心甘情愿當了她的鳳君。
    憑什么。
    就連沐元溪自己都忍不住發問，自己憑什么讓他嫁給自己。
    以前沐元溪還覺得自己配得上他，他是聰慧卓絕，但她可以給他想要的一切，用自己的實力保護好他，寵他愛他，讓他肆意的像個孩子一般。
    但現在，突然的變弱讓她覺得，自己不配了，進而轉化為濃濃的擔憂，他會不會也這樣覺得？
    許是因為沈辭自她醒來之后的猛藥下得太重，以至于在意識到這件事時，沐元溪的情緒發酵得不是一般的快。
    在沈辭根本沒來及反應的時候，她就已經經歷過一次內心的崩潰了。
    沈辭無聲地嘆了口氣。
    再度掰開她攥起的拳，看著硬是被她自己掐出來的月牙血痕，心尖劃過一抹刺痛之際，俯身落了清淺一吻。
    舌尖探出，緩緩拭去那絲絲鮮血，腥甜在口中蔓延，他很明顯地察覺出沐元溪的掌心顫了幾分。
    “我不需要你保護，只要你不松手就好，聽懂了嗎？”
    沈辭看著她藏著掙扎與折磨，暗涌起伏的墨瞳，一字一句地說著，如同荷間雨露，滑落葉尖，墜落塘中，激起一片漣漪。
    溺在他陰影之下的沐元溪緩緩閉眸，向前靠去，環住了他的腰身，整個人埋在了他懷中。
    肩膀的起伏昭示著她情緒的釋放，嗓音喑啞而又模糊，落在沈辭耳中，卻又清晰無比。
    “我不會松開你了，再也不會，我也會保護好你的，用命來保護你，如果我做不到...”
    “那爺保護你，如果也護不住的話，那就委屈委屈，跟你一起把命交代了。”
    沈辭的手輕覆在了她的腦后，在她語氣間停頓的時候十分順暢地接了一句，自然而又隨意，話語深處卻又夾雜著一抹認真。
    沐元溪被他這般瘋狂而又淡然的宣言狠狠一震，然而除了啞著聲音應聲之外，似是也沒有其他回答。
    只是她內心難免還有些為自己那難以動用的武力著急些許，雖然那宣言唯美而又瘋狂，但總歸是不要變為現實的好。
    她想和他一起好好活著。
    “別擔心，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似是察覺出懷中之人的擔憂，沈辭嗓音放低了些許，自沐元溪醒來之后，第一次用著輕柔的語氣開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