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鬼節。
南越,鸴城,臨海而建,民風粗獷,極其迷信,中元節這天早早地在日落之際就回家鎖門了。
即便月色正濃,往日里鸴城繁華的夜市也變得空空蕩蕩。
僅有些零碎雜物的街道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修長人影。
破碎而又凌亂的衣擺,似是纏繞著些許霧氣,行走在陰影之中,面對月光映照而下的那抹皎潔避之不及。
咚咚咚--
敲門聲在寂靜的夜里驟然響起,內里傳來一道警惕的女人嗓音。
“誰啊!”
沾染著些許臟污的手指微微彎曲,又再次扣在了門板之上,敲了三下。
“天殺的,這大半夜的,誰在那裝神弄鬼的只敲門不說話!看我不敲死你!”
似是壯膽一般的自言自語,還夾雜些一兩聲孩子的軟糯嗓音,以及男子的低聲安慰,腳步聲越來越近。
女子拿著一盞油燈,火光越來越近,透過門縫,看到了一雙外面那雙極其澄澈的眼眸。
像是初生的孩子一般,干凈得有些嚇人。
“誰??!干什么!”
“借宿?!?br/>
與那眼眸中的澄澈截然相反的幽涼嗓音透過門縫傳了過來,女人眉頭狠狠皺起。
“沒有地方了,去別家!”
說完,她就要提著燈回屋去了,然就在轉身之際,身后傳來一陣陰嗖嗖的涼風,似是有什么東西碎了一般,咔嚓咔嚓的聲音一點點在身后縈繞著。
女人頓時一陣腿軟,甚至連回頭都不敢了,脖頸微動,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馬上就有地方了?!?br/>
那嗓音如鬼魅一般,裹挾著門板一點點碎裂的聲音,還與那極其清晰的腳步聲,讓女人頭皮一陣發麻,僵硬著身體緩緩轉頭。
陰風,涼意,還有那瞬間映入眼簾的尖利五指,一聲慘叫響徹云霄,月光下凌亂而有肅殺的血痕四處散開,整個小鎮都被驚醒。
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查看,那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厲鬼,在今夜哀嘯。
屋內剩余的兩人在慘叫之后還沒來得及害怕,就看到那個裹著破碎斗篷的人影推開了吱呀的門,踏過門檻,在黑夜里精準地朝他們而來。
她的手臂垂在兩側,指尖處還在向下滴著鮮血,男人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將他的腦袋扣在自己的懷里,不想讓他看到這一幕。
但他胸腔中傳來的猛烈跳動依舊讓孩子感到了不安。
“爹爹...”
顫抖而又悶啞的嗓音從懷中傳來,并不清晰,男人驚恐地看著一步步朝他們而來的人,瑟縮著往床角退去。
“別殺我,別殺我,錢在那里,別殺我們,求你了...”
他用著惹人憐惜的哭腔哀求著,姣好的容貌之上梨花帶雨,但卻沒讓來人停下半分腳步。
“聒噪?!?br/>
凌厲的風從眼前劃過,散亂的發絲都被揚起,尖銳的五指是天然的兇器,輕易地穿透骨肉,拔出的時候帶出一串血珠,濺在了突然失去了支撐的小男孩臉上。
“爹爹!”
尖銳嗓音穿透夜幕,讓嵐伊又再次抬起的手驟然頓了一下。
小男孩眼中失了所有的光芒,地動山搖般地震動著,他拼命一般地搖晃著爹爹的身體,眼淚唰的一下落下。
“爹爹,爹爹!你為什么要殺我爹爹,為什么!”
小男孩的控訴并沒有什么用,除了讓嵐伊的眼眸中劃過一抹暗光以外,不會有其他多余的情緒了。
那只停在了半空中的手再次落下。
澄澈而又干凈的眼眸中落了血痕,卻是連眨動都沒眨動一下。
隨著那沾滿了鮮血的右手從小男孩的胸膛中拔出之時,一道空靈嗓音緩緩響起。
“因為,我要救我爹爹。”
所以,你們都得死。
看著那新鮮尸體逐漸變得干枯,嵐伊一步一步地踏出了這個小院。
接著,敲響了下一個院子的門。
即便這個小小城鎮中所有的人都被驚醒,但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沒人敢出來查看,只能在被子祈禱著那個東西不要敲上自家的門。
只要過了這一夜,應該就好了。
哀嚎聲不斷響起,血腥味彌漫在了整個城鎮的上空,血液除了浸透到土地里,還逐漸匯聚,形成一道汪流,順著地勢流下,最終匯入的,是鸴城緊鄰的海域。
沿岸在一夜間變為了一片血紅。
直到天亮,屠盡一城,不知道吸干了多少尸體,破碎斗篷下的傷口愈合了不少,也讓她的行動速度變得越來越快,力量恢復一些。
這還只是第一個。
沐王朝境內,尤其是江南境,護衛森嚴,順著水流飄到了海中的嵐伊干脆隱匿身份沿著海岸偷渡入了南越境內。
她要回去自己的亂骨冢,一路向西即可。
出了南越境,便是潯州,而后是韶州,過了韶州,便是苗疆。
途中所過一城,她便屠一城。
從一開始的心力不足,導致只能一家一家的屠殺,到最后,恢復了不少的嵐伊形如鬼魅一般,一夜之間便可令一州都城的上萬人邁入黃泉,成為自己的養分。
無人幸免于難,以至于消息滯后,等到傳到帝都中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份了。
結合著之前的暴雨洪災,如今這莫名其妙的屠城也被歸結為了天譴之上,御書房內氣氛凝重。
“陛下,南方士族已經大多聯合起來,到處散播沐王朝氣數已盡,如今這些都是天意示警的言論,尤以許家吳家莫家叫囂得最為突出,還有許多商戶,以姜家為首,前朝叛軍雖被阻攔,但聲勢已不可擋,還請陛下早做決斷!”
前朝都城金陵就在南方,所以南方的士族大多數是前朝時流傳下來的,當時識時務得很,盡早歸順新朝,見如今之勢,洪災剛過,還未來得及休養生息,又鬧出莫名其妙的屠城,便開始不消停了。
許吳莫姜,前三家是江南有名的士族,最后一個則是江南首富,去年因為家中子嗣在帝都得罪了人沒落到好,許是存了恨,又見事情鬧得這樣大,便有了自己的立場。
商域之中,姜家唯一敵不過的就是秦家了,而秦家發跡就是因為當年秦樂在錢財上資助元帝,奪得了天下。
而現在她姜家想要再進一步,又處在這個時機中,自是想著搏一把。
富貴險中求。
姜家主才不在乎什么天譴不天譴的,只是為了自家的利益,沐王朝必須氣數已盡。
就這樣,愚昧之人被蒙蔽,大眾之人隨波逐流,貪心之人趨名逐利,魚龍混雜之下,前朝的勢力似是在一夜之間擴大了數倍。
沐元溪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之前一直放著不處理等的就是現在,只不過突如其來的屠城消息讓她原本就孤寒的氣勢更加凜冽了。
開口之際,吐出的是字字殺機。
“許吳莫姜,行謀叛之罪,立即捉拿歸案,按律嚴懲!如今也是該讓真相,昭告世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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