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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七八章】

    正所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京城一霸肖云和就在這場鬧劇般的謀反中被捕入獄了。
    城外的一干反賊很快被內(nèi)軍鎮(zhèn)壓,經(jīng)過一番嚴(yán)刑拷打之后隆安皇帝才終于知曉了其中內(nèi)情,他大約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這條勤勤懇懇的忠犬也會防不勝防地反咬一口。
    而更讓他想不到的是,此人居然還是平陽長公主——自己親姑姑的心腹手下。
    這個女人,在先帝時便挑起了一場腥風(fēng)血雨,誰能料到十幾年后,同樣的情景竟再度上演。兩代皇帝為此吃不少苦頭,無數(shù)人因她流離失所甚至于丟掉性命,不得不說這著實(shí)是個古今難遇的奇女子了。
    肖云和失勢后,朝里依附他的大官小員緊跟著被抄家查辦,參與這次謀逆的更是入獄的入獄,發(fā)配的發(fā)配,短短幾日,整個皇城的氣氛瞬間變了,六部九卿幾乎倒了一半,尸位素餐的大臣們挨個倒臺,新的面孔如雨后春筍出現(xiàn)在早朝之上,簡直可以稱為是大換血。
    而在此次平定叛亂中有功的莊、肅兩位親王則重新得到隆安皇帝的重用,沈冽頂替了肖云和的位子,沈懌重掌兵權(quán),連晏尋都沾光破格提為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
    滿朝上下還處在對新格局的適應(yīng)當(dāng)中,沈懌每日忙得腳不沾地,連王府都很少去,自然與書辭見面的次數(shù)也少了。
    好在她成天忙著照顧言書月,也無暇顧及其他。
    肖云和雖被判七天后斬首,看上去她算是大仇得報,大快人心,但是言書月的病情卻并不會因此有所好轉(zhuǎn)。
    她還是整日整日的昏睡,雖然有呼吸有脈搏,可長久只能吃些稀粥湯羹之類的,身體必然會消瘦下去。
    書辭坐在床邊做些針線打發(fā)時間,想到這里,忍不住托腮嘆了口氣。
    “你也真傻,肖府是什么地方都敢孤身去闖……”
    不知怎樣才能讓她醒過來,這段時間大小偏方試了七八個,什么喊魂,招魂,金針刺穴……結(jié)果壓根沒用。
    現(xiàn)下已經(jīng)入夜了,陳氏和溫明守了一天,還沒來得及吃飯休息,怕他們倆累壞身體,書辭用過了飯就便過來換他們的班。
    這一坐就得坐好幾個時辰,紫玉閑得無聊,適才被高遠(yuǎn)叫一聲就跑了,書辭也不想拘著她,索性一個人在屋中給沈懌做荷包。
    小院子里靜悄悄的,有種令人舒心的安寧與靜謐。
    她垂眸在花繃子上下針,絲線長長的拉直……
    忽然間,門似是被風(fēng)吹開了,嘎吱一聲響,微涼的冷意夾雜了一股淡淡的酒味,朝她襲面而來。
    還未等書辭抬頭,腰肢就被人從后面輕輕摟住,沈懌把下巴擱在她頸窩,帶著酒香的鼻息輕噴在她臉頰,語氣說不出的慵懶。
    “……在做什么?”
    聽出是他的聲音,書辭腦袋微偏,“給你做錢袋呢,上回那個你不是嫌我是買的么?”
    沈懌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下,從她手里把針線活兒接過來,湊在燈下看。
    大概也就是順手的一個動作,讓書辭瞧見他面色有淡淡的紅,雙目微醺,想是喝了不少。
    “酒氣這么重……喝了快有四五壇了吧?”她拿手指戳戳他的臉,“可以啊你,每天在外面過得很樂呵么?”
    沈懌自鼻中發(fā)出一絲輕笑,懶懶地伸臂把她圈在懷里,“今天高興,多喝了點(diǎn)……不過我想要是你在場,估計也會喝幾杯慶祝慶祝。”
    書辭奇道:“什么事這么高興?”
    他轉(zhuǎn)過身,半蹲在她面前,手支著下巴,挑眉道:“婚事。”
    書辭愣了愣。
    “我已經(jīng)和沈皓提過了,等忙完這段時間,就上你家提親,怎么樣?”
    她眼底里閃過一抹亮光,剛想說什么,不經(jīng)意瞥到一旁的言書月,神色又暗了下去,“可我姐,她還沒醒呢。”
    沈懌忍不住皺眉:“那又如何……你別不是還要等她醒了才肯嫁給我吧?”他當(dāng)下冷道,“我話說在前頭,想都別想。”
    “你先不要急,不要急。”感覺出他眼下喝多了,口氣明顯不善,書辭忙安撫道,“我只是覺得,家里現(xiàn)在氛圍不好,我還大張旗鼓的穿紅戴綠辦喜事,太不合時宜了一點(diǎn)……咱們,不如再等等?”
    沈懌瞥了過來,“秋末那會兒要摘面具給你看,你說等等,結(jié)果被姓肖的擺了一遭;你爹出事那會兒都叫你跟你姐姐嫁了,你們倆還說等等,結(jié)果現(xiàn)在把人等到病床上去了,高興了?……事到如今,肖云和眼看著快斬首了,你還讓我等?你姐若是不醒,我是不是還得守活寡啊?”
    知道他酒沒醒,滿口胡言,書辭啼笑皆非,“我不是那個意思……不和你爭了,趕緊去喝完解酒湯,等你清醒點(diǎn)了我們再談。”
    沈懌被她推了兩把,紋絲不動,眸中倒是透出些許打趣來,有意逗她:“既然這樣,要我等也不是不行。”
    說著便欺身靠近,貼在她耳邊,嗓音低啞,“你是不是得給我吃顆定心丸?不如,咱們倆今天就把事兒給辦了?”
    書辭想把他頭撇開,“你說什么呢……”
    手指才剛碰到沈懌的發(fā)絲,腕子就被他輕輕捉住,隨后往前一拽,溫?zé)岬臍庀㈨樦嗉鈷哌^雙唇,他居然還真吻了上來。
    宮廷宴飲,大概喝的不是烈酒,聞著雖然濃郁,嘴里的味道倒不很令人排斥。
    被他親得暈頭轉(zhuǎn)向之際,書辭驀地意識到哪里不對。
    “唔,等——”
    正開口時,炙熱的溫度便豁然涌入,在唇齒間攪動翻滾。
    她手忙腳亂地揪著他衣襟,含糊不清道:“干嘛啊……我姐還在這兒的!”
    沈懌并不搭理,“怕什么,反正沒醒。”
    “那也不行!”
    他手指好玩兒地勾著她衣帶,作勢就要拽下來,書辭咬著牙瞪他,死死護(hù)住衣裙,你來我往地扯了半天倒真叫他拉開了一大截。
    恰在此時,院外隱約聽到腳步聲逼近,書辭只好壓低聲音,齜牙威脅道:“別鬧了!”
    算算時間,這會兒來的只怕不是陳氏就是溫明,無論是誰看到這場面都極其有傷風(fēng)化,她眼里冒出火星,就差沒張嘴咬了。
    沈懌卻也沒放在心上,干脆把人一抱,閃身便躲在了屏風(fēng)之后。
    或許是真的吃醉了,書辭不大能理解他的這番舉動,明明兩個人還什么都沒做,卻弄得這樣鬼鬼祟祟的,何必呢……
    她剛想掙扎著從他懷里爬起來,就見沈懌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門扉被人輕輕推開,發(fā)出不大不小的動靜。
    來者似乎在原地站了一陣,環(huán)顧了四周發(fā)現(xiàn)沒人,才搖頭笑嘆:“書辭這個丫頭還是太毛躁……就知曉她坐不住。”
    說話的是溫明,大概以為她丟下言書月自己玩去了,言語間頗為無奈。
    書辭有冤無處訴,只好沖著罪魁禍?zhǔn)椎闪艘谎郏笳呷圆灰詾橐猓疽馑侣牎?br/>     把燭花剪過后,溫明已搬過小凳在床邊坐下,就這么靜默地瞧了半晌,喃喃自語:“天都黑了,你還不醒么?”
    他語調(diào)輕輕的,卻沒覺出什么悲喜來。
    只是乍然聞得這一句,書辭心中卻不由微微發(fā)酸。
    她是看著言書月和溫明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的,想來這世間上好像總有一些難以破除的命運(yùn),就像青梅竹馬,最后都極少能夠終成眷屬一樣。
    “也怪我不好,那日你說要守孝三年,我便該有所察覺的……沒能攔住你,是我的錯。”溫明垂頭絮絮叨叨地呢喃,“怨我一直在糾結(jié)成親的事,忽略了你的感受,連你那段時間這么難熬,我也沒有留意到……”
    “你醒過來吧。”他神色間滿是愧疚與誠意,“我說過會等你的。”
    “以后,也會一直一直等下去……”
    聽到此處,書辭靠在沈懌胸口,心中百轉(zhuǎn)千回似的難受,忽然后悔當(dāng)初沒再多捅肖云和一刀。
    耳畔傳來嗡嗡地言語聲,沈懌難得對溫明有個正面評價:“你這姐夫,倒還是個情種。”
    “我姐夫本來人就不錯。”
    隔了扇屏風(fēng),那邊的溫明還沉浸在回憶里,喋喋不休地訴說著往事,從小時候五六歲挨打哭鼻子講到七八歲上私塾,十來歲學(xué)武。大概不知道有人旁聽,每一句都深情款款。
    沈懌終于不耐煩地?fù)u頭:“可惜嘴太碎。”
    書辭深感他不解風(fēng)情,“很感人的好不好?我姐若是知曉,準(zhǔn)高興得暈過去。”
    “嗯,難怪她現(xiàn)在沒醒,所以都是你姐夫這張嘴的緣故?”
    沒工夫和他調(diào)侃,書辭翻了個白眼,仍對溫明的碎碎念感動不已,喟嘆道:“哪天我要是這么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你也肯講這些給我聽就好了。”
    話音剛落,腰上就被沈懌狠狠的捏了一下,疼得她差點(diǎn)叫出來。
    “干嘛?”
    他擰著眉,面色并不好看,“都說了,讓你別胡說八道。能不能盼著點(diǎn)自己好?”
    “……我不過假設(shè)而已。又不是我姐姐,嘴那么靈。”
    “那也不行。”沈懌表情微沉,“我不愛聽。”
    “王爺,您做人不能太自我的。”書辭認(rèn)真的規(guī)勸,“多聽點(diǎn)不愛聽的話對您有好處。”
    兩人在屏風(fēng)后低著嗓音交流,溫明冗長的小半生回憶也總算到了尾聲。
    “……那日見到你穿紅色,才發(fā)現(xiàn)很適合你。”他有些遺憾,“但愿,我這一生還能有機(jī)會再看你穿嫁衣。”
    說完,他抿了抿唇,打量著床上熟睡的姑娘,隨即竟站了起來,慢慢俯身,在書辭驚愕的目光之下,吻上了言書月的唇瓣。
    “……”
    印象中溫明是個極守禮的人,能做出如此逾越的行為也實(shí)在是在她意料之外。
    頭頂上某人不屑的嘖嘖了兩聲,“還真是個‘不錯’的姐夫,挺能乘人之危的。”
    瞅見沈懌那個似是而非的笑,書辭企圖解釋道:“這個,情不自禁,情難自已,情到深處……”
    一席話尚未結(jié)束,下巴被他兩指一捏,輕輕松松地湊到了咫尺之間。
    沈懌輕描淡寫地先在她唇上觸碰了一下,繼而緩緩地張口含住,略微沙啞的幾個字從齒間蹦出來。
    “那我,現(xiàn)在呢?”
    他表情里仍是似有似無地醉意,仿佛受了溫明的影響,又大約是酒勁上頭,下嘴的力道比之前重了許多。
    書辭被他胳膊緊緊扣著,滿腦子只覺得這地方,這時機(jī)非常的不對,她甚至隱約感覺沈懌這是借著醉酒在明目張膽地占便宜……
    貼得太過緊密,四下里的溫度越升越高,喘息難免變得艱難,書辭正伸手去想攀他肩膀,冷不丁碰到了一旁的屏風(fēng),她知道不妙,抬手打算去夠,沒想屏風(fēng)反而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朝前傾,怎么攔都攔不住……
    她瞠目結(jié)舌,眼睜睜看著那扇花鳥圖的屏風(fēng)就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一小股煙塵四散開來。
    屋內(nèi)的四個人都靜止了。
    周圍的風(fēng)都是僵硬的。
    溫明還保持著那個尷尬的姿勢雙臂撐在床上,轉(zhuǎn)過頭時,和坐在不遠(yuǎn)處的書辭二人視線相對。
    “……”
    就這么足足對望了良久,沈懌才鎮(zhèn)定自若地扶著書辭站起身,若無其事地給她理了下衣襟,還順便擦了擦唇角。
    溫明差不多快從頭紅到了腳,他張了張口想解釋,對方已是一副頗為理解的過來人表情:“放心,不會告訴別人的。”
    溫明:“我……”
    書辭也識相的認(rèn)真附和:“我們,就不打擾了。”
    “……”
    壓根沒給他說話的機(jī)會,兩人迅速從屋內(nèi)撤離,臨走前還不忘替他把屏風(fēng)扶起。
    門口的冷風(fēng)拼命往里灌,溫明筆直地釘在地上,過了好一陣,才顫抖地抬起兩手捂著臉,把腦袋埋在其中,不住地深呼吸,一遍一遍告訴自己要冷靜面對……
    日頭打在床沿邊,而言書月露在被衾外的手指卻微不可見地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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