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后宮妃嬪來說, 娘家太強未必好, 但太弱也會拖后腿。
皇上這會兒稀罕馮念, 多少會為她考慮。如果馮慶余不犯這么大事,遲早能回衙門去。
現在不行了, 作為皇上總得對朝廷負點責,以馮慶余犯下的罪行來看, 不流放就是網開一面,失去官身成為庶民跑不了的。
有一點擔心熹嬪會受不了, 也沒辦法, 狗皇帝盡力去勸了, 他告訴馮念:“不是朕心狠,馮慶余這事多少人盯著, 朕也有很多顧慮。”
跟他好多個月, 馮念知道狗皇帝忒固執,他認準的事你很難能擰回來。
索性不再說“沒關系”,情真意切道:“皇上不能為所欲為這點妾明白的,不會想當然的提出那種要求。父親做出危害朝廷的事,妾不敢相信, 又難過,并且深感羞愧, 還擔心您厭了妾往后再不往長禧宮來……現在這樣, 妾真的沒有不滿足,還是那話,進來后宮請您多疼疼妾, 朝廷上的事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好久沒見過這么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妃嬪,對比有些日常對現狀不滿只會提要求的,如熹嬪這般默默奉獻的簡直感人肺腑。
狗皇帝非常觸動,回頭干凈利落的把馮慶余辦了。
如他說的那般,讓馮慶余來交代了前后的事,逼他供了幾個人,然后再說幾句諸如你在任期間也做了些好事,加上這個自首以及立功情節,朕決定給予寬大處理,抄沒家產,貶為庶民,凡是馮慶余這一脈往后數五代不準入仕為官,讓他從今往后引以為戒,克制好貪欲,別再害人害己。
因為只有少數幾個知道這案子全部的內情,并且皇上還勒令他們不準出去大肆宣揚,這個結果出來就沒引起多大不滿。
聽說吏部尚書不干好事被抄家罷官,甚至牽連五代子孫,大家唏噓的多。
他家還有個正得寵的娘娘在,都沒保住人,這得犯了多大的事?
朝中要員知道一些情況,對右相這種人來說,沒看到馮慶余全家流放挺遺憾的,可是對絕大多數而言,這個結果他們還是比較滿意。
一方面吏部尚書的位置空出來了,大家都可以競爭;另一方面能看出皇上還是仁慈,法理之外也適當考慮人情,不是說今兒個你犯了錯以前的功勞就全部抹消,對在職的官員來說,這是好事情。
官員們齊聲高呼皇上英明。
馮慶余已經心如死灰了。
他的家產已經充入國庫,還不知道該怎么辦,又聽說馮氏宗族要召集族老商議馮慶余這一支的去留。有人覺得他做的事玷污了家族名譽,不應當留;也有存在顧慮的。
一則熹嬪在馮慶余那一支,要分出去也得將她劃掉,二則族親們從前受過馮慶余的照拂,他一出事立刻要將人趕走,未免有些涼薄。
有顧慮的多,托他們的福,馮慶余得以留在族內。
看他現在一無所有,族里借給他一處小破院子,有兩家跟他關系好的,悄悄送了些銀錢。
大家覺得做到這種程度就可以了。
畢竟救急不救窮。
可是馮慶余寒心的很,想到自己得勢的時候,求他幫忙的親戚朋友沒少過,現在他被皇上查了,沒有任何人盡心盡力的幫忙,都躲著不愿意見面,生怕牽連上自個兒。
族老還在那兒痛心疾首,說你怎么那樣糊涂!
馮慶余聽了感覺好笑。
你家里請我辦事的時候怎么不嫌我糊涂呢?
真是人情淡漠世態炎涼。
徐氏包括馮曦、馮妧都在哭,馮慶余那兩房妾室也在哭,馮俊在事發以后懵了一陣子,這會兒嚷嚷著讓爹娘進宮去找大姐:“我大姐是皇上寵妃,他肯定能救我們。”
馮慶余還沒說話,本來抹著眼淚的徐氏炸了。
“你閉嘴,不許提她!咱家會變成這樣不就是因為她?”
“告發父親的又不是姐姐,關姐姐什么事?”
“要不是她老爺能在御前失儀,能被停職?要不是突然被停職這些事怎會捅穿?事情鬧得這么大,滿京城都知道了,她能不知道嗎?要真想救我們她早該想辦法,用得著咱們去求?我看她巴不得咱們落魄倒霉,她恨我們一家,恨死我們了。”
對這個兒子,徐氏一直都很溫柔,這么兇從沒有過。
馮俊木愣愣的聽她說完,突然爆發出來:“反正我不要住這里,不要吃粗茶淡飯度日,我要過以前的生活!”
小破院子里正鬧著,忽然有人哐哐敲門。
馮家已經沒奴才使了,自然無人去應。
外邊耐心很好,又敲了一遍,還問有人沒有?
馮慶余走到門邊,開了道縫看出去,那是個太監模樣的,他遞過來一個包袱,說:“這是娘娘讓雜家帶出來的。娘娘在宮里吃穿用度雖不缺,錢卻不易得,請您省著點花用。”
馮慶余接過那個藍緞包袱,還想問宮里怎么樣?熹嬪有影響嗎?
那太監已經走了。
他現在這落魄樣也不能指望這些閹人畢恭畢敬,只得關上門,拿著包袱進去。
馮俊面上又露出喜色:“我就說大姐心里有咱們,是爹犯的事太大她幫不了,這不就給咱送錢了嗎?”
馮俊滿是期待讓拆開看看多少錢呢。
馮慶余拆來開點了點數,就是當初她讓徐氏送進宮那一筆,現在原封不動給退回來了,里邊還有張紙條,就八個字——從今以后,好自為之。
一家人要過日子,這錢來得可說很及時了,馮慶余心里卻沉得很。
這八個字壓得他透不過氣。
跟馮慶余比起來,徐氏高興了點,這錢放在之前跟毛毛雨似的,擱現在是救命的。她心里稍微輕松了點,馮曦跟馮妧還在吧嗒吧嗒掉眼淚。
馮曦就很絕望,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跟馮念搶,讓馮念去嫁裴澤自己進宮多好啊,就算家里出事被抄了又怎樣?當上了娘娘就永遠是娘娘!
她之前還想著自己堂堂尚書府嫡女,嫁給個庶民太委屈了,現在呢?她也不是尚書府嫡女了,也沒了陪嫁,嫁去裴家不會挨嫌?
“為什么好事全是馮念的,倒霉事都給我呢?不公平呀!”
聽了這話,馮妧哭得更兇:“你還跟裴澤定親了,我呢?像現在這樣我嫁誰去?我怎么辦?”
馮曦又給她頂回去:“你喜歡你嫁去,我讓給你啊。正好我去參加小選,宮女出身的只要長得漂亮會伺候也能得寵。”
……
馮妧聽罷也不哭了,認真琢磨起小選進宮的可行性。
這時候裴澤他們也聽說馮家敗了,楊氏張嘴就罵馮曦:“那真是個喪門星,你剛跟她定親咱家就出事,現在她自家也不行了,真是誰沾上誰倒霉。”
裴晃要理智一些,勸她別遷怒了。
“你當我想談她?她這樣的還要嫁到咱們家來,我們澤兒是倒了什么霉非要跟她綁一處?”
“現在說這些沒用,早干嘛去了?”
因為馮家的事,京里面議論紛紛,同樣的后宮里也不消停。蘇妃就大老遠去了趟長禧宮,打的是關心人的名號,說的是扎心窩子的話。
她說尚書大人怎么那樣糊涂呢?竟干出這種事。
哦,他已經不是吏部尚書,是庶民了。就為一點錢財連名聲跟前程都不要,皇上還說他這一支五代不準入仕,翻身的可能也斷絕了。
“馮妹妹本來是尚書府小姐出身,多高貴的身份,怎就遇上這種事呢?你往后非但得不到娘家扶持,還會被拖累,在宮里這地方,馮妹妹你太難了……”
馮念早知道會有人來奚落她,無所謂人叭叭什么,反正獨角戲唱得沒意思了人總會走。
結果誰知道呢,蘇妃竟然非常持久。
也可能是憋屈太久,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不得多“關心”幾句?
群里大美人們聽不得這種話。
她們生前多數都是“作威作福”那一方,哪受得了這個氣?
尤其是妲己、褒姒、趙飛燕,都想打爛她的臉。
呂雉:“劉邦覺得不行,他建議群主原地虛弱讓小太監去請皇帝來,皇帝來了群主你就批評小太監,問他為什么多事?再給皇帝一個虛弱但故作堅強的表情,讓他不要擔心。”
馮小憐:“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戚夫人以前就是這么搞你的吧?”
夏姬:“這可以,這非常可以,果然狗男人最懂狗男人。”
其實馮念也打算裝不適送客,看呂雉這么說,她就直接安排起來。看她忽然皺起眉心,抵著額頭很不舒服的樣子,蘇妃心里一咯噔:“你怎么了?”
沒等馮念應答,蘇妃直接站起來:“算了,不舒服就讓你奴才請太醫去,我還有事先走了,哪天有空再來找你。”
她還沒說過癮,但是唯恐馮念賴上自己,就匆匆離開了長禧宮。
她走后,寶黛還笑了一聲,說:“還是娘娘有辦法,要不她還不消停。”
寶黛這么說著,發現自家娘娘還是那樣,沒正常過來,人頓時急了。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怎么會突然不舒服呢?這怎么辦?”
陳嬤嬤瞪她一眼:“你說怎么辦?請太醫啊。讓吉祥去御前找大總管,得讓皇上知道蘇妃欺人太甚,大老遠跑來咱們宮里將娘娘氣病了!”
馮念虛虛弱弱的說:“別……”
“哎喲娘娘,您也可憐一下咱們伺候的人。這要是不報上去,回頭皇上知道不得收拾我們?”
馮念白著個臉說:“我沒事……”
“您照照鏡子再說這話,您知道您臉色多難看嗎?”
陳嬤嬤表示事后怎么發落她都行,但這會兒必須要請皇上請太醫。出去兩個奴才一人跑一頭,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皇上來了。
皇上邁過門檻毫不猶豫往房里去,走進去就看到閉著眼躺在榻上的熹嬪 ,瞧她那樣也知道人很不舒服,唇抿著,眉皺著。
馮念聽到腳步聲了,沒睜眼,她說:“我想喝水。”
皇上轉頭看向跟他身后的奴才,立刻有人去倒了熱水來,皇上端著碗走到榻前,馮念睜開眼同時掙扎著要起來,這才注意到來人不是陳嬤嬤和寶黛瑞珠,是皇上啊。
“都說了歇歇就好,哪個小題大做去找了您來?”
狗皇帝也坐上榻去,讓馮念靠著他胸膛,遞過熱水,看她秀秀氣氣喝了幾口,才接過來放在一邊。
“都這樣了還叫沒事?那什么叫有事?”
“只是突然有點不舒服。”
“好端端的又怎會不舒服?”
馮念笑了笑,沒應他。
寶黛看不下去了,上前幾步噗通跪下,哐哐磕了兩個頭:“娘娘不愿意讓您為難,受了委屈還忍著,奴婢卻忍不了了。這幾日,因為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我們娘娘心情總是不好,您不在跟前的時候,沒見娘娘笑過。咱們伺候的都很擔心,天天都是好言勸著,還沒勸過來呢蘇妃娘娘跑來了,說了一大堆扎心窩子的話,她過來得有兩刻鐘嘴沒停過,看我們娘娘不好了才說還有事走了人。”
等寶黛把前情提要補上了,馮念才假意斥責她:“這哪有你說話的份?滾出去!”
“娘娘!您怕皇上為難,聽了閑話忍著受了委屈也忍著,這到哪兒才是個頭啊!”
馮念擠出個笑:“我父親犯了天大的錯,本來也該牽連到我,我因為進宮來得了皇上恩寵才逃過一難,如今依然好吃好穿還有什么可埋怨的?再說我不舒服跟蘇妃娘娘有什么干系?她今兒個大老遠來是想開導我的,那些話,說得很對。”
寶黛一臉的不服氣,人要氣哭了。
馮念又讓她退下,狗皇帝吱聲了:“退什么退,你跟朕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蘇妃不在她昭陽宮待著跑來長禧宮說了什么?”
寶黛偷瞄了馮念一眼。
“朕讓你說你就說,從頭說起。”
寶黛就把蘇妃過來找馮念嘮嗑,說的那些話轉述過來,狗皇帝天天跟大臣打交道,能聽不出?
這分明是反話正說,乍一聽好像是關心,實際往人心上插刀呢。
“這個蘇妃,才消停了幾天又生幺蛾子。”
馮念白著臉仰頭看他:“我父親做出那種事,被大家看不起是應該的,聽幾句酸話也沒什么。”
“那不行!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豈能混為一談?”
皇上等到太醫過來問了才知道,大毛病沒有,就是身體比較虛弱,要補一補。皇上下令讓底下做藥膳去了,自個兒哄得馮念歇下,看她睡著了才帶著人怒氣沖沖去了昭陽宮。
妲己她們已經為蘇妃點了整頁的蠟,都覺得要完,蘇妃肯定要完。
妲己:“為什么不能給個直播鏡頭為什么!!!我想看呀,我想看蘇妃挨削!”
馮小憐:“是有點好奇,不知道賠錢貨會怎么說她。”
呂雉:“我想想劉邦以前就知道他會說什么。肯定會說朕真是想不到,你心腸這么狠毒!”
趙飛燕:“有了!有畫面了!”
東哥:“呂姐姐接著說呀。”
呂雉:“你把渣男語錄翻出來復習一下就知道他會說什么。”
……
群里嘻嘻哈哈的時候,狗皇帝已經去到昭陽宮了,要是平時蘇妃鐵定歡歡喜喜迎出來,今兒個她上長禧宮去搞了事,皇上這時候來,實在太巧。
蘇妃屈膝行禮的時候還不忘瞟了一眼皇上的臉色,發現果然不太妙。
她決定先發制人:“皇上氣沖沖跑這邊來,是不是聽了哪個搬弄什么?”
“怎么?照你的意思你還是無辜的,熹嬪那樣跟你沒任何關系?”
“臣妾哪知道她竟然是玻璃做的,只是稍微聊了幾句,主要還是想安慰她,怎么忽然就想不開了?”
“你當朕是傻子好糊弄?你說的那些話,不是扎人心窩子的?”
都這樣,蘇妃也不能全盤抵賴,她索性認下來:“馮慶余是罪臣,她是罪臣之女還冰清玉潔聽不得說?”
狗皇帝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熹嬪進宮前過的什么日子?馮慶余撈錢是為她?那錢是用到她身上了?連親女兒都不認識的爹能為女兒去做壞事這話你信?熹嬪多無辜啊,好不容易進了宮日子好起來家里又給添亂,她受的是無妄之災這事兒前前后后跟她有關系嗎?你去酸她是為了公理還是私欲你心里沒數?”
“縱使馮家是個淤泥潭,在朕心里,熹嬪是那潭里開出來一朵潔白無瑕的蓮花兒,她溫柔體貼善良,知道本分,進宮這么久哪怕再得寵從來不提過分的要求也不肯叫朕為難,她沒說過你半個字的不好,就連剛才還攔著不讓朕來,說是自己身體不爭氣,跟你沒關聯。”
“人這么好,你那么對她不羞愧啊?朕要是你都一頭撞死在立柱上了。”
“妃嬪之間有摩擦朕知道,小打小鬧的朕也不太愛管,可這回你太過分了。因為熹嬪是馮慶余的女兒,你就草率的認為她不好,要是大家都有這種想法,那當爹的做了偷兒他兒子是不是也得背個偷兒的名?當娘的心腸歹毒那女兒也不可能是好東西?所有犯過錯的連子女都一棍打死,你覺得對嗎?”
“皇后離世,母后又不經常在宮里,有時朕也覺得宮里該有個新的女主人,以前朕還考慮過你,這一年你太讓朕失望了。沖動、莽撞、剛愎自用、鼠目寸光、全然沒有一國之母的品性和氣度,不堪為后。”
作者有話要說: 蘇妃:馮妹妹我真心疼你,你太難了。
馮念:我覺得還好,是你太難了。
昨天好多留言是這樣的“心疼女主哈哈哈哈哈”“太心疼了哈哈哈哈哈”……
女主表示看透你們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