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縣三頭山。</br> 山腳下稻田秧苗青青,清香宜人。農戶們成群聚在三頭山下,仰頭看著狹窄山路上的少年郎。</br> 少年郎身姿挺拔,穿著一身勁裝,腰部被勒出纖細緊實的弧度。一襲如墨黑發干凈利落地高高束起,腰間別了匕首,背上背了弓箭,顯得格外意氣風發,英姿颯爽。</br> 農戶們時不時低聲交談,言語間滿是好奇。</br> “這是誰家的孩子啊,怎么敢獨自進山?”</br> “看起來有些眼熟,好像是……縣令大人家的大公子!我前些日子上街給老娘買藥,恰好見過他一次。”</br> “就是那位仁善聰慧的大公子?!他怎么進了三頭山,這三頭山里可是有吃人的豺狼虎豹啊!”</br> “咱們這兒的獵戶都不敢獨自進山!”</br> 竊竊私語不止,農戶們聚得越來越多。</br> 忽然,泥路盡頭有輛樸素的馬車并奴仆十數人匆匆而來,馬蹄在泥地上揚起點點泥斑,盡數濺在了衣袍上,卻沒有一個人在意。等馬車停穩之后,帶頭的人面色焦急悲凄,快步上前直接跪在了三頭山下。</br> “大公子,您怎可獨自上山啊!”</br> 老奴聲音哽咽,抬手擦著眼淚,情真意切地大聲哭喊,“夫人大病,我等翻遍了汝陽縣所有藥房,唯獨缺上一味草藥,大夫說這草藥只有三頭山有,但您怎能獨自上山啊!”</br> 他身后的奴仆頓時嗚嗚哭了起來,“大公子,您快點回來吧。”</br> 老奴愈發聲嘶力竭,字字泣淚,“老奴知曉您孝順夫人,為了夫人豺狼虎豹也不怕,但三頭山太過險惡,還請大公子三思!”</br> 一旁的農戶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縣令公子獨自入山,是為了給縣令夫人采草藥!”</br> 已經有人目有淚光,“早就聽說過縣令公子孝順,沒有想到他竟然能為母親做到如此地步。你們瞧,這些人越叫,縣令公子走的越快,可不就是不想讓這些人攔下自己!”</br> 有老大爺嘆息著道:“我要是有這樣的兒子,做夢都能笑醒。”</br> 北周以忠孝治天下,只要是忠孝的人,都是會被百姓敬佩的人。</br> 但即便奴仆們如何呼喊,一身春衫的少年郎還是腳也不停,堅定地走進了密林之中。</br> 馬車上傳來一道憔悴萬分的女聲,“罷了,林管事。他非要盡這一片孝心,你們就莫要阻攔他了。”</br> 林管事不再呼喊,只是帶著人抱頭痛哭。</br> 良久后,這一行人又匆匆離開了三頭山。農戶們沒了熱鬧可看,也跟著散了。其中有兩個身材瘦小的農戶對視一眼,輕手輕腳地從小路離開了稻田,來到了一處人跡罕見的路邊。</br> 剛剛離開的縣令夫人一行人,赫然正停在此處。</br> 農戶走上前,低聲道:“管事,事都辦妥了。”</br> 林管事早已經收起了一臉哭意,扔給了兩個農戶一袋銀錢,冷冷看了眼他們,“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們也是知道的。拿著錢,其他的閑話就不要多說一句了。”</br> 兩個農戶連連點頭,拿著銀子小心翼翼地離開。</br> 馬車內。</br> 斜靠在軟枕上的縣令夫人臉色蒼白,像是才大病初愈的模樣,頰邊特意抹了增添氣色的胭脂,但卻更加顯得強撐病體,憔悴萬分。</br> “夫人,這事瞧著已然妥了,”丫鬟奉茶遞給縣令夫人,露出幾分喜色,“如今這局面總算是沒白費您一番苦心。”</br> 聞言,縣令夫人睜開了眼,也沒忍住露出了幾分笑意。她伸手接過茶碗,手腕有力,卻不像是生了病的樣子,“我與夫君為了元里的舉孝廉,也是費盡心思了。”</br> 如今想要做官,只能通過被別人舉薦孝廉。若是有權有勢的人家自然不必擔心一個孝廉的名額,但他們這些小門小戶若想要為子孫謀個孝廉,可謂是煞費苦心。</br> 縣令夫人姓陳,娘家在汝陽縣算是有些勢力,但放在外面可就不夠看了。她的夫君元頌也是一個普通人,只是拜了個好師父才有了做官的機會,人脈門路還不如縣令夫人。</br> 想要讓元里做官,首先就要打出個好名聲。</br> 丫鬟來到陳氏身后,為陳氏捏著肩膀,寬慰道:“夫人放心,以大公子的名聲與聰慧,必定能成功入選國子監。”</br> 想要舉孝廉,光有名聲還不夠,還要有學識。如今孝廉名額都被世家壟斷,出身不好的人只能想方設法進入國子監,學成后由老師舉薦開啟仕途之路。國子監的學生非富即貴,但也收名聲遠揚、天賦出眾之人。若是能入國子監,大公子便已是半只腳踏入仕途了。</br> 陳氏抿了口茶,又顯出了幾分愁緒,“哪有這么容易。哪怕是國子監,也要看父祖官爵身份。”</br> 國子監內有三個等級不同的學設,分別是國子學、太學、四門學,這三門學科分別面向各高官貴族子弟。</br> 她的相公只是一個小小縣令,若是不運轉其中關節,只怕一輩子也進不去國子監。</br> “況且汝陽不止我陳氏一家,還有尉氏與王氏,”陳氏揉了揉額角,“人這么多,孝廉名額卻只有一個,尉氏和王氏還是聯姻。所幸里兒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將他們兩家的子侄比了下去,否則如今傳遍汝陽美名的就不是我們里兒,而是他們兩家了。”</br> 丫鬟輕聲細語地道:“夫人莫憂。不知為何,我一瞧著大公子,就覺得大公子必定能進入國子監,拜得名師。”</br> 陳氏不由被逗笑,元里雖然年紀還小,但事事心有成算,一身的氣度已讓人刮目相看。這樣的孩子,以后的成就豈能小了?</br> 喝了兩口茶后,陳氏不忘叮囑道:“再去提醒下山里的人,讓他們小心看護著公子。”</br> 丫鬟笑著應下,“我這就去。”</br> “等等,”陳氏攔住她,拿手帕輕輕拭去唇上的茶水,白/粉一同被抹了下來,露出了紅潤富有氣色的雙唇,她閉上眼睛,“你再給我上些妝,務必讓我瞧起來是大病過一場的模樣。”</br> “您就放心吧,夫人。”</br> 丫鬟洗凈雙手,放下車簾,為陳氏仔仔細細地上著妝。</br> *</br> 元里快步走到了山中。</br> 他剛剛一走到人跡罕見的地帶,叢林后就匆匆竄出了三十多個護衛。帶頭的人面容精瘦,朝著元里抱拳道:“大公子。”</br> 元里點了點頭,笑道:“孟護衛,這幾日就辛苦你們了。”</br> 既然是作秀,當然不能只在山上待一天就走,他待的越久,揚的名聲就越廣、越真。元里已然決定在山中待上三五天了。</br> 想到這,元里又看向了腦子里的系統。</br> 【萬物百科系統已激活。】</br> 【任務:入學國子監。】</br> 【獎勵:香皂配方。】</br> 元里有一個秘密,他其實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br> 在穿越之前,他是一名優秀的戰場后勤人員。穿越之后,他就帶著記憶來到了北周,成了一個嗷嗷大哭的嬰兒,腦子里還多了一個一動不動的系統。</br> 但系統從激活到如今,根本沒有給過元里一丁點幫助,只冰冰冷冷地展示著三行字,用獎勵饞著元里完成任務。</br> 元里對腦子里的這玩意很是防備,但他和系統的目標一樣,都是為了入學國子監舉孝廉為官。他索性打算看一看如果真的入學國子監后,系統又會有什么變化。</br> 不過不得不說,香皂配方對元里確實是比較大的誘惑。</br> 因為在元里發現這個時代即將處于天下大亂的前奏時,他的目標就變成了大肆收養兵馬,從而在亂世中站穩腳跟。</br> 元里上輩子的專業便是養兵養馬,做好后勤,他深知這里面得耗費多少錢。</br> 問題這就來了,他一個小小縣令的兒子,根本就沒有那么多錢。</br> 元里可惜地從系統上收回了視線。</br> 三頭山是汝陽縣最大的山,不止是在汝陽縣內,甚至連綿到了隔壁的三川縣。</br> 元里挖了不少草藥,一行人不知不覺從三頭山的南面走到北面,一入背陰面,陰涼便猛地襲來。元里打了個寒顫,往下一看,這處和他們上山那處仿佛兩個世界,植被稀疏,地皮裸露,枯枝荒草一片凄涼。</br> 孟護衛面色忽地一變,指著遠處道:“大公子,您快看。”</br> 元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在密林之中,有一群衣著襤褸的百姓正往山里爬去。</br> 這群人瘦得只有薄薄一層肉,各個手里拿著斧頭或是石刀,嘴巴干裂,不斷饑渴地吞咽著口水。只是奇怪的是,這一伙人全是正值壯年的男人。</br> 看上去來者不善。</br> 元里眉頭一皺,示意身邊人莫要聲張,帶著人悄聲跟了上去。</br> 前頭就是汝陽縣的農家田地了,元里心想,握了握腰間匕首。</br> 孟護衛看了一會這群人,想起了什么,“大公子,漢中去年冬一片雪花沒落,入春以來更是沒見到一滴雨。稻田干涸,大旱必有蝗災,為了逃難,不少人拖家帶口地趕往洛陽,看這些人的體貌,應當也是漢中的難民。”</br> 元里思索,“那他們怎么會在汝陽縣內的山頭里?”</br> 孟護衛苦笑,“您不知道。洛陽乃皇城,哪能隨意容難民進去?這些百姓走投無路,不少人就逃到了周邊的縣鄉。不過洛陽都不收難民,這些縣鄉自然也不敢收難民。難民里有的人餓死,有的人直接上山當了土匪。我看這些人,也像是一群落山的匪賊。”</br> 元里眼眸垂著,忽然嘆了口氣。</br> 自從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之后,元里就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一個怎樣殘酷的世界。</br> 這個世界只會比未來更加殘酷,百姓更加沒有民權。這也正是他想要在亂世中率先搶占一席之地的原因,元里無法救下所有人,但他想要去盡力救下更多的人。但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乍然看到這一幕,還是難免痛心。</br> 但元里很快收起了這樣的情緒。在什么都做不到的時候,再多的多愁善感也只是惺惺作態。</br> 孟護衛道:“大公子,如果這些人真的是落山的土匪,我們還跟著嗎?”</br> “跟著。”元里果斷道,“但暫且不要傷人。你帶著兩個人拿上干糧扮演農戶去他們面前轉一轉,看看他們是什么反應。若是他們只搶走糧食不曾傷人,那就把我們的糧食分給他們一半。”</br> 元里神色倏地一冷,“如果他們打算殺人搶糧,直接將他們就地格殺,免得禍害我汝陽縣百姓。”</br> 孟護衛抱拳:“是!”</br> 他帶著兩個人脫掉外袍,就地在泥地中滾了滾,隨后便將干糧水囊和一些銀錢放到了行囊中,從另一側去接近這些災民。</br> 事實上,這樣考驗人性的試探,對災民來說并不公平。</br> 他們正處于極度的饑餓、口渴、貧困之中,而在這種狀態下的他們,要比平時更加容易變得沖動。</br> 但元里不可能因為他們的可憐,就無視他們可能存在的危險,讓他們有機會禍害其他無辜的百姓。</br> 很快,孟護衛一行人就和災民相遇了。</br> 如元里想的一樣,剛一見到孟護衛三個人身上背的行囊,災民們就產生了躁動。他們緊緊地盯著孟護衛,吞咽口水的速度越來越快,眼神冒著綠光。</br> 甚至有人提著石刀朝孟護衛伸出了手,孟護衛三個人神經緊繃,即將打算出手時,這些災民被領頭的人攔住了。</br> 領頭的是個瘦成皮包骨的年輕人,他眼神犀利,也正在吞咽著口水,威脅道:“把你們身上的東西放下,然后趕緊滾!”</br> 孟護衛臉色鐵青,他和身后兩個屬下對視一眼,想起大公子的叮囑,忍著屈辱地放下了東西,轉身準備離開。</br> 領頭的人動作迅速地把行囊扯了過來,快速地翻看兩下,把干糧和水囊拿出來,又把剩下的東西團成一團扔到了孟護衛三個人的身上,“我們只要吃的喝的,其他什么都不要,拿好你們的錢!”</br> 孟護衛三個人反應迅速地轉身接住行囊,他們低頭看著錢袋子,面面相覷。再一看已經開始分食的災民們,懵懵地回到了元里面前。</br> 元里看了全程,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領頭人,“走,我們去會會他們。”</br> 難民堆里的人正狼吞虎咽地吃著干糧,但每個人只分得了巴掌大那么一小塊。剩下的被他們裹了起來,似乎準備留作其他用處。</br> 聽到聲響后,這一群人全部面色警惕地抬起了頭,把武器橫在身前。元里和其護衛一出現,這些人表情猛地一變,緊張不安,似乎是把他們認成了其他人,隱隱還有些仇恨。</br> 站在最中間的年輕人滿面的臟灰,看著比其他人鎮定得多,他一眼就看出了這里做主的是誰,緊盯著元里率先開口,嗓音喑啞如缺水枯木,“你們是誰?”</br> 元里摘下身上水囊扔給他,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壯士,你們是不是從漢中來的難民?”</br> 年輕人單手接過水囊,沒喝,更加警惕,“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br>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元里笑了,“水也沒問題。說句不好聽的話,買毒藥的錢比你們的命還貴。”</br> 難民們沉默了,年輕人忽然拔開水塞,盯著元里喝了一口,他的喉嚨貪婪地滾動,隨后便強行克制下來,將水囊扔給了自己的兄弟們。</br> 元里又扔了幾袋水囊給他們,問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br> 年輕人頓了頓,“汪二。”</br> 元里又問:“你們為什么進山?為什么只有你們這幾個人?家中的老人孩子沒跟著你們一起逃難?”</br> 三個問題下去,汪二剛剛放松的肌肉又立刻緊繃了起來,一言不發。</br> 元里耐心十足,“如果只有你們這些人,我們會分給你們些糧食,但并不會很多。如果你們還有妻兒老小,那我會為你們提供一份生計。”</br> 這句話正戳災民們在風雨漂泊中受盡苦難的心。不少災民們顯然動心了,他們齊齊轉頭去看汪二。汪二抿抿唇,問:“什么生計?”</br> “來我農莊做活,”元里道,“除了耕種田地之外,你們男人還要看家護院。除此之外,包吃包住還有工錢。雖算不得多少錢,但吃飽穿暖卻是沒有問題的。”</br> 汪二猶豫了一會,“成為你的部曲?”</br> 部曲、奴婢,是為家仆*。</br> 若是無事時,他們只是看家護院的家仆,若是遇到了事情,振臂一揮,部曲便是私兵。</br> 這個時代,凡世家富商,家中皆養部曲。</br> 元里溫聲道:“沒錯。”</br> 災民們面面相覷,汪二咬咬牙,質疑道:“我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如何能相信你?”</br> 孟護衛在旁冷哼一聲,“這位是汝陽縣縣令府中的長公子,你們總該信了吧。”</br> 汪二一愣,臉色隨即肉眼可見地緩和了下來,對著元里深深一拜,“原來是汝陽元郎,真是百聞不如一見。”</br> 元里眨了眨眼睛,明白了這是他“名聲”的作用。</br> 在這個時代,只要忠義孝順之名遠播的人,都不會被百姓認作一個壞人。一個人如此孝順父母,他還能壞到哪里去呢?</br> 元里第一次感覺到了名聲的好用。</br> 汪二一行人已經相信了元里,于是便托盤而出。據他們所說,還有許多難民被他們安置在了山下躲了起來,那些皆是婦孺老幼,加起來有一百來號人。</br> 元里心中有了底,讓孟護衛隨同汪二一起將這些人帶過來,等到夜色漸深時,再找人將他們帶到農莊去。</br> 當天晚上,元里帶著護衛隊挖了些野菜熬粥暫且給他們墊墊胃,有不少人顫顫巍巍地接過碗筷,唇剛沾粥,便低聲抽泣了起來,不知是欣喜于不用餓死了,還是在悲哀親人未曾堅持到如今。</br> 汪二也捧著碗野菜粥吃得狼吞虎咽,劉大根湊到他身邊,小聲道:“汪二,咱們要是跟著縣令公子的話,那貪官還劫不劫?”</br> “當然要劫,”汪二冷笑一聲,“漢中大旱,那狗官卻送了一車又一車的銀子珠寶運到洛陽,不知道是想求誰替他瞞過去災情。咱們就算死,也要把那狗官賺的民脂民膏給搶走再死!只是元公子畢竟是縣令兒子,我們不能讓他為難。這事瞞著元公子做吧,不能牽連到恩人。”</br> 劉大根重重點頭,“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br> 汪二算了算,那貪官的車隊,應當再過個兩三日就到洛陽了。</br> 等劫到車隊之后,他們才不要那貪官的臟錢,正好送給元公子,再求求元公子再多救救他們漢中的難民。</br> 以元公子的仁善,必定會對他們伸出援手。</br> *</br> 百里之外,洛陽。</br> 楚王府。</br> 楚王爺與妻子楊氏也正在想著元里。</br> 楊氏眼睛紅腫,似是幾天幾夜沒睡過的模樣,聲音沙啞無力,“求親信已送往了汝陽,等元府那邊同意了后,咱們這就準備起來。豐兒的身體不好,不能親自拜堂成親。還好辭野快回來了,就讓他來替兄拜堂。”</br> “楚賀潮能聽咱們的話?”楚王爺冷哼一聲,“你讓他代兄拜堂,只怕他會把元家兒郎給嚇得立刻悔婚。”</br> 楊氏沉默了一會,“那又能如何,我們豐兒……”</br> 她哽咽地說不下去。</br> 楚王爺面色灰暗了下去,良久之后,換個話頭道:“元家那孩子怎么樣?”</br> 楊氏面色稍柔,“是個好孩子,只是家世有些不好。”</br> 楚王爺道:“難為這兩個孩子了。”</br> 楊氏搖搖頭,不想再多說。她拿出了老黃歷,仔細看了遍后,露出了一絲笑容,“老爺,您看這個吉日如何?”</br> 楚王爺一看,驚詫,“六日后?夫人,這是不是太著急了點。”</br> 楊氏輕聲道:“老爺,再晚一些,豐兒就撐不住了。”</br> 楚王爺眼睛一熱,半晌后無聲點了點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