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讓元里回過了神。</br> 元里怎么也想不通他和楚賀潮有過什么交集。他今年不過十八，距離立冠還差兩年。即便他在汝陽縣暗搓搓地搞了不少事情，但也絕對沒有到引起楚賀潮懷疑的地步。況且楚賀潮才回洛陽,他們哪有機會交惡？</br> 于名,元里名聲極好。于理，元里愿意為他即將病逝的兄長沖喜。哪怕是于情，元里名義上也是楚賀潮的嫂子。</br> 元里百思不得其解，但楚賀潮目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腦子里的香皂配方。</br> 想起香皂配方,元里便有些激動。</br> 他道：“林田，關門落鎖。”</br> 林田快速跑了出去，很快，聞道院的大門便緊緊關閉了起來。</br> 臥房內點著燈火，元里驅散了旁人，一個人就著燈火將香皂的配方在紙上默寫了一遍。等默寫出來后，他又將紙放于火上點燃。</br> 系統給的獎勵很人性化地做了處理,變成了當前時代就可以做出來的東西。有制作簡單的肥皂,也有需要多費心思的香皂,每一步都極為詳細。</br> 即使在現代看來最普普通通的肥皂，在這個時代,都完敗民間廣泛使用的草木灰與皂莢。</br> 紙張變為了黑灰,掉落在了桌上。燭火旺了一會，又漸漸弱了下去。</br> 元里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吹滅了燭火,懷揣著一顆火熱的心,躺在了床榻上。</br> 香皂帶有清香,潔白而細膩,只需要將其雕刻成精美的模樣，比如梅蘭竹菊四君子花，必然能在風流名士與世家貴族中占下立足之地。</br> 只是對現在的元里來說，無論是香皂還是白砂糖，都不是能輕易拿出來的東西。</br> 如今世道太亂，在沒有保障的情況下，這無異于小兒抱金過鬧市。</br> 紅羅紗織成的雙層床幔輕輕飄動，床架四角掛著的香囊清香宜人。</br> 元里毫無睡意，打了兩巴掌蚊子，盯著床頂想事情。</br> 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和楚王府合作。</br> 他已經“嫁”進了楚王府，這是不爭的事實。即使楚明豐之后死了，他和楚王府之間的關系也不會輕易斷掉。</br> 在外人眼里，他已是楚王府的一份子。</br> 元里自己也知道，他和楚王府合作是最好的結果。</br> 但楚賀潮對他的態度，卻讓元里有些猶豫。</br> 不過元里很快反應了過來，無奈笑著拍拍自己的額頭，“元里，你真是魔怔了?！?lt;/br> 楚王府做主的人又不是楚賀潮，而是那位體弱的小閣老，他名義上的丈夫楚明豐。即使楚賀潮看他再不順眼又能怎么樣？</br> 只要元里一天是他嫂子，他就得一天乖乖叫嫂嫂。都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萬一楚明豐真的不行了，他元里四舍五入都能做楚賀潮的爸爸呢！</br> 輩分在這，還擔心什么？</br> 元里心氣神一瞬間暢通無比，他唇角揚起，伴著清風心滿意足地陷入睡夢。</br> *</br> 次日一早。</br> 生物鐘準時將元里叫醒。元里洗漱之后，出門進行每日的晨跑。</br> 楚王府大極，府內小橋流水、竹林庭院應有盡有，青柳迷眼，疊石疏泉，有天然畫意。元里只繞著聞道院附近跑了一圈，便流下了一身的薄汗。</br> 古代的空氣涼意中帶著清爽，含氧量要比未來高上一些。元里站在水池旁舒展著筋骨背絡，秀氣面容被潮氣打濕，發絲上凝著點點細小露珠。</br> 神清氣爽地繞著湖水走了不久，元里就聽到了幾聲兵戈相撞的清脆響聲。</br> 他耳朵動了動，循著聲音走到了練武場。</br> 寬大平整的練武場中，有人正光著膀子對著木樁練刀。</br> 麥色的皮膚，背部的肌肉隨著動作時不時地如連綿山脈般聳動，漂亮的一塊壘著一塊，精壯的窄腰收入下褲中。有細密的汗珠附著在背上，一滴一滴往下緩慢地淌著。</br> 是楚賀潮。</br> 聽到腳步聲，楚賀潮握著刀柄懶懶抬眼往后看去，眼神含著清早霧起的涼意。</br> 看到元里之后，他眼神變都沒有變，波瀾不驚地再次轉過身拔出插在木樁中的刀，繼續剛剛的動作。</br> 元里對他來說不是什么重要的人。</br> 元里也不在意，饒有興趣地計算著楚賀潮的訓練量。他管理后勤的時候偶爾也會負責部隊的訓練，能夠清楚地知道每一種人該怎么訓練、最佳訓練量是多少、極限又是多少。不管是什么樣的人才，在統一的訓練課程上都有缺有優，戰術好的耐力不好，耐力好的平衡不行。一旦出現一個十項全能的全才，便是眾人哄搶的對象。</br> 楚賀潮被稱為北周戰神，戰功赫赫，元里料到了他的體能會很驚人，在剛開始時，他的神情很淡定，但隨著時間流逝，元里也藏不住驚愕。</br> ——這太夸張了。</br> 如果是一個正常人，此時已經到了極限。但楚賀潮卻好像沒有任何變化，他只是呼吸粗重了些，汗水浸濕了褲腰，但每一次揮動的手臂還是剛開始時的凌厲而疾速。</br>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半個時辰，元里看得額頭起了一層薄汗，他覺得再看下去只會打擊自己的自信心，轉身準備離開。</br> “噔——”</br> 一柄閃著寒光的鋼刀直直插入元里腳前的泥地中去，砍碎了冒頭的青草，半個刀刃埋下泥地一大部分，刀身嗡嗡輕顫。</br> 元里停住了腳步。</br> 楚賀潮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含著危險氣息，“嫂嫂站在那里看那么久，是在看什么？”</br> 元里不想在這時和他起爭執，當做沒聽見一般繞過刀刃便快步離開。幾瞬之后，一只火熱的大掌突然落在了他的肩上，用力得仿佛要捏碎元里的骨頭。</br> “嫂嫂，”他冷笑，“走什么？”</br> 元里下意識抓住這只手臂來了一個過肩摔，楚賀潮表情變了一瞬，反應迅速地勾住了元里的脖子，當他摔在地上時，元里也被巨大的力量帶倒，一起摔在了地上。</br> 他的嘴直接磕到了楚賀潮的手臂上，嘗到了一嘴的咸味不說，還直接磕破了楚賀潮的皮，弄得滿嘴都是血。</br> “嘶。”</br> 元里的牙齒被堅硬的肌肉撞得牙疼，鼻梁也撞了上去，一瞬間牽扯得淚腺發酸。</br> 一只手粗暴地拽著元里的后領，將他拽了起來。楚賀潮臉色鐵青，正要說些什么，就看到元里臉色發白地捂著唇，點點血跡綴在他的唇上和下巴上，疼得眼里都似乎蒙上了一層水汽。</br> “……”楚賀潮表情怪異，像是嘲笑，又像是輕蔑，“嫂嫂這是磕破了嘴，疼哭了？”</br> 元里嘴上的血都是楚賀潮的，他擦擦嘴巴，悶聲道：“沒有?！?lt;/br> 楚賀潮卻不信，他定定看了元里一會，輕輕嗤了一聲，懶得再找元里麻煩，提著刀回到了練武場。</br> 元里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背影。</br> 他吸了吸鼻子，鼻梁的酸軟逐漸過去之后，眼里的水汽頓時消失的一干二凈。元里又揉了揉鼻梁，低頭呸了兩口血沫，實在忍不了嘴里的血腥氣，轉身快步回到聞道院漱口。</br> 傍晚。</br> 楊氏派人來叫元里用膳，元里到達大堂時，里面已經做好了兩桌人。</br> 正中一桌坐著的正是楚王與楚賀潮兩人，另外一桌則用山水屏風隔開，坐著的是以楊氏為首的三位夫人以及三位年齡各不相同的楚家小姐。</br> 元里只看了一眼便規矩地收回了眼睛，在楚王的招呼下坐在了他的身邊。</br> 在元里對面，楚賀潮正低頭晃著茶碗，寬肩脊背挺得很直，長腿快要橫跨整個桌底，聽到元里的動靜，懶洋洋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還含著戲謔的嘲弄。</br> 元里嘴角抽動。</br> 他實在不知道楚賀潮腦補了什么，自己的手臂被他磕破了一塊皮，還有臉在這里嘲弄他？</br> 楚王是個武夫，行事也是武夫的直爽魯莽，見人齊了，直接招手道：“趕緊上菜，老夫快要餓死了！”</br> 元里聞言，歉意道：“王爺，都怪小子來晚了?！?lt;/br> “里兒，這事不怪你，”坐在另一側的楊氏輕描淡寫地道，“都是管家的人辦事不力，忘了咱們府中的大公子昨日已成了親，咱們府也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主子。沒派人及時通知你，你自然來得遲了?！?lt;/br> 她身側的趙夫人臉燒得通紅，半是抱怨半是委屈地道：“夫人，我這幾日實在忙暈了頭，咱們晚膳的時辰都是定好了的，我真是忘記還有元公子不知道了。”</br> “你這幾日確實勞累頗多，”楊氏轉頭看向她道，溫聲道，“正好豐兒也娶了夫人，之后的管家之事便交給里兒，你和我一起享著清閑吧。”</br> 趙夫人一驚，“夫人！”</br> 元里又不是真的楚明豐的媳婦，自身也是外男，她好不容易趁著楊氏照顧楚明豐的時候掌握了管家權，怎么能甘心就這么送出去？</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