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幽幽嘆口氣，“說什么？我跟他有什么可說的，一沒親，二沒故，甚至都不熟，要不是你和郡王的緣故，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
    這不是賭氣的話又是什么？
    辛夷想到段隋剛才氣得滿臉通紅的模樣，望著良人的眼睛，問她。
    “你說他不喜歡你，可是你就喜歡他嗎？”
    喜歡讀書人，喜歡鄧晟那樣的讀書人，一直是良人對(duì)外拋出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
    為此，沒少讓段隋被人恥笑。
    良人和段隋的事情，雖然有段隋不肯同意的關(guān)系，但良人對(duì)段隋到底是個(gè)什么態(tài)度，有沒有過真心實(shí)意的喜愛，這一點(diǎn)辛夷沒有聽她說過，湘靈雖然打聽過，她也沒有回答。
    “不喜歡。”
    良人別開臉去。
    “一副不學(xué)無術(shù)的樣子，看著就討厭。”
    辛夷笑了起來。
    “那你跟他生什么氣？甚至人家來買藥都給拒了，這是跟誰過不去呢？”
    良人語塞。
    頓了頓，再次低下頭。
    “是我不該，我不該這樣的。”
    她不想這樣，可是備不住那股子情緒。
    更何況，那該死的家伙方才還一臉嫌棄地看著她，叫她兄弟……
    男兒身的灑脫是她近來引以為傲的模樣，可是從段隋那挨千刀的家伙嘴里說出來，就好像在嘲笑她。
    良人垂頭喪氣。
    這么多年，她早已歇了心性，練得刀槍不入了。怎么還是忍不住為了這點(diǎn)小事，做出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來？還讓姐姐看到，丟死人了。
    “我可能是瘋了……”良人坐下來，雙手捂住臉。
    那臉頰通紅的模樣突然間沒了男兒的樣子，倒像個(gè)又羞又惱的女兒家。
    辛夷笑起來，撫著她的肩膀。
    “你看看你……這才是你該有的模樣……”
    良人：“那有什么用？”
    “怎么會(huì)沒有用？”辛夷抬高她的下巴，笑得輕佻，“你很美的，你知道嗎？良人姐姐。”
    “……”
    一聲良人姐姐，又讓良人想到了段隋那個(gè)挨千刀的。
    “姐姐過來找我有事？”
    辛夷知道她調(diào)整好了情緒，環(huán)顧一下四周。
    “你決定留下來了嗎？”
    良人默了默，輕輕嗯一聲。
    “這是最適合我的路……”
    辛夷看到她目光里的黯然，“你當(dāng)真是因?yàn)橄矚g，還是退而求其次，不得不這么做？良人，我不希望你勉強(qiáng)自己……”
    “姐姐……”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舍不得湘靈，舍不得家人，離開汴京這么多年，你一定想回去看看父母，對(duì)不對(duì)？”
    良人的眼睛瞬間紅了起來。
    哪有不思親的女兒？
    她很想父母，但也覺得自己終身大事沒有交代，很對(duì)不起家人。
    “姐姐說我……有何顏面回京見父母？”
    辛夷明白她的心思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
    “我們五月初八就要啟程，你再思量思量吧。”
    ··
    南京街頭已有端午節(jié)的氣氛了。
    艾草蒲葉、桃枝草藥，蜜餞粽子、菖蒲酒，飄落了城中角落……好似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影響北宋人民的風(fēng)雅情調(diào)。
    這是辛夷在北宋度過的第十一個(gè)端午節(jié)，可每到佳節(jié)，在府里府外的節(jié)日氣氛里，仍是開心不已。
    他們太容易快樂了。
    天水閣里到處都是擺放的箱籠，好多東西都開始收撿起來了，有一種要大搬遷的樣子。
    大人們臉上都有不舍。
    住了幾年的地方，乍然離開，也是難免留戀……
    小孩子卻很是興奮，尤其羨魚，整天像個(gè)猴兒似的竄上竄下，為回京興奮得睡不著覺。
    今年很熱，湘靈說，冰窖都快要搬空了。反正要走，給各房里都多送了一些，以保證在南京的最后幾天，不受暑氣。
    剩下的長(zhǎng)公主說要裝上船，以免回京路上，日子難挨。
    長(zhǎng)公主比任何人都更想回京，很多事情都是她在安排，辛夷樂得清閑，也沒有跟婆母爭(zhēng)搶后宅權(quán)力的想法。這些年來，她和趙玉卿連一句齟齬都沒有，相處十分和睦。
    她多了個(gè)親娘。
    趙玉卿多了個(gè)閨女。
    這個(gè)家全然沒有尋常高門大宅的矛盾。
    就是傅九衢……
    不知道為什么，辛夷想到他就有點(diǎn)上火。
    狗東西不會(huì)真的變心了吧？
    ··
    黃昏時(shí)分，太陽尚未收住，火紅的天空便響來一聲驚雷。
    轟隆隆——
    五月天，孩兒面，暴雨說下就下。
    嘩啦啦的雷雨聲伴著刺目的閃電，瓢潑一般。
    辛夷看著昏暗的天空，本想讓人去給傅九衢送傘，可想想他最近回來的時(shí)辰，又扭頭忙去了。
    半夜里，辛夷剛迷迷糊糊睡過去，身側(cè)突然一沉，一個(gè)帶著涼氣的身子靠了過來，帶著點(diǎn)試探，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半晌沒有聲息……
    辛夷屏緊呼吸，一動(dòng)不動(dòng)。
    背后那人停頓了片刻，慢慢挪開，將早已滑到腰際的薄被替辛夷拉下來搭在肩膀。
    耳邊掠過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辛夷眉頭皺起，瞌睡醒了，思維在夜里更是活躍……
    要說傅九衢沒有問題，她不信。
    那身體沒有問題，就是腦子有問題。
    辛夷心里憋著一口氣，看他平躺下去，雙手放平，睡得規(guī)規(guī)矩矩，一聲冷哼，無情地將被子拉了過來。
    傅九衢見狀，伸手拉住一個(gè)角。
    “松開。”辛夷冷聲冷氣地說：“要蓋被子自己去拿。拉我的做什么？你是想我受凍么？”
    傅九衢：……
    “一條被子都要計(jì)較。”
    “那又如何？”辛夷冷著臉，“這是一條被子的事嗎？這是尊嚴(yán)。”
    傅九衢嘆一氣，“近日十一為何總是嫌棄我？”
    辛夷聽到這話，氣得呼吸都不暢快了。
    好家伙，到底是誰嫌棄誰啊？
    辛夷轉(zhuǎn)過身來，盯住他，“非得揣著明白裝糊涂是吧……”
    聲音未落，她察覺到男人的臉色不對(duì)。
    盡管傅九衢認(rèn)真地洗漱過了，但近距離的相對(duì)，辛夷仍是能聞到一絲絲的酒氣，尤其是他酡紅的臉，倚榻輕笑，雅態(tài)俊容，分明就是喝多了。
    “你喝酒了？上哪里喝的？”
    辛夷心里莫名就像空了一截似的。
    男人不肯碰他，卻飲醉而歸，可以想見，這是跟別人在一起吃喝玩樂去了。
    南京雖不如汴京繁華，可作為北宋四京之一，勾欄瓦舍里可不缺少美人……
    更何況，以傅九衢的地位，就算他不主動(dòng)去找女人，難保不會(huì)有沒眼力見兒地往上撲，那些下屬官員間，更是常常互贈(zèng)美人兒，當(dāng)成是交際應(yīng)酬……
    這些事情，辛夷都知道。
    以前她對(duì)傅九衢是絕對(duì)信任的，可這萬般事情匯集在一起，要她不多想都不可能，冷不丁就委屈起來。
    婚前就想好的，要豁達(dá)寬容，不要戀愛腦，不要為男人而傷心，可真有那么一天，她仍是不能免俗，情緒泛濫，委屈盈滿心間，半分都克制不住。
    “九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傅九衢一驚，“你這是說的哪里話？”
    辛夷讓自己冷靜下來，聽著外面的雨聲，聲音里好像也凝結(jié)了一層雨霧，濕漉漉的，酸啾啾的。
    “再有三天就要回京了，你我不如趁今日把話說清楚。”
    她正色看著傅九衢，“你要是對(duì)我沒有興趣了，可以直言，我們有兩個(gè)孩子，我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但你要讓我跟別的女人分享一個(gè)男人，這委屈我受不得的。你把話說在前頭，我們可以好聚好散，互相祝福，要是讓我事后才發(fā)現(xiàn)你做了對(duì)不起我的事，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了……”
    傅九衢眉頭越擰越緊，“為何你會(huì)想這么多？”
    他嘆一口氣，將辛夷攬?jiān)诒蹚澙铩?br/>     “怪我沒有跟你說清楚。今日是我在應(yīng)天府衙最后一天上值。從明天開始，我便不再去了，只安心等吉日出行。幾個(gè)同僚為我餞行，席間都來敬我的酒，我也推辭不得。”
    這些年在應(yīng)天，傅九衢跟同僚相處不錯(cuò)，離開前聚會(huì)一下，也是應(yīng)當(dāng)。
    換以前，辛夷必然不會(huì)說三道四。
    但眼下正是她情緒上頭的時(shí)候，說什么都消除不了懷疑。
    她陰陽怪氣地哼一聲。
    “不是頭痛嗎？沒有美人侑酒哪里喝得下去？”
    傅九衢看著她，眼睛里情緒不明。
    辛夷勾住他的脖子，試探般吻上去，“你是不是變心了？你還是我的九哥嗎？”
    “我沒有……”傅九衢手臂微微一僵，盯住她，雙眼好像有灼人的熱量。
    辛夷眼睛燙了一下，意識(shí)到不對(duì)，手抵住他便往后縮去。
    然而，來不及了，傅九衢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喉結(jié)滑動(dòng)一下，用力攬過辛夷，身子一轉(zhuǎn)便將人壓下，那力氣大得如同蠻牛，帶著意味不明的亢奮，以摧枯拉朽的力量?jī)A瀉而下。M.
    “辛夷，這是你自己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