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涉晚上回去,跟江戚風(fēng)匯報了結(jié)課的事。</br> 江戚風(fēng)正在浴室洗澡,但一看到是江涉的電話,還是立刻停了水接了起來。</br> 江涉難得給他打電話,往常都是他聯(lián)系江涉。</br> 也怪他和沈晴當(dāng)年太過自我,虧欠了江涉太多,導(dǎo)致江涉跟誰都不太親。</br> “啊年老師回去了是嗎?好的好的,你有收獲就行。”</br> 江涉倚著窗,眼睛微微瞇著,夜風(fēng)透過紗窗吹著他的臉,頭發(fā)被吹得飄起來,眼睛也有些干澀。</br> 他倦倦的“嗯”了一聲。</br> 江戚風(fēng)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手掌拄著洗手臺,深吸一口氣:“你媽還給我打電話來問你的學(xué)習(xí)情況,聽到你進(jìn)步了三百名,你媽特別開心。”</br> 江涉聞言,忍不住嗤笑了一聲。</br> 他相信他媽開心是真的,沈晴是個自尊心極強(qiáng)的人,自尊除了來自她自己,還來自身邊各個跟她有關(guān)系的人。</br> 她辦了特案要案開心,前夫是個事業(yè)有成的企業(yè)家她也會開心,江涉不再是個廢物還前進(jìn)了三百名她當(dāng)然開心,甚至她小姨家外甥女小學(xué)一年級語文考了一百分,她都覺得片刻舒坦。</br> 哪怕是她養(yǎng)了只鸚鵡比其他鸚鵡會說話,沈晴也能獲得成就感。就算是只鳥,她養(yǎng)的都不該是只蠢笨的。</br> 江涉和只鸚鵡也沒什么區(qū)別,丟臉的時候,就是這兒子還不如不要,廢物,沒有繼承她的一點優(yōu)點,爭氣的時候,她又覺得還不足以得到夸獎。</br> 但沈晴卻不肯在他身上多花一點心思,任他自由生長,等他長歪了,又指責(zé)他身上不該有的枝杈。</br> 江戚風(fēng)嘆了口氣:“你媽臉皮薄,不好意思給你打電話,她是不是最近又得罪你了?”</br> 江涉目光微微發(fā)涼,牙尖咬住口中柔嫩的肉,輕描淡寫道:“沒有啊。”</br> 哪怕是得罪,也是一個多月前了,沈晴在派出所打了他一巴掌,之后就沒再聯(lián)系他。</br> 當(dāng)然,他也不需要沈晴聯(lián)系。</br> 江戚風(fēng)道:“不管怎么說,你看我這里也空著,你媽那里也空著,你要是沒事兒,就回來住幾天,我們畢竟是最關(guān)心你的人。”</br> 說罷,他按了按洗發(fā)露蓋子,擠出一點揉在腦袋上。</br> 江涉揚了下頭,把遮在眼前的碎發(fā)晃到一邊,喉結(jié)緩慢的滾了一下。</br> “跟你說一聲,我要考清華北大。”</br> 江戚風(fēng)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在浴室里。</br> 江戚風(fēng):“......”</br> 雖然說上次月考進(jìn)步了三百名,看起來挺夸張,但那是因為那幫拖后腿的太不爭氣,一分就擠著好幾十人,而且全是什么都不會,考不上三百分的主。</br> 江涉但得多答一點,成績也會進(jìn)步的特別夸張。</br> 江戚風(fēng)是開心,但他也只是開心而已,還存在理智,他想著江涉將來有個正經(jīng)大學(xué)念就行,實在不行就送出國鍍金。</br> 現(xiàn)在江涉是年級七百名,和清華北大差著不可逾越的鴻溝。</br> 七百多名,至于飄成這樣?</br> 江涉見江戚風(fēng)那邊沒說話,有些自嘲的笑笑。</br> 他微低著頭,脖頸彎出一道好看的弧度。</br> 他單手插進(jìn)兜里,眼尾帶著一條淺淺的折痕,輕聲道:“我也想到我關(guān)心的人身邊。”</br> 他已經(jīng)不需要和江戚風(fēng)與沈晴磨合關(guān)系,曾經(jīng)失去的,永遠(yuǎn)也彌補(bǔ)不回來了。</br> 所以他不會搬回家去住,那里不能讓他感覺到一絲愜意。</br> 只有楚洮,是他最放不下的那一個,他不想離開他。</br> 幾個小時前。</br> 楚洮抱著他,迷迷糊糊的蹭了蹭他的脖頸,嘟囔道:“江涉,你爸媽不管你喝酒嗎?”</br> 江涉抬起他的下巴,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睛,和熱的有些發(fā)紅的臉頰,口干舌燥。</br>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爸媽一樣。”</br> 楚洮的父母和他父母,簡直是兩個極端,一個過分苛責(zé),一個不管不問。</br> 楚洮被江涉抬著下巴有些不舒服,于是扭頭躲過江涉的手,在領(lǐng)口蹭了蹭下巴,小狗似的。</br> “嗯,你媽媽對你不好。”</br> 他反應(yīng)有些緩慢,說話的時候,目光還垂向下沒有抬起來。</br> 這時候說的,只有可能是真心話。</br> 江涉扯了扯唇,忍不住揉了揉楚洮的頭發(fā),忍俊不禁道:“真喝醉了你。”</br> 楚洮抬手理了理被他弄亂的頭發(fā),呼吸間帶著薄薄的酒氣,他的眼睛明亮漆黑,哪怕在夜色掩映下也澄澈動人。</br> 他望著江涉,彎了彎眼睛,有些天真道:“沒關(guān)系,我可以替他們愛你。”</br> 江涉怔了怔,看他一副呆呆的樣子,心里柔軟片刻,但還忍不住活躍氣氛,手指在他鼻尖輕輕滑了一下:“你自己也沒感受過多少愛吧。”</br> 從來都是生活在楚星寧的光環(huán)下,被當(dāng)成可憐兮兮的配角,不會被第一個想起,不會被第一個疼愛,甚至都沒有質(zhì)疑的機(jī)會,就慌忙長大了。</br> 楚洮卻把雙手疊在一起,捧著輕飄飄的空氣,小心翼翼的托到江涉面前:“嗯,就這一點,都可以給你。”</br> 江涉沉默半晌,才沙啞著嗓子,發(fā)出一個“好”。</br> 稀疏的燈光在他眼前變得細(xì)碎,斑斕,模糊不清。</br> -</br> 楚洮和江涉抱夠了,有些飄飄然,回家之后就直奔臥室,也沒跟誰打招呼,埋在被子里,沒一分鐘就睡了過去。</br> 周五往往是他最累的時候,一周累積的疲憊都要等到這時候發(fā)泄,再加上今天又喝了酒,他甚至都忘了洗一洗身上的燒烤味道。</br> 宋眠和楚江民正坐在沙發(fā)上吃水果,眼睜睜看著楚洮直奔臥室,門一關(guān),噗通一聲,再也沒動靜了。</br> 宋眠捏著一顆草莓,望著楚洮臥室門靜默了半晌,她扭頭問楚江民:“你聞沒聞到一股燒烤味兒,還有啤酒味兒?”</br> 楚江民的嗅覺沒那么敏感,茫然道:“是嗎,沒有啊。”</br> 宋眠皺了皺眉,探了探身子,輕聲道:“星寧是說他被老師留下講題了吧。”</br> 楚江民點點頭:“對啊,開小灶嘛,他們班就他一個考的好的,而且上次月考還進(jìn)步了那么多,多照顧照顧也合理。”</br> 宋眠緩緩搖頭,凝眉思索:“哪個老師這么好心,愿意加班到九點給他講題?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好像每周五他都回來晚。”</br> 楚江民被她說的有些發(fā)毛,但還是勸道:“洮洮最近挺聽話的,而且成績進(jìn)步了那么多,就說明沒問題,你就別疑神疑鬼了。”</br> 宋眠站起身來,躡手躡腳的往楚洮臥室走。</br> 楚江民低聲叫了她一句:“你干嘛?”</br> 宋眠扭回頭,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后貼在楚洮的房門口,小心的聽著里面的動靜。</br> 楚洮睡覺很安靜,里面什么動靜都沒有,但湊近房門,那股淡淡的酒氣似乎更濃了一點。</br> 她能理解時間晚了,楚洮要在學(xué)校吃飯,又或者他吃膩食堂了,會去外面買吃的,燒烤也有可能。</br> 但為什么會有酒的味道呢?</br> 沒道理啊,楚洮一點都不愛喝酒,他們也不允許孩子在外面喝酒的。</br> 只不過這條規(guī)矩主要針對楚星寧,對楚洮倒是沒看的那么死。</br> 宋眠疑慮加深,忍不住動手去開楚洮的房門。</br> 她想問問,楚洮到底為什么喝酒,又是跟誰喝酒了。</br> 咔吧。</br> 鎖眼響動了一下,但是門卻打不開。</br> 楚洮把門鎖死了。</br> 甚至是在回屋就睡倒,連臉都懶得洗的情況下,下意識把房門給鎖了。</br> 宋眠愣了一下。</br> 從小她都是隨意進(jìn)兄弟倆的房間的,有時候打掃衛(wèi)生,有時候送水果,門雖然有鎖,但也就是個擺設(shè),從來沒生效過。</br> 現(xiàn)在它生效了。</br> 宋眠沒來由的有些慌亂,這種慌亂甚至超出了楚洮成績下滑帶給她的不安。</br> 宋眠回頭看向楚江民,楚江民和她對視,眼里也寫滿了不解。</br> “可能他......沒注意鎖上了。”</br> 話說的一點也沒底氣,說罷他就低下了頭,從茶幾上拎出一根煙。</br> 宋眠回想了一下,這不是第一次楚洮在家里鎖門了。</br> 他避開父母的時間越來越多,以前鬧脾氣偶爾鎖一下宋眠不會在意,但成了習(xí)慣她就有點不適應(yīng)了。</br> “洮洮是真的跟我疏遠(yuǎn)了。”宋眠揉了把臉,眼尾的皺紋似乎又清晰了些。</br> 楚江民把煙點著,輕輕吸了一口,嘆息道:“大了,不像小時候。”</br> 宋眠沒聽他說什么,只是自言自語道:“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了,可能高考完就好了。”</br> 房間里陷入沉睡的楚洮完全不知道父母在他門外呆了好久。</br> 睡到半夜,他仰躺在床上,四肢張開,衣服被壓得皺皺巴巴。</br> 似乎感覺到了點涼意,楚洮皺了皺眉,喃喃囈語:“江涉,借我披下校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