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湫在房中始終沒有等到顧玄回來，一直坐立不安。

等到傍晚還沒看見人影就真的坐不住了，不顧管家和兩個貼身婢女的勸說，堅持要站在門口等著。

葉沅和小蓮拗不過她，只好陪著她一起站著。

葉湫翹首以盼，不管是誰經過都要仔細看一眼是不是外公，心中的焦慮越來越重。

日頭西斜，轉眼就要入夜，葉湫都要讓人備馬去宮中接人的時候，心心念念的外公總算出現。

顧玄原本在馬上，但是看見門口一臉驚喜的葉湫時就立刻跳了下來，快步朝著葉湫走過去。走到身前張開雙臂，接住直接撲到他身上的小小身影。

“外公！”

葉湫緊緊抱著他，就像等到了一個被履行的約定，激動得無以復加，她本不想哭，卻還是紅了眼眶。

顧玄任由她抱著，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溫聲道：“湫兒怎么沒在房中好好休息，退燒了吧，還難受嗎？”

葉湫從他懷中退出來，先是搖了頭，一一回答了他的問題。

“退燒了，已經不難受了，因為我想要第一時間迎接外公，這才守在門口的。”

顧玄心頭一暖，還沒說話，葉湫就仔仔細細打量著他，確認他是否是毫發無損。

“外公呢，有沒有遇到什么危險，沒有受傷吧？”

眼下的情形和這關心的話語和神情，讓顧玄的記憶回到了很久以前，顧婷妍小的時候也是這樣關心他的。

如今像是一個輪回，站在這里的人還是他，抱著他關心的人卻是自己的外孫女。

顧玄暖心之余又有些悲傷，但沒有表露出來，轉著圈配合著讓她檢查，回答道：“我沒事，湫兒不用擔心。”

葉湫仔仔細細的看過，確認他身上沒有新傷，是好好的，總算是松了口氣，懸著的一顆心也就放下了，臉上的笑容都顯得更加明媚了些，“那就好。”

葉湫抬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鮮活又靈動。

看著眼前的女孩，比起他在鄉下剛見到她時的樣子好了不止一星半點，顧玄眼里也有了些欣慰。

如果可以，他希望湫兒能這樣一直快樂地生活下去，不用再為任何事憂愁。可是，身為他們這種人家里的女兒，有幾個可以活的灑脫？他也只能求自己能護住她。

一陣風吹來，帶有一些涼意。

顧玄回神，抓住她的手，確定不冷才放心，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趕忙帶著她朝府里走。

“先進去，晚上降溫了，你還生著病，不能長時間站在這里吹風。”

葉湫回握住他有力的手，拉著他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走吧外公，你奔波了一天，肯定餓了吧，先去吃東西。”

顧玄擔心她吃不好，特意在她的房間旁修了一個小廚房，還從丞相府大價錢“買”了一個廚子過來，葉湫起初還覺得沒必要，如今倒是派上用場了。

顧玄知道自己沒回來，葉湫是不會去吃飯的，因此順從地被她拉到桌前坐下，丫鬟們待兩人坐定之后就開始布菜。

顧玄挑了魚刺，將魚放進葉湫碗里，關切道：“湫兒昨晚看過大夫之后睡得還好嗎？會不會不習慣，有沒有什么需要的東西，外公讓人準備。”

葉湫低頭吃了顧玄夾給她的魚肉，吞咽了才乖巧道：“外公我睡得很好，也不會不習慣。我很喜歡外公給我準備的房間，這樣就很好了，我也沒有其他需要的東西了。”

顧玄看她確實不像勉強的樣子，心頭略松，想到昨晚大夫的診斷，又叮囑道：“這里就是湫兒的家，往后要是湫兒有什么不高興的事，直接說出來就好，不用憋在心里。受了委屈盡管跟外公說，外公幫你出氣，一切都以你的心情為主。”

葉湫覺得心頭溫暖，看著他鄭重地謝道：“謝謝外公，我會的。”

見顧玄總是給她夾菜，他自己卻沒吃幾口，葉湫連忙勸著：“外公您也吃啊，不用光顧著給我夾菜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照顧自己的。”

她也開始給顧玄夾菜，很快桌上的菜品都讓她挨個夾進碗里，看著堆成小山一樣的菜，連連催促著：“外公快吃，一會兒就涼了。”

顧玄看著她瘦弱的身子，心中萬分不是滋味，只想用世間最好的一切來贈予她，一邊點頭應了，一邊又道：“湫兒身體虛弱，需得好好養著才是。”

葉湫抬頭看他，眼神中盡是喜意：“湫兒會的。”

顧玄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溫柔：“等湫兒病好了，外公就帶你進宮去玩，你姑祖母肯定會很喜歡你的。”

葉湫曾經在顧婷妍那里聽說過姑祖母，也知道她是當朝皇后。雖然顧婷妍說過她人很好，對她很好，但是葉湫畢竟很少機會見到她，因此想到要見她還是有些忐忑。

“姑祖母真的會喜歡我嗎？”

葉湫垂下眼睫，情緒有些低落，因為她想到自己好像并不討人喜歡。

葉青疼葉璃勝過疼她，王若蘭更是對她厭惡至極，鄉下祖母也對她惡意滿滿，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優點，完全沒有讓人喜歡的地方。

顧玄知道她因為先前葉家的事有些陰影，摸了摸她的頭發安慰著，“當然是真的，湫兒這么懂事又乖，肯定會很討人喜歡的。更何況，你姑祖母喜歡你娘親的緊，又怎會虧待了你？湫兒不用擔心，你只管好好將身體養好才是。”

葉湫雖然還是覺得擔心，但還是點頭應了，不管怎么樣，她相信外公，所以就算要進宮，她也能夠克服心里的害怕。

之后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一頓飯就在這么閑適的氛圍中吃完了。

顧玄本想親自送她回房間陪她玩一會的，但被葉湫勸住了。

“外公先去沐浴休息吧，葉沅和小蓮會照顧我的，不用擔心，湫兒也不想讓您太累。”

見葉湫堅持，顧玄也就同意了，目送著她走出自己的視野，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剛才壓下去的那些情緒在關門的一瞬間又涌上來。

他坐了會，起身將桌旁箱子里妥善收著的護腕拿了出來，記憶回到當時顧婷妍將它們放到自己桌上的情形。

“爹爹！這是我專門請人打造的，我不能陪您上戰場，就讓它們代替我保護你！每當看見它們，就能知道我在你身邊！”

那時候顧婷妍還未出嫁，眼神明媚，性格開朗，任誰都會夸上一句。

低頭看向手中的護腕，護腕材料上乘，制作精良，可見是費了心思的。顧婷妍應該為此傾注了不少心血，即便不是親手打造，但包含著的情義半分不少。

顧玄手指輕柔地摩挲著上面的紋路，向來鐵骨錚錚的人此時眼眶紅成一片，心里發疼。

她用一副護腕保護了他的手，最終自己卻沒能得到任何保護。在大好年華香消玉殞，而他都沒能見到她最后一面。

妍兒，對不起……

當夜，葉湫躺在床上放空，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這次雖然沒有昨晚那樣強烈的情緒波動，但腦海里還是有很多亂七八糟的畫面，很多都是自己在葉府的生活。每一次想到這些，她腦海里最先浮現的就是葉璃說的那些話。

“爹爹對我很好，每次有時間都會陪我，教我認字，看書。”

反觀自己，記事以來，葉青好像從未這樣對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