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道士2 !
2014年凈慧禪寺重建的時候我去看過,不過許多人都講這座寺廟并沒有恢復(fù)它以往的輝煌,重建的廟宇無論是面積還是規(guī)模都無法和過去相比,就更加不要說那些精美的佛雕和早已化作塵埃的典籍。
新建的大殿正前方有一塊空地,聽老一輩的人說,這里原先是有一座佛塔的,六面玲瓏,塔高九層,上面蓋得是金色的琉璃瓦,每一層都是鏤空花雕,角上多有銅鈴懸掛,風(fēng)一吹時便叮當作響,煞是好看。
1984年的春節(jié)注定是讓查文斌過的不安生的一年,小鎮(zhèn)上一下子多出了那些孤魂野鬼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大約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很多人就已經(jīng)逐漸喪失了信仰,隨之而來的便是宗教一度在這個地方岌岌可危。從某種角度來說,宗教的存在給予了那些死去的人獲得了超度的可能,一旦失去的結(jié)果便是那些無法輪回之輩永世受這陰陽煎熬之苦。這或許也是為什么在那個年代見鬼世間頻發(fā),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又逐漸開始減少。
下了山,柳家人特地準備了一封大紅包,雖然是百般推脫可終究還是收下了。與情來說,查文斌此番正月里幫忙已經(jīng)是天大的人情,與理來說道士做白事要消耗不少的材料,這些東西可也是他真金白銀買的,于是便也在十分不好意思的情況收下了。這是查文斌干道士的第一份收入,胖子十分高興,當天多買了幾兩酒,他說查文斌這是開化了,就算是神仙這年頭也不盡然是不食人間煙火了。
那幾日,五里鋪有個叫查文斌的道士名聲開始在小鎮(zhèn)傳播開來,那個年月,道士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在我們那里道觀永遠是比寺廟要少的,其實現(xiàn)在也是那樣,佛院建了一座又一座,就連我們現(xiàn)在小區(qū)的后山都有一座九重大殿的巨大寺院。可你這年頭要找個道觀想去拜一下三清師祖那還真是挺難的,胖子建議查文斌要不干脆修個道觀得了,一來這也算是為他們天真道揚名,二來他打算為查文斌也謀個生計。
那黃成功的事情還沒了結(jié),查文斌想既然此處有諸多亡魂需要超度,胖子的提議也合情合理,他便打算了卻了那樁事后再行商議建道觀的事。
俗話說,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這黃成功雖說這些年一直在外游蕩,可是家總是落在小鎮(zhèn)上。胖子這幾天可沒閑著,來往的賓客里他一直在悄悄打聽,他還有一群在此處結(jié)交的狐朋狗友,那耳目好歹也是遍布了小鎮(zhèn)。很快他就有了消息,黃成功在柳老爺子出殯前天前一天晚上曾經(jīng)回到過他丈母娘家,接走了一家老小,有人在車站遇到了他那一家,車票是去往隔壁安徽省的一個縣,名叫廣德。
又經(jīng)過打聽,黃成功自出獄后為了生計在廣德縣城開了一家豬肉攤子,平時為人低調(diào),不過這兩縣多有親朋來往,小鎮(zhèn)上就有人親眼見過他,還打了招呼。聽聞這一次他是打算舉家搬遷回來的,那日夜里被胖子抓了,以為還是以前的仇家來報,嚇得躲到深山里好幾天硬是以雪水充饑,后來聽到山下鞭炮響動知道有喪事要發(fā),趁著人多亂子才敢跑回家中。
而馬文軍自從臘月二十八跑了過后一直下落不明,馬老二那傷口說好不好,說差不差,至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脫離了生命危險,能夠開口講話了。期間,查文斌過去瞧過他一次,又另外重新開了方子,家中經(jīng)濟寬裕過后的馬家也逐漸多了一點生氣。
現(xiàn)在擺在他們跟前的事情有幾件:第一件是跑掉的吳半仙,這廝至今下落不明,胖子還在招人打聽,畢竟他那些朋友都是農(nóng)村鄉(xiāng)下混的,要打聽城里的消息怕還要點時日。
第二件就是后山那晚撕掉羊的那玩意,查文斌的意思是先按兵不動,這幾日洪村也沒聽說有什么亂子,而且大雪天一直在下,山上的積雪如今最深處都已經(jīng)快到人的腰部了。就算是有個把僵尸之類的能夠出來溜達一準也是陷在了雪窩子里,他們自己也沒法上山,所以必須得等,一直等到天氣好轉(zhuǎn)。
第三件事就是找到黃成功,其實這三件事看似各不相干卻又各有聯(lián)系,其最后的所有指向都是馬文軍那離奇的死亡。查文斌決定一件一件來,哪個能先解決就哪個。
按照一般的規(guī)矩,過了正月初五小商小販也都要開張了,查文斌決定去尋到黃成功。
初六一早,大雪還在洋洋散散,那時的公路很窄,走親訪友的人挺多,挨家挨戶都要出力掃雪。即使是這樣也能沒到鞋幫子處。三個男人人手一雙高幫膠鞋,腳趾頭凍得在里面直打卷兒,因為風(fēng)雪大,公車也停開,三人只能靠著步行。要說這種不賺錢的買賣胖子抱怨是挺多的,不過他也把那怨恨都移到了黃成功的身上,一路上都在咒罵那家伙不得好死。
從五里鋪去隔壁那縣城得有四十多里地,三個男人是左一腳深右一腳淺,好歹是在天黑之前到了那縣城。可是悲劇的事情來了,既無飯店開門營業(yè)也沒旅館可以投宿,這地方他們?nèi)松夭皇斓难鄢蛑鸵獌鏊涝隈R路上。
好在胖子皮厚,那地方的民風(fēng)也挺好客,找了一戶有大院子的人家借宿。
喝了熱乎乎的湯,又有火盆燒的旺,這話匣子自然就打開了,胖子趁機便與他打聽黃成功,不想可巧的那戶人家的男人說道:“黃成功啊,我家對面那個鋪子就是他的,一家三口都住在鋪子后面。”
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胖子暗中竊喜,趁著出去撒尿的功夫他特地看了那鋪子上的窗戶眼的確亮著燈,這說明人在里頭,那就是沒跑了。
到了后半夜,胖子給床頭留了些錢財,三個人開始躡手躡腳的準備行動。這種后面倒插板的木門只需要用個鐵片子就能給撬開。穿過鋪子后面一塊布簾子,里面赫然是有人正在打著呼嚕,胖子隨手把手電打開伸出舌頭往自己臉上一照,然后趴在那黃成功的頭上幽幽說道:“猜猜我是誰……”
黃成功睡的正香,突然被吵醒后赫然看見一張鬼臉,那家伙嚇得一聲大叫,胖子趕忙一把捂住,可饒是這樣還是驚動了樓上他那婆娘。
那女人一下樓見自己男人被人按到,連忙沖到大街上就扯開嗓門吼道:“救命吶!搶劫啊!”
這娘們一嗓子嘹得那家伙頓時就炸開了一條街啊,那嗓門比他娘的雷公打雷還要響,不一會兒陸續(xù)開始傳來了狗叫的聲音,到底是街上的鄰居多,待胖子剛出去探個風(fēng)的功夫,街上已經(jīng)站了好了些人,他嚇得趕緊把門從里屋拴著。
好在這屋里還有個后門,那黃成功只穿著一套貼身的衣服,葉秋抓著他的頭發(fā)硬是給在雪地里拖出去一里多地,那些街坊不明就里還在商量著怎么破門和叫罵,其實四人早已來到了街后的一條小路上。
胖子伸出巴掌輕輕拍了拍已經(jīng)嚇得不知所措的黃成功道:“知道為什么逮你嘛?”
黃成功一看,這不那天抓自己那個胖子嘛,頓時把腦袋點道:“我賭博,同志,我有罪……”
“別給老子扯那沒用的,”胖子拿著手電齜住他的眼睛道:“我問你,文革的時候你是不是炒過柳家大宅,還偷了不少東西?”
“沒……”他剛說了個沒字,胖子上去就是一巴掌道:“再說個沒?”
“有……”黃成功這會兒已經(jīng)是哭腔了,一邊哼唧一邊道:“政府和人民已經(jīng)審判過我了,我也好好改造過了,同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那是政府審判你的,我還沒審判呢!”胖子作勢還要打,查文斌這會兒便可以出來唱紅臉了,他說道:“當年是不是有一批古書和配方被你們一并炒了出來,那些書的下落在哪里?”
“書?”黃成功一愣道:“應(yīng)該是給燒掉了吧……”
胖子一聽給燒了,上去又是一巴掌道:“我讓你應(yīng)該,我讓你燒……”那地上全是雪,黃成功蜷縮在雪地里被胖子這樣揍又不敢大聲喊叫,那情形的確也是很慘,又求饒道:“沒燒、沒燒!”
“他娘的,到底燒沒燒?”
在那個年代紅衛(wèi)兵抄家基本就是打砸搶,多數(shù)炒來的東西都是公開銷毀,也有一部分精品被這些人私底下刮分了,不過那都是一些頭腦精明混進去的。而像黃成功這種人便是屬于這一類,當年借著抄家的名義他也的確搜刮了不少東西,不過大多數(shù)在運動結(jié)束后又都充了公,而那批書卻是一個例外。
他在胖子的淫威之下開始回憶整件事的點滴,后來他們才知道,沖擊柳家是一個原本就設(shè)計好的陰謀,不過是借著運動的幌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