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賚少不了把悠然拖過來一頓好打, 父女二人嬉笑得好不開懷。
水尚書心系愛女,休沐日當然也來了, 坐在湖水邊柳樹下,遠遠看著孟家父女玩鬧, 捋著稀疏的胡須搖頭微笑:孟大人翩翩探花郎,人前一副溫文儒雅模樣,誰知私下里竟這般活潑。人到中年,還能常常這般開懷大笑,是福氣。
有個悠然這樣漂亮乖巧的小女兒陪著,實在是好,水尚書望望身邊的水冰心, 自己女兒已是長大了, 看上去仿佛嬌弱得不勝綺羅,實則胸有溝壑不下須眉男子,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她打點,少年老成, 早已不會對自己撒嬌了, 唉,想有個嬌癡小兒女相陪,只有等女兒出嫁生子,才能行。
想起女兒的婚事,水尚書不由轉頭向羅湖山莊望去,女兒一向眼高于頂,多少世家大族為子弟來求婚她都不允, 說是紈绔子弟不足以托付終身,定要嫁一位英雄豪杰。前些時日有人過府閑話提及振威將軍張并,聽起來是探話的意思,這回她沒有搖頭。
水尚書并不覺得張并是良配,無他,只為他那不尷不尬的出身。無奈冰心默認了,水尚書只此一女,不忍拂她心意,也無他話,誰知那人來探過話后,竟沒了下文。
究竟是何意思?水尚書皺緊眉頭。
孟家父女笑鬧一會兒也向水尚書這邊走過來,四人正商議著要回城,羅湖山莊派了李嬤嬤來請安。
“我家將軍才獵了新鮮野物,又有從關外請來的廚師,廚藝極好,尤其有道烤全羊做得極是道地,請兩位大人、兩位姑娘定要賞臉才是。”李嬤嬤儀態優美的請過安,落落大方的邀請道。
悠然聽到“烤全羊”三個字,口水都要流下來,見孟賚、水尚書正在跟李嬤嬤客氣推讓,水冰心一旁微笑不語,也只好保持儀態裝淑女。
李嬤嬤極是能說會道,再三熱誠邀請下,水尚書和孟賚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只是水冰心卻推辭不去。
“長成大姑娘了就是不好,這兒也不能去那兒也不能去,趁著我還小,讓我好好玩吧。”悠然對水冰心深表同情,大家都去燒烤了,她一個人坐在家里發呆;一邊同情水冰心,一邊還忘不了給自己爭取權益。
孟賚瞪她一眼,“你哪里還小了?安兒跟你一般大,已是像個大姑娘般,只有你還這么少不更事。”說完又補上一句,“只能玩今年一年,明年就是大姑娘了,要老老實實在家里。”
悠然下定決心般,“既如此,這一年定要玩野了,玩瘋了!明年就沒得玩了呀。”
宴席擺在羅湖山莊湖水邊,微風陣陣,景色宜人,賓主四人俱都笑語盈盈。悠然拿了杯米酒慢慢啜飲,湖中不少游魚,魚兒輕輕擺動鰭尾,往來翕忽,怡然自得。
悠然忽起頑心,嘆道:“湖里的魚很快樂呀。”
孟老爹知趣的接上,“你又不是魚,你怎么知道湖里的魚很快樂呢?”
悠然得意洋洋,“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湖里的魚很快樂呢?”
父女兩個顯是玩慣了的,水尚書和張并只微笑看著,并不插話。
過了片刻,水尚書捋著稀疏的胡須,感概道:“家中有這樣嬌癡小兒女,平添多少歡笑。”
張并點頭贊同,“是,孟大人好福氣。”水尚書微微一笑,“張將軍若是娶妻生子,也能有這般好福氣。”
張并客客氣氣道謝,“尚書大人吉言。數年后若驅除韃靼人至祁連山外,邊境太平,我便會解甲歸田,到時娶妻生子,能如尚書大人所言。”
“又何須數年后?邊境多少將士,不都娶妻生子了?”水尚書沖口而出。數年后是幾年后,冰心已經十六歲了,這孩子死心眼,若一直傻等著,可坑死人了。
張并沉默片刻,開口道:“我從小便父母緣淺,不得在親生父母身邊長大,實是畢生撼事,將來若生兒育女,只盼能親自撫養孩兒,日日伴在他身邊。”
原來如此。水尚書心有悵意,倒真是個有情義有擔當的好男兒,可惜,和冰心沒緣份。
看來,要另做打算了,水尚書暗暗想道。
孟家父女玩文字游戲玩的正開心,烤全羊端上來了。悠然兩眼發亮,全神貫注對付起烤全羊來,不跟孟賚玩了。
孟賚慢慢啜飲美酒,含笑看小女兒埋頭苦吃。
遠處樹木上纏繞著青青的葫蘆藤,藤上綴滿了大大小小的葫蘆,風過處,宛如無數只鈴鐸在顫動。藤蔓緊緊纏繞著高大的樹木,頗似親朋摯友久別重逢后親密無間、難舍難分的情態。對此良辰美景,又有瓊漿佳肴,怎不令人心曠神怡!
一時食畢,賓主坐在湖邊慢慢飲酒談天,氣氛祥和歡樂,大家酒興愈濃,情致愈高,你斟我飲言笑晏晏,一群鵓鳩翩翩飛過,聽著咕咕的鳴叫聲,悠然跟張并商量起打獵的事。宴飲之后,不就該是射禮了嗎?
孟賚和水尚書飲酒談天十分投機,說起愛女,各自都有一籮筐的話。
“兩個丫頭年齡雖差著幾歲,委實要好。”水尚書對冰心能看上的朋友,自然是衷心贊嘆。
“我家悠兒說,水家姐姐雖是閨閣女兒,卻有幾份俠氣,不輸須眉男兒。”孟賚也素知悠然和水冰心、張s在廣州時就要好,皆因三人都有幾分真性情,都有幾分俠氣,并非扭扭捏捏的女子。
二人談的投機,渾忘身處何處,一陣涼風吹過,水尚書年紀到底大了,打了一個寒噤,抬頭望望四周,驀的愣了一下。
孟賚隨著他的眼光看去,只見悠然正眉飛色舞的說著什么,張并凝神細聽,不時點頭。
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女孩,能說些什么?水尚書和孟賚均是心中納悶,孟賚笑道“女兒在胡說些什么?張將軍見多識廣,莫瞎賣弄惹人笑。”
悠然得意道“我在說正經事!”張并點頭支持,“正是,孟姑娘不愧是出身書香門弟,家學淵源,對韃靼之戰,頗有獨到見解。”
孟賚失笑,“這小丫頭哪里又懂打仗了?真是胡鬧。”悠然過來拉著孟賚不依,“我真的懂。”這個時代邊境每年都打仗,有時小打,有時大打,前些年韃靼人甚至打到通州,為了人身安全也該對邊境交戰情勢有個基本了解呀。
張并和悠然本是在一邊商議打獵的事,這時也走過來,正色道:“孟姑娘對比兩方軍事力量,敵強我弱,敵小我大,敵失道寡助,我得道多助,必是我□□能勝,卻是要歷時頗久,要持久戰。”
悠然突然心虛起來,太-祖的論持久戰,不能這么瞎搬吧,自己是不是太扯了,可是張并是久經沙場的將軍,自己說的他都認真聽了,并沒有笑話自己。也許,自己說的真有幾分道理?
“這里有位兵部尚書,有位振威將軍,輪到你一個小孩子談軍事?真是胡鬧!”孟賚看著女兒心虛的笑容,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許再胡說,軍國在事是小兒女是懂的?
悠然紅著臉答應著“是!”兵部尚書,兵部的最高級別長官,負責掌管全國衛所軍官的選拔授予、訓練、車輛、武器管理等政令,為正二品,相當于當今的國防部長。在人家面前,哪有自己開口談軍事的份?跟張并胡扯倒無所謂,就別在水尚書面前丟人了。
水尚書想起邊境局勢,面有憂色,卻不欲在此時談論國事,只一笑做罷,又坐了坐,水尚書和孟賚也就告辭了,張并見天色已晚也不虛留,只說了明日著人相送回城。
水尚書和孟賚沒有推辭,京城流民漸多,回城還帶著兩個丫頭,不可大意了。
回到若水山莊,水冰心接著三人,微笑道:“這下子阿悠可是玩高興了。”悠然快活的點頭,“是啊,姐姐,又好吃又好玩。”
次日,悠然睡至自然醒,最后一個懶覺了,明日便要早起,嗯,要睡夠了。
張并已是去了西山大營,水尚書和孟賚看著一隊精干侍衛,各自放心,閨女金貴,不可有閃失。
路上,果然流民頗多,孟賚和悠然坐在同一輛車上,父女二人望望車處,對視一眼:怕是一場惡戰,已是不可避免。
和平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戰爭,悠然恨恨,讓戰爭走開!
到城門口兩家人分手,回到孟宅,孟賚特意親自帶著悠然去拜見老太太、鐘氏,老太太和鐘氏見孟賚護得甚緊,也不好為難悠然,悠然平安過關回了含芳軒。
“偷偷摸摸的好玩不,有趣不。”悠然打趣黃馨。
黃馨雖紅了臉,母女倆是無話不說的,也不m著女兒,“有趣。”
悠然瞠目結舌,這還真沒羞呀。
“女兒啊,娘想死了。你要外面玩這么久,想不想娘?”黃馨殷切問道。
“想啊,當然想了。”悠然隨口說道。說不想是假的,親娘就是親娘。
“那你以后天天陪著娘,不出去玩了好不好?”黃馨興奮的問道。
悠然眼珠轉了轉,笑咪咪的拉著黃馨,“好啊。要不你去跟他說,讓他將來把我嫁個沒爹沒娘的人,我把你也帶走,你天天跟著我。”
“好啊好啊,娘天天陪著你。”黃馨這二十四孝老媽忙不迭的點頭。
過了幾天黃馨出去約會回來,紅了臉對悠然說道:“你爹把我罵了一頓,說將來你走了,我也跟著走,他就沒人理了,罵咱們兩個沒良心。”
“你跟他說了是我的主意?”悠然頭疼起來。
“是啊。”黃馨理所當然的點頭。跟他,有什么不能說的。
悠然扶額,呻-吟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