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玲玲跑了趟民航子弟中學, 又去了趟吳教授那里。
大概是有了一個好的開端,民航子弟高中這一屆可能不會像上一屆那樣出高考狀元,但是平均水平放在那里,摸底下來非常不錯。
走路子托關系來復習的學生一大堆, 陳校長攔了很高的標準, 說要正向循環。老師們也勤奮的不行, 大概是被莊玲玲這個卷王給帶出來了, 晚自習的習慣還保留著,每天晚上都會留一個老師值班答疑。
吳教授看她滿臉歉意,安慰她,讓她先把自己手頭的事情做掉, 畢竟現在的國際形勢來之不易,尤其是軍機方面,時機稍縱即逝,按照教授的經驗,基礎學科的交流很少會限制,還是得抓住機會把軍機搞上去。
“傻孩子, 我們是忘年交, 你分得清輕重, 反正只要記得有空給爺爺寫信就好。”
容遠結束了京城的事,熊海健考試考完從京城回到江城, 因為許家三口要去南洋,熊爸和熊媽讓蘊佳住他們家去, 反正早晚是他們家的兒媳婦, 他們可以照顧。
一家子登機從江城飛粵城, 再從粵城乘車前往口岸, 此時沒有高速, 沿著縣道和鄉道一路過去,兩邊荒僻,整整車子開了五個多小時。到達口岸已經是下午四點出頭。
口岸已經停止工作,一家三口入住了邊上的一家招待所。
能入住在招待所的人都是有介紹信的,這個年頭沒有放開探親,他們一家走的不是探親手續。
蔣教授給容遠寫了情況說明,讓他去港城學習,許清璇則是探親為輔,還要連帶去港城的航空公司實地考察。加上喬老先生的推動,這才促成了這次全家之旅。
莊玲玲帶著容遠一起透過鐵柵欄和柵欄網上鋒利的鐵絲網,看向對過的城市。
七十年代末的港城已經騰飛了第一期,接下去的二十年是她最輝煌的二十年,她成為內地連接世界的紐帶,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港口之一。
今年一月,□□批準這里設立鵬城市,莊玲玲知道整個歷史進程,誰能想到在四十年之后,某超級大國制裁來制裁去,始終沒搞出這個小漁村的一個街道辦的范圍。
“所以你給外公選的就是這里設廠?”
“嗯!糧油產品從港城港口進來,輸入到這里距離最近,生產之后,分銷全國。而且,我跟費叔叔也聯系過了,我建議他考慮考慮做外公的糧油產品的代理商,他現在放不下他食品公司的鐵飯碗。幫著愛民叔小打小鬧敢,有外公這樣的大糧油集團的生意他倒是縮了。”
“要是什么都沒有就背水一戰了。費叔叔現在畢竟有這么好的崗位,猶豫也是正常。而且,萬一風向一變,他要是被打成資本家?”容遠站在費家杰的立場去想事情。
“不會,未來幾十年格局在那里,一門心思搞經濟,讓老百姓吃得上飯,過上好日子,才是咱們政府最想做的事情。江城食品公司的關系網最強,費叔叔不用這個資源恐怕以后會懊悔莫急,而且外公也需要有這樣一個熟悉整個內地市場的合作伙伴。”
容遠點頭:“那咱們跟外公碰面之后,回來再跟費叔叔談。”
“選址我已經完成,并且已經給了可行性方案,等明天咱們過去先把咨詢費給收了,也算在港城咱們有第一筆啟動資金。”
“外公這個你收他二十萬港幣,五爺爺這個你打算收多少?”
“問他要了四十萬港幣。我包售后三年。”莊玲玲豪氣萬丈,這個咨詢費對擴充一條線來說這個價格一點都不貴。
不過兩位長輩聽見費用那個爽氣,甚至還問要不要多加點兒,莊玲玲就知道了,兩人把這兩筆錢當成是零花錢似的給他們了。
這兩個老頭,說他們什么好呢?
在招待所休息了一晚,八點半左右出了招待所,往那個小城市車站候車室一樣的口岸走去。
一家三口跟著排隊,他們前面是兩個提著皮包,穿著西裝,腆著肚子,操著一口粵語的男人,手里拿著兩個包子吃,大概是沒吃早飯,趕第一班船。
口岸的鐵柵欄門被拉開,大家準備進去,一個男人快速把包子塞進嘴里,一個不知道說了句什么,把包子往地上一扔,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沖過來,一把撿起地上的包子,往嘴里塞去。
那個男人看著小男孩撿起來吃,哈哈大笑。
在場的人,似乎對這一幕沒有任何的反應,好似習以為常,卻令人心酸,容遠自幼被許清璇教導,尊重別人,也是尊重自己。
看著孩子被嘲笑,他脫口而出:“你這個人笑什么?你不想吃,你也知道有人會想要吃,為什么要扔在地上?給人一點點的尊重不會嗎?”
那個小男孩顯然不知道容遠為什么生氣,他已經把饅頭咽進肚子,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容遠。
那個男人張開他的嘴,露出一口大黃牙,看著容遠又打量著他身邊的莊玲玲和許清璇。
莊玲玲今天穿的是五奶奶給她買的一身運動裝,容遠身上雖然是一成不變的白襯衫黑褲子,備不住人家長得好,許清璇是尖領白襯衫加上卡其色褲子。
一家三口氣質卓然,一開始這兩人還以為這一家是港城人,沒想到容遠開口講普通話。
那個扔掉包子的男人生氣地用不太熟練的普通話說:“你系不系多管閑事啦?我扔東西也要你管?”
“先生,請你尊重他人。”容遠跟他說。
“我怎么不尊重人了?我扔掉東西,系他過來撿的啦,又不是我叫他撿的。沒有錢啦!說什么要人尊重?我們港城都尊重有錢人啊!大陸仔,系去港城投親的吧?現在去港城投親的不要太多,等你去了港城,你就知道閉上嘴巴,好好干活啦!”
許清璇拉住容遠:“阿遠,算了!”
莊玲玲揮著手:“阿遠,別跟滿嘴口臭的人說話,熏死人了。”
那個男人聽見了莊玲玲的話,剛要開口,被邊上一個男人拉住,言語之中難掩猥瑣:“哎呀!跟她說什么,不過是港城又多了一個北姑啦!”
他故意用普通話說,“北姑”這個稱呼,莊玲玲知道,就是在一段時間里,這個地方稱呼從內地過來討生活,在巨大壓力之下從事某種行業的女性。
莊玲玲走到邊上,有個共用電話,她抬頭看了上面的收費,真特么貴,撥打起電話來。
對過是馬克的聲音:“你過來了?什么時候到?”
“我要惹事兒,你能給我兜住嗎?”
“什么事兒?殺人放火恐怕不行。”
“兩個人叫我北姑,我很生氣。我要打人,你能兜住嗎?”
“沒問題!不過,你打得過嗎?要不上岸了,等我過來了再打?”
“好!不跟你說了。我掛電話了。”莊玲玲打電話掛斷,掏出錢來付了這個電話費,略有些肉痛,得想想兩位爺爺給的咨詢費才能安慰自己。
打過電話,莊玲玲回來辦理手續,這個年代出去管控非常嚴,到對過反而管控非常寬,畢竟有所謂的“抵壘政策”,只要能抵港,就能申請港人身份,對方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過去。
辦理完手續之后,等待上船,就這么一會會時間,兩人似乎把話題轉移道莊玲玲身上了,猥瑣地笑著看著她,說的話一家三口都聽不懂,但是恐怕不是什么好話。
容遠暗自生氣自己為什么要多生事端?現在反而連累玲玲被人這么說,他要走過去,被莊玲玲拉住:“等靠岸,上碼頭,不著急!他們說得對,窮就是原罪,這是他們的原罪。你等下給我拉住六叔,這個事情馬克會來處理。”
一家三口登船,穿上兩人見他們好欺負,越發肆無忌憚,還張口問莊玲玲:“要不要我告訴你,哪里比較好找活啊?”
莊玲玲并不理會兩人,側頭看著外頭,不過七八十米的寬,一會會兒船就靠岸了。
果然上岸之后查驗幾乎等于沒有,人們腳步匆匆往里走,莊玲玲對著兩人說:“站住!”
那個大黃牙說:“怎么真要我告訴你去哪里找活兒?”
莊玲玲伸手過去就是一巴掌,趁著那人還沒反應過來,又是連扇幾巴掌:“說誰北姑呢?我們讓你尊重人,難道錯了?”
大黃牙被莊玲玲給打懵了,他的同伴叫起來:“我去叫阿sir,把你遣返!”
“去啊!”莊玲玲看見金發碧眼的馬克站在遠處,他身邊是一個穿著警服的老外。
那個男人快步去叫了警察過來,警察大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囂張的大陸妹,用粵語喊著什么,而且已經拿出手銬了。
莊玲玲松開腳,用英語說:“可以用英語嗎?我聽不懂粵語。”
她英語出口,警察愣了一愣,口氣客氣很多:“可以!”
莊玲玲開始用英語敘述剛才發生的事:“這位先生對我的侮辱,讓我非常不高興,所以我小小教訓了他一下,您認為有什么問題?”
這位警察剛剛要開口,莊玲玲笑著和正在走過來的馬克和那個老外警察打招呼。
辦案的阿sir對那位警察敬禮,那位英國警察說:“你繼續。”
“阿sir,你有什么建議?”莊玲玲笑著等那位警察的后續。
“小姐,他對你言語侮辱你可以控告,但是你不可以打人。”
莊玲玲:“我把控告的權力留給他!”
她看向這個男人說:“你可以找律師控告我打你。同樣我要保留你對我名譽權侵害的追索權。”
看著英籍警察的警銜,那個男人的同伴扯了扯那個男人:“算啦!人家有背景的啦!”
莊玲玲問馬克:“他說什么?”
“他說,算了,說你有背景。”
莊玲玲走到那個忿忿不平的男人面前:“孟子說: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嘲笑一個餓肚子的孩子找不來做人的尊嚴。”
閃光燈亮起,莊玲玲才意識到自己恐怕被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