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教授他們平時可這勁兒用容遠, 知道他周六歸心似箭,少男少女之間那點子事兒,哪里不懂?周六能不找他就盡量不找他,
容遠跟隔壁學校的熊海健匯合乘車過來。
他們下車,走到門口, 看見玲玲和蘊佳站在一位氣質儒雅的學者邊上,還以為莊玲玲又被哪位教授給抓住了, 正在談事情。
“玲玲,蘊佳?!?br/>
莊玲玲過來拉著容遠往前,到季允晟面前:“爺爺,這是阿遠。”
“阿遠,這是季爺爺?!?br/>
容遠最近滿腦子數字, 都快被老師給作死了,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這個季爺爺是哪一位。
莊玲玲踢了他一腳,想起之前玲玲跟他說的奶奶有個幾十年沒見的朋友, 玲玲特別鄭重其事說這個朋友, 哦!是那一位啊?他忙叫:“季爺爺好!”
季允晟見容遠仿佛看見很多年前的自己, 清璇惱怒起來, 也會伸手打他, 自己也是這樣一笑,任由她踢打,彼時滿心甜蜜。此刻的他已經被少男少女稱之為“爺爺”了, 不禁慨嘆時光如梭。
熊海健也過來叫一聲:“季爺爺。”
季允晟跟著孩子們乘車回去, 換乘一次之后, 一起走進一個胡同, 傍晚時分, 四合院里飄出飯菜的香氣。
鄰居王大媽跟他們招呼:“玲玲,佳佳回來了?”
“大媽,我們回來了?!?br/>
“這位是?”
“我們家的親戚呀!”
“哦哦!”
容遠掏出鑰匙打開門,桌上奶奶已經把排骨飛過水,地上的水桶里養著一條大鳊魚。西紅柿和雞蛋配在一起,山藥邊上放著泡發的木耳,蘑菇和香菇放在一個盤里,土豆絲切好了養在了水里。
莊玲玲抓起了圍裙,跟蘊佳一起做晚飯,探出頭:“阿遠,你陪爺爺下棋?”
“好!”容遠進房間拿了圍棋,“季爺爺,下一盤?”
老少兩人下棋,熊海健圍觀,諸蘊佳拿出酒壺:“壯壯,去小店里打一斤料酒過來。”
熊海健拿著酒壺出去打酒。
山藥和排骨煲湯,鳊魚紅燒,番茄炒蛋,蠔油雙菇加上醋溜土豆絲,一個小時不到,兩位姑娘已經把菜燒好了。
“收拾收拾,準備吃晚飯了。”莊玲玲把湯給端出來,抬頭看了一家掛鐘,都已經快六點了,她跟容遠說,“阿遠,打電話給奶奶,問問她什么時候回來?”
容遠打電話到許清璇辦公室。
許清璇早上是答應了玲玲今天讓季允晟回家吃晚飯,還興沖沖地去買了菜,放在家里。
真到了辦公室,伸手拿起筆,寫字的時候,看見自己的小手指,短了一截,站在玻璃窗前,看著玻璃中自己嘴角的皺紋,銀灰色的頭發,一把年紀,歷經風霜,自己是不是多此一舉。
玲玲這個小丫頭正是含苞欲放的年紀,哪里知道她這等人到暮年的心?
到了下班時分,同事問:“許老師,今天小家伙們回家,您怎么還不走?。俊?br/>
“還有些文件要處理?!彼嗽谵k公室里,心卻不在文件上。
電話鈴聲響起,聽見阿遠的聲音:“奶奶,你怎么還不回來?我和季爺爺已經下了三盤棋了。我們等你吃晚飯呢!”
“我……我手里還有些急事,你們和季爺爺先吃,吃過讓你季爺爺別等我了,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讓他先回去吧!”
聽見奶奶這般說,容遠抬頭看莊玲玲:“奶奶說她有事忙?!?br/>
容遠不想說下半句。
莊玲玲一轉念就知道奶奶是個什么心思了。
別說莊玲玲知道,季允晟也立馬反應過來:“那我們先吃,太晚回去不方便,我吃好了,就回學校招待所了?!?br/>
莊玲玲看這兩人,還真是心有靈犀?
她摘下圍裙,往外走。季允晟跟過去:“玲玲,來日方長?!?br/>
莊玲玲看著季允晟:“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說著快步往前,季允晟跟過去:“玲玲,別……別逼你奶奶?!?br/>
“我不是逼,我是推。”
到了總局門口,莊玲玲是總局??停T衛過來打開鐵門。
季允晟都不算國內的人,自然不能進這種管控的單位。
她轉頭:“爺爺,您等在門口。我去去就來?!?br/>
莊玲玲一路往里,上樓去,走到奶奶辦公室門口,見自家老太太拿著一份文件在發呆。
“奶奶!”
許清璇聽見聲音從思緒中醒來,看見自家小姑娘站在門口,有些失措:“玲玲,你怎么來了?”
莊玲玲把門一關:“奶奶在逃避什么?”
“玲玲,變化太大,我之于你季爺爺,可能就是記憶中的那個小姑娘,而不是如今這個飽經風霜的老婦人。算了!你讓你季爺爺先回去,明天我去學校找他,一起吃頓飯,就當成是老朋友見面了?!?br/>
莊玲玲:“為什么不能今天一起吃頓飯?今天我們幾個孩子都在,跟你們兩位長輩一起吃飯,不好嗎?為什么要明天呢?”
“我……”
“若是你打算把他當成老友,今晚在家介紹你的孫輩給他認識,把話說清楚,不是更好嗎?”
許清璇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孩子,若是做老友,看了他的那些詞句,她又不甘,心里矛盾重重。
“奶奶,下樓了!有我在身邊,您發現有過不去的坎兒嗎?”莊玲玲伸手拉她。
許清璇終究抵不過心頭的牽念,跟著孩子站了起來。
莊玲玲看她把左手握住成了拳,她伸手牽住了奶奶的手,手指輕輕的勾住奶奶的傷痕:“奶奶,您認為爺爺是那么膚淺的人嗎?”
兩人走出大樓,走到門口,季允晟掛著淡笑:“清璇,你也太忙了,居然連吃晚飯都顧不上?!?br/>
許清璇聽見他給她找好了理由,她順著臺階下:“是啊,手里事情太多。孩子們每天晚上九點會準時查崗,要是知道我九點還沒回家,鐵定一頓埋怨?!?br/>
“事情永遠做不完,我在學校里也這樣,有時候被一個計算卡住,別說晚上九點了,就是通宵可能也熬了?!?br/>
“熬通宵可不好,都這把年紀了,也該注意身體?!?br/>
季允晟看向莊玲玲:“那不是沒有小家伙幫忙盯著嗎?”
“您不是說好了要回來了嗎?回來了我就盯著您了呀!”莊玲玲說道,“反正在我們學校了,每個老師都是我的暗線,他們會告訴我的。”
季允晟伸手揉莊玲玲的腦袋:“好,以后我就歸你這個小丫頭管?!?br/>
“什么時候正式入職?”
“昨天跟秦校長提了,他說收留我,我回美國就去提辭職。大概還會留任半年,手里幾個項目結束,把幾個研究生轉出去。明年寒假前就能回來了,應該可以在家里過年。”季允晟聊著家常。
莊玲玲笑著跟奶奶說:“奶奶,您知道我們馬副校長聽說季爺爺要留下,他怎么說的嗎?”
“怎么說來著?”
“他說他要去操場上跑三圈,緩解緩解他的興奮。季爺爺留下的話,對這個學科來說可以縮短二三十年的差距?!?br/>
季允晟搖頭:“這個可能性不大,我就一個人,在美國是一整個團隊,還有世界上最頂尖的實驗室,要快速縮短這么大的差距,靠我一個人,很難。但是能夠做一些事情是真的。”
“爺爺,我的重點是馬副校長要跑三圈,您別給我打岔。”
“好吧!你讓他跑三圈?!?br/>
許清璇伸手拍孩子的腦袋:“老是這么沒大沒小,調皮搗蛋?!?br/>
原本以為見面之后,是相顧無言,現在看來,這些東拉西扯倒是讓尷尬化解。
總局離開家里就兩條馬路,不一會兒就到了,熊海健看見他們進來叫:“開飯了,開飯了!”
落座的時候,陳玲玲故意坐在奶奶身邊,季允晟坐在了莊玲玲的一側,兩人不用并排,也不用面對面。
家里有四個孩子,兩個是讀飛機設計,一個讀電子,還有一個讀經濟,光這些季允晟就有很多的話題。
“所以,阿遠會出去對嗎?”季允晟問。
“有這個打算,老師也是這個意思,讓我出去讀到博士再回來。”
“玲玲什么想法?”
莊玲玲抬頭:“我大概率是不出去了,畢業了就進局里,按照現在的進程,等我畢業可能真好遇到民航進行企業化改制,我剛好可以參與其中。改制初步完成可能要三到五年,按照現在的國際形勢,我想那個時候可能會引入飛機制造商進行合資,我想進入合資公司。那個時候,像蘊佳他們就該從國外回來了,我們就可以開始產品引進,并且本地化之路?!?br/>
上輩子八十年代就和美國的飛機制造商合資在江城建設工廠,本以為可以換來技術,沒想到最后從頭到尾就成了一家組裝廠。被對方牽著鼻子走。這輩子莊玲玲相信,只要來了就別想走了。
季允晟看著她:“玲玲,客運飛機背后代表的是整個重工業體系,我認為近二十年之內,國內很難有這個基礎?!?br/>
“我知道?!?br/>
“所以你出去幾年,開闊眼界之后再回來,并不會妨礙什么?!?br/>
莊玲玲站起來給奶奶和爺爺各打了一碗排骨湯:“爺爺,您的建議我會考慮。您先喝湯!”
畢竟季爺爺并不知道她的底子,會給這樣的建議,也是出于他的好意。
“你們要是去c州大學,都不用住外面的公寓,直接住家里就好。”
“好?!?br/>
季允晟一直在和孩子們說事,許清璇之前內心的惴惴不安倒是成了多余。
吃過晚飯,熊海健去洗碗。
季允晟站起身要告辭,莊玲玲叫住他:“季爺爺,你昨天讓我多讀點詩詞?!?br/>
季允晟聽見她說這話,想起昨天他想要探她是否看到小說扉頁,此刻被她提起,有些局促,他并不知道許清璇已經全然看過,生怕小丫頭當眾提起這些,把自己的心思昭告天下。
“我只是隨口一說?!?br/>
“咱們幾個一起喝茶,我們一起聊聊詩詞?”
季允晟知道她要幫自己,可是那些詞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更加不適合拿到大庭廣眾探討,他剛想要拒絕,聽許清璇說:“玲玲,你季爺爺還要回學校,這些東西,你們回學校之后討論也可以。”
許清璇為他解圍,季允晟心頭一下寬松,卻又轉念:這個丫頭今早從外頭進來,又跟他說讓他今天一起回家吃飯,難道今早她回來,把小說給了清璇?
“允晟兄,我送你去車站?!痹S清璇要送他走。
“奶奶,我就想跟季爺爺討論一下李清照和辛棄疾的詞,就一會會兒,消消食的功夫。”
季允晟聽她這么說,又感覺自己想多了,原來小丫頭是探討詞句,與他小說扉頁寫的那些無關。
他也不愿意早早回去,看了一下手表,抬頭看許清璇:“時間還早,跟孩子再聊兩句。”
以許清璇對陳玲玲的了解,小丫頭不可能真討論詩詞,肯定埋了雷,具體埋了什么雷,她不清楚。她總不能不允許她討論詩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