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為住得近成為至交好友, 還是因為成了至交好友而搬在一起,許家和莊家從江城到南洋,好似一直在一起。
江城的老房子也在鬧中取靜的地界,許家更加偏向于法式, 而莊家的老房子則是西班牙風格。兩家隔開了兩條馬路, 走路不過六七分鐘。
現如今這些房子都已經成了機關單位所在地,不過許家花園的名字還保留著, 莊家的房子就直接叫單位名稱了。
“當年我和你奶奶在后花園捉迷藏, 你奶奶跑了, 把我留在這里,我在假山的山洞里等了她整整半天,最后大家發現我不見了,才把我找出來。”莊雄回想起兒時,明明過去幾十年, 卻依然那么清晰。
莊雄抱起自己的孫女:“靜靜, 這是爺爺以前的家。”
“我們回家。”
“回不去了。”莊雄用胡茬子扎著自家小孫女的臉。
“叫爸爸買。”
“你就知道買, 有些東西有錢都買不回來了。”
內地房屋沒有交易, 再說已經成了政府機關駐地了,還怎么拿回來?莊雄只能長嘆一聲。
許寒柏攬住老兄弟的肩:“算了。”
“不算, 還能怎么樣?”
莊玲玲笑:“那就想辦法拿回來呀!”
“說得輕巧。”莊雄敲了她一個爆栗。
許寒柏卻不這么想:“小丫頭,有什么話就直說。”
“在政府手里, 就讓政府還給咱們, 一套老房子, 對政府來說不過是機關搬遷, 對咱們來說卻是人生的記憶。”
許寒柏笑著問:“你倒是說說打算怎么辦?”
“大領導談過留學問題, 認為現階段我們國家人才太少, 跟國外差距太大, 他不能就派幾個人。您知道七八年我們國家一共派出去幾個人嗎?”
“幾個?”
“五十二個,五十二個人,拿著五十二美元出國了。”
“我的天,五十二美元,吃一頓飯嗎?”
“一個人一個美元出去的。他們靠著勤工儉學,艱難的生存下來。這些都是我們國內最頂尖學府的學子。大領導從美國回來,說要成千上萬地往外派,但是我們國家外匯太少了。出去的留學生,剛剛開始太艱難了。您二位不是還想要去見見蔣教授,聽聽他對國家形勢的分析,或者說,想聽聽大領導的想法嗎?你們想聽大領導的想法,也可以借著機會解決大領導的燃眉之急。剛剛出去的學生,第一學年是沒辦法拿到獎學金的,給每個人每個月提供兩百美金的生活費。您想想您愿意出多少呢?至少為期十年。”莊玲玲問許寒柏。
“國家這么緊張,人才這么緊缺,撇開祖屋不談,我們也理當捐贈。而且玲玲這個想法好,為期十年的話,每年拿出來的金額不多,但是累計十年金額不少。大領導說成千上萬,我們先干一個千,你我倆家每年各資助五百學子一年的生活費?”許寒柏問莊雄。
莊雄點頭:“本來我們就問過喬老先生,原本的想法是給大學捐圖書館,現在看來這個倒是當務之急,一個人兩千四百美金,一年一百二十萬,十年一千兩百萬。我們兩家等于為國家輸送了一萬名人才。”
莊玲玲笑著說:“我們跟蔣教授吃飯的時候,表達一下自己是江城人,看著老家落淚了,終究是希望能葉落歸根,這也是人之常情嗎?而且還表達了自己一片拳拳愛國之心。這就是雙贏了。而且,您二位還可以跟其他的愛國富商聊聊一起建立一個基金?”
容遠恨不能撓頭,昨天晚上,莊玲玲還在吃撐了之后,哀嘆:“我該怎么跟外公和五爺爺說捐贈的事情,只要他們一家捐贈一百個,給我弄個兩百個名額就好了。我直接說,會不會像是問他們要錢呀!那不是……”
今天,她借著這個機會,就順其自然把事情搞定了?自己怎么就不能想到祖屋可以和捐贈聯系在一起呢?這就是差距吧?
而這個時候,莊玲玲已經在跟顧常思和丁曼云聊上了,她跟顧常思說:“小嬸嬸,要是房子拿回來,咱們可以在里面開一家點心體驗店,里面做成一個帶著休閑意味會所,咖啡,奶茶加上點心,咱們不要走港式冰室的那種風格,走慵懶的,帶著格調的風格……”
她是來特意說捐贈的事嗎?不,她是來跟大家一起懷舊之后,討論生意的。容遠決定再也不相信媳婦兒所謂的發愁了,虧得他昨晚還在暗暗懊惱,都怪自己惹出了袁雅琴這個事,讓她還要搞這個捐款,敢情他是白擔心了一場?
回到賓館,沒想到三位老美女還沒回來,這是買得多開心,到現在還不回來?
沒多久,三人歡聲笑語回來,五奶奶滿臉紅光,一下子江城話出來:“哦呦,到底還是我們江城的老師傅那個手藝好。今天看小七試穿她那件旗袍,我也覺得褂裙有沒有無所謂了。”
“我的太太,你今天又是滿載而歸。”許寒柏笑著問。
“預定了,我要了五件旗袍,兩件褂衫,還要了一條半身裙。這么多哦!才一千塊出頭一點點,折合港幣三千多。”
“就是呀!現在港城手工好的老師傅越來越少,料子越來越貴。這里上好的真絲絨才多少錢……”
許暉過去摟住他媽說:“我爸剛剛跟四叔說要捐一千兩百萬美金給國內的學校,資助他們送學生出去留學。你們為了省下三五千這么開心?”
許太太一臉奇怪:“你爸捐錢是正事,我們省錢是樂事,這個不一樣。”
“對啊!你們不懂這個樂趣。”莊太太拉住許清璇,“小七,還有什么?告訴我們呀!”
三位老美人在一起討論激烈。
下午五點左右,費家杰來到賓館,莊玲玲帶著他和莊家父子一起喝茶,之前倒是雙方通過電話。
面見之后,費家杰看見這樣身家的大老板還是有點心慌,聊到他的老本行,從南倒北,哪些東西銷得好,走哪些渠道,他是門兒清。
跟國外往超市里鋪貨完全不同,這里的彎彎繞繞完全是莊家父子看不懂的操作模式,幸虧有玲玲給他出謀劃策。而且這個費家杰看上去腦子靈活,絕對是個人才。內地市場有他開拓,倒是成功了一半。
雙方一拍即合,一起起身去餐廳吃飯。
原本費家杰滿心焦慮,現在看莊家父子對他這樣敬重,焦慮去了大半,躊躇滿志地準備大干一場,酒杯滿上,連干了三杯。
莊玲玲正在夾一塊排骨,這年頭賓館餐廳還沒有流行包間,外頭藺嘉旭帶著人一起進來,他身后還跟著穿著酒紅色連衣裙的陳雅茹和幾個中年男人。
費家杰看見自己的女兒和她前面風度翩翩的男人,又看向容遠,兩張臉太像了。
服務員帶著那一行人坐在他們隔壁的一桌,藺嘉旭看見他們甚至還走過來:“莊老板,今天怎么也在這里?”
莊雄跟他握手:“過來談投資。家里的小朋友介紹了合作伙伴。”
藺嘉旭看了一眼費家杰:“那你們談,我這里也有商務宴請。”
“好,有空聊。”
藺嘉旭過去坐下,莊玲玲看陳雅茹跟在藺嘉旭邊上有些拘謹,或許是費家杰在這里吧?
“maggie,給趙廠長和仇主任倒酒。”藺嘉旭身邊的一個男人用港普對陳雅茹說。
陳雅茹拿起酒瓶給兩人倒酒,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趙廠長,仇主任,喝酒。”
給兩人倒完,她又給藺嘉旭倒酒,轉頭又給那個港普男倒上。
“maggie,你自己呢?”
“我不會喝酒。”
“哎呀,陳小姐,出來吃飯怎么能不喝酒呢?那多沒意思啊?”那位廠長拿起酒瓶,“喝一點點?”
陳雅茹有些為難:“趙廠長,我從來沒喝過酒。”
她求救似的看向藺嘉旭,藺嘉旭淺笑,他那張臉,比之容遠更為成熟,在莊玲玲眼里,這個男人雖然長了一張跟容遠相似的臉,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渣男,而覺得惡心。但是備不住在別人眼里這是一個極具魅力的男人。
費家杰看著女兒被勸酒,一張臉已經沉了下來,莊玲玲跟他說:“費叔叔,陳雅茹的老板,是容遠的親生父親,當年……”
莊玲玲跟費家杰解釋那個復雜的故事,容遠則是跟莊雄和莊緯文說費家杰和那個小姑娘之間的關系。
費家杰越聽越皺眉,這個男人就是個爛人,看看自家女兒如花似玉,這不是麻煩?
尤其是藺嘉旭說一句:“maggie商場上不喝酒怎么行?一點一點練起來。”
這么一來,陳雅茹被倒了一口酒,藺嘉旭舉杯:“多謝趙廠長和仇主任的賞光,干了這一杯。”
幾個人一飲而盡,陳雅茹閉著眼睛一口酒喝下去,嗆得猛咳,藺嘉旭招手讓服務生過來給陳雅茹倒茶,他笑著說:“maggie,喝一口茶。”
“好的,藺先生。”就喝了將將一口酒,陳雅茹已經臉上飛上了紅暈。
這邊莊雄聽了容遠輕聲介紹了這里的情況,安慰費家杰:“費老弟,不用太過于擔心,出來做事,應酬應酬很正常。”
費家杰剛剛要讓自己別擔心,卻見陳雅茹喝了兩口茶,又被人倒了酒:“聽藺先生說,陳小姐是一個品德非常高尚的人,老趙生平最佩服品德高尚的人,我敬你一杯?”
陳雅茹尷尬笑:“趙廠長,真的不好意思,我實在不會喝酒。”
“酒量是練出來的,你可以的!”
陳雅茹往藺嘉旭那里看,藺嘉旭低頭一笑:“趙廠長,我們maggie可是真沒喝過酒,那一杯已經是破例,喝了這一杯,可不能再有下一杯了。”
“那當然,就這一杯。”
在應酬場合,一次不拒絕以后就次次難拒絕,而且酒場文化實在低俗,莊玲玲上輩子是見過不堪入目的場景,女孩子喝醉之后,有些事情不說也罷。她自己從來不碰酒,當然借口也好,開飛機的女人絕不能碰酒。
一個第一次喝酒的姑娘,哪怕是一小盅白酒也夠她受的了。
陳雅茹正要端起酒杯,費家杰站起來,快步走過去一把搶下酒杯,放在桌上,瞪大了眼,寒著一張臉對陳雅茹說:“跟我回去!”
“你放手!我不要你管!”陳雅茹叫。
費家杰一聲吼:“我是你爸!”
整個餐廳里吃飯的人全部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