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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乎的,傷的很多。
在乎我的,傷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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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原定計劃,允圣熙在自己的工作室接受壹周刊的專訪。
早上八點,工作室東面,整片落地窗晶瑩透亮,像是被刺眼的陽光打磨了一遍。
一個小時的專訪,談一談新專輯,談一談自己的近況,謝謝歌迷的關心,當然,也順便澄清那幾段被翻來覆去炒作了不知多少遍的過季緋聞。
但總體來說,訪談還算愉快。
其間,席末來電,他對記者說“抱歉”,到走廊接電話。
席末說上頭因為他決定回北京的事大發雷霆,允圣熙在這頭安靜地聽,末了問:“他們同意了?”
席末那頭頓了頓:“嗯。”
聽到席末幾乎是嗤之以鼻的一聲“嗯”,允圣熙在這頭笑了,“那你忙吧,我掛了。”
“喂,我還沒說完呢,你……”
允圣熙當即就給掐掉了線。
訪談結束,他自己開車趕去錄音棚,直到中午才結束離開。
保姆車在錄音室樓下等著,他下了樓,徑直上了車,帶著助理去mv拍攝現場。
在車上吃午飯。
在拍攝現場見到mv女主角,寒暄了幾句,就開始工作。
mv配合的是專輯中一首抒情主打。
他和女主角在曠野彌漫的自然清新之中談情說愛。
山頂,黃昏,俯瞰到的是半山腰潔白的羊群,黃綠相間的草地。新鮮的空氣里夾雜著松針的氣息,頭頂是纖塵不染的藍天白云。愛人禁不住對著遠處大聲呼喊,山谷那邊傳來裊裊回音。看著她隨風飛揚的衣裙,他怦然心動,心底生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激情。他從身后將她輕輕抱住,和她耳鬢廝磨地說著情話,輕輕親吻她的脖頸,感受著她溫軟氣息里的柔情蜜意……
畫面拍得很浪漫,卻只有現場的人知道,一切其實根本沒什么浪漫可言。
一整天,允圣熙忙得暈頭轉向,直到整個城市華燈初上才結束工作。
收工之后,保姆車載他回自己的公寓。
他在車上打電話。
電話“嘟”了三聲,被對方直接掐斷。
眼看已經快到公寓樓了,允圣熙突然叫司機掉頭。
他回了她家。
一進屋里,就看見客廳里兩個行李箱。
看來她的行李已經全部收拾好了。
他這才安下心來,邊看電視邊等她。
可是,一直等到八點,允洛還是沒有回來。
他看看墻上的掛鐘,想了很久,最后還是用家里的座機給她打了電話。
“喂?”聽筒里傳出她的聲音。
他從她的語氣里,聽得出疲累,他揉揉自己的眉心,他也累,“在哪?”
“……”
“洛洛?”
“我在機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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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洛坐在機場大廳,周圍都是出事的那趟班機上乘客的家屬。
大家都在等消息。
她握著手機,走到空曠一點的地方:“裴劭的那趟航班出事了。”
“……”
“他們改乘其他班次回來。”
“……”
“聽說有人受傷了。我在這里等消息。”
“……”
“情況有點復雜,一時也講不明白,我到時候再……”她沒說完。
那頭的允圣熙直接掛了她的電話。隨即響起的忙音令她有些措手不及,咽下還來不及說出口的話,她回到座位上,低著頭,脖頸是一道落寞的曲線。
地勤小姐為他們這些親屬送來了咖啡和面包,安慰了她幾句,之后又忙著給其他人送咖啡去了。
而周圍,那些認識的之間,安慰的話語,卻一刻都沒有停。
“別擔心……來,喝點咖啡提提神……”
“沒事的……”
“你先睡一會兒,我等著就可以了……”
允洛看看周圍這些人,他們大多數都是三兩個人結了伴,一起在這等著的。
只有她是一個人。
她收回視線,盯住自己手里那一杯咖啡。
不知為什么,喝了咖啡,反倒是有了倦意。她抱緊自己的包包,蜷在椅子里,原本想著淺寐一會兒就好了,卻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做惡夢,陷在夢里,出不來,最后掙扎著醒來,滿額頭都是已布滿了汗。驚魂未定,她閉上眼深呼吸,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夢。裴劭不能有事。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人在靠近。她以為又是地勤人員,便也沒睜眼,那人的氣息卻漸漸逼近了她,與此同時,一股力量,輕輕地、卻不容拒絕地攬住她的肩膀。
她嚯地睜開眼,撇過臉去看。
是允圣熙。
“你怎么……”
他剛才掛她電話,她以為他生氣了。
他看她眼底那一圈淡淡的青黑眼圈,攬住她的肩頭,往他自己這邊帶,直到她的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先睡一會兒,我等著就可以了……”
他的聲音,沉沉的,又有些沙啞。
允洛看著他說話時輕輕滑動的喉結,鼻子一酸,趕忙闔上眼。
這次,她睡著了,沒再做夢。
再醒來,所有人幾乎都彼此依偎著睡下了。
看手表。凌晨3點多。
她抬眼,瞅瞅允圣熙。他睡著了,雙唇輕輕地抿著,眉心卻壞兀自脾氣地蹙著。他這樣睡,又要一直保持坐姿,應該會很累。
她看了,便有些心疼,于是坤臂將他攬到自己肩旁。
他只是淺眠,她這微小的動作,已令他略微有了醒動。
他睜開眼,眼睛里是血絲。
她挪過去一點,放他躺下,讓他枕著自己的腿:“睡吧……”
他看看她,一側身,面朝里,枕著她的雙腿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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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圣熙改訂了第二天晚上的飛機回北京。
她一直在機場等裴劭。
他陪了她一整個白天,傍晚的時候回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爾后帶著他和她的行李回到機場。
可裴劭還沒回來。
她還不能走。
“要不我再改乘明天的……”
他話沒說完,就被她搖頭拒絕了。
她吻他,揉平他眉宇間的刻痕,“我確定他沒事了,立刻就搭飛機回北京。好不好?”
她乞求地看他,他無話可說了。
離登機只剩40分鐘的時間,允圣熙最后一個趕到柜臺辦理登機手續。最后一刻,他回頭,不甘地望向她的方向。
她站在那里,沖他微笑。
他咬一咬牙,倏地收回視線,進了安檢口。
裴劭轉乘的加航班機回到廣州,已經是三天后的事了。
機上所有人都通過機場的特別通道入關。
關口外,大家伙的親屬都在焦急地等著。有人甚至已經耐不住性子,開始高聲喊著某某、某某某的名字。
當時飛機出了事故,空姐問了各自家人的電話,和每人一句的遺言,在和地面的信號中斷前的最后一秒,把這些訊號發了出去。
裴劭報的是允洛的號碼,卻沒有留遺言。
在辦出關手續的時候,他已望見了外面那群人中允洛的身影。
她在焦急地朝里頭張望。
那是在尋找他的眼神。
他笑出來,在鬧哄哄的人潮聳動中辦好了出關手續,在推推搡搡著的人群中,走了出來。
*** ***
雖然一直想不通大男人為何會喜歡類似于焦糖那種甜膩膩的咖啡,但允洛記得裴劭確實是喜歡的,于是在機場的星巴克買了一杯焦糖瑪奇朵給他。
“謝謝。”他接過咖啡,說道。
“……”
“……”
“我要走了。”
“……”
“我和圣熙一起,回北京。”
“……”
“我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只要別說‘對不起’就好……”他想了很久,最后還是笑了笑。
“……”
“……”
“對不起……”
“我能挽留么?”
“……”
“知道我為什么要趕回來么?”他喝一口咖啡,真他媽的甜,“我回來,就是想親口告訴你……”
“……”
“我恨你。”
“……”
“還有就是……”他又笑了一下,放下咖啡杯,看定她,“……祝你幸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