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有一段故事,請諸君細聽。
某不才,生死兩輪,事無所成。
現住天津衛(wèi)西巷道的蔣家老宅,郊外亂墳崗北走百米便是。
年少間偶然生一場惡病,惡病催發(fā)頑疾,頑疾不得根治,于是苦熬現在。身邊朋友僅剩倆:黑面冷顏的疾三千,身邊美女如云的湯無鹽。
前者毒舌,瞧不上后者愚劣頑態(tài);后者妖孽,鄙夷前者封建老舊,似前朝淘汰的古董。由是日常拌嘴,字句辛辣。
左右當中,某實在難為人,便趁夜跑了。
蔣宅荒廢數十年,陳年木門推開時,里面好似鬧了鬼。
許是祠堂里擺著的老祖宗們熟悉某的癖好性趣,當夜便送了只美艷男孤鬼來——一只名叫周棄的清冷孤鬼。
聊齋畫本里只道美艷女狐妖愛吸食年輕男人的精魂生魄,殊不知,這名叫周棄的男孤鬼竟也深諳此道。
一襲白衣清冷,長發(fā)如墨染,道不清是仙氣是陳年怨艾,此鬼眉眼蒼白,瞑瞑瞳仁似點漆,指尖冰冷如關隘之雪。
某一顆俗心色膽,當時便落彼身。
奈何坐在輪椅上,追鬼不遠,鬼已先離開。
某仰天嗟嘆,差點信了人鬼殊途的屁話。
蔣家祠堂里墻角磚縫里藏著小時候埋的舊銀元、書本,以及元寶、朱砂、銅錢劍之類的陰間冥器。
陰間的東西,某只動過一次,便久久擱置不愿再學。如今色心起,才想到臨時學來幾招幾式,請回夜里見到驚鴻一瞥的白衣艷鬼。
卻未想,那鬼未隔多久主動出現了。
彼時,某捏著桃木枝條,細瘦枝條上浸蘸公雞血,坐在輪椅上,垂手在地上胡亂瞎畫符。
那鬼聲線清朗,并非怨戾陰沉,干凈指尖一如祠堂初見時蒼涼冰冷,他輕輕執(zhí)握某持有桃木枝的手腕,幾分告誡道:“……勿要惹禍。”
某雖殘,但當機立斷,將懷里藏了幾天且浸過公雞血并已晾干的紅線棉繩捆拴住那鬼的修長手指與孱瘦腕骨,然后攥在手心。
那鬼見狀,擰皺眉心,目光幽戾沉沉。
某第一次捉鬼,雖不如這祠堂供奉牌位上的名字響當當,但捉的這只名叫周棄的男鬼,絕對在老祖宗們抓過的鬼中稱得上郎艷獨絕。
某第一次輕薄鬼。
那鬼竟也任由人輕薄,垂凝深眸時,神情冷漠。
某已非童子,精氣污濁且并不珍貴,所以也不甚在意。以至于匆匆瀉身時,問了一句,“……要嘗嗎?”
那鬼蒼白眉眼三分抬起,眼神冷淡且厭倦,他薄且淡的視線落在某臉上后,立刻讓某吃下嘴賤的苦頭。
世上最好笑的事,莫過于讓聾子辨聲、聽啞巴說話、等瞎子走夜路,以及看衣衫不整的癱子掙扎起步。
某拱了一身灰,方才瞧見祖宗祠堂的微塵里,那面世代家法的匾還在堂上高懸,雖已蛛絲結網。
如今天津衛(wèi),僅剩個好男色的謝姓癱子。
這是命中劫,時勢運。
某。
認了。
諸公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