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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瞥了我一眼,轉身轉了下什么機關,然后一個暗道緩緩打開,那只容一人的暗道里藏著喬羽。
燕離把喬羽扔上床——真的是用扔的,我看得心尖一顫,聽他說道:“你以為在玩捉迷藏嗎?就那樣藏在箱子里,一搜就到。”
汗,我沒認真玩過捉迷藏,不太清楚……
我盯著燕離的假面,看得老別扭。“喂,你干嘛弄成這副鬼樣子?”
雖然我不怎么待見他,但他原來那副皮相確實是不錯,眼下這張臉,讓我看得不怎么舒服。
他一邊查看喬羽的傷口,一邊回我道:“懶得跟你說。”
我悲憤:“……”
“那喬羽的傷,沒事吧。”我又問。
“不會死。”他說,“現在不會,以后難說了。”
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喬羽瞞了我的不只他有一個人妖阿爹,還有他身中暗門毒藥。
燕離對喬羽那副愛死不死的態度看得我很是火大,不過后來我終于知道了,他這個人,真是面冷心熱,很多事他不說,不代表他不在乎,他做了,也不會特意去說。對陌生人,對不喜歡的人,他便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一開始對我也是這樣,后來,終于被我這熱情的一把火燃燒了沙漠……
我和喬羽那段時間便一直躲在他的住處,他偽裝成太醫院院判,三不五時地要去給皇帝看病,也給我帶來最新消息。我幾回旁敲側擊問他來此的目的,他三緘其口,據我自己推測——可能跟陶清有關。如果是陶清指使他來,那陶清的目的又是什么?
宮外的消息,他也能給我帶來一些,包括劉澈和師傅的動靜。幾位皇子坐不住了,先后冒頭,都被皇后一黨一一打掉,劉澈按兵不動,但他的網絡,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將對方困死其中——他的策略是,溫水煮青蛙,滅敵于聲色不動。
于是有一天吃飯時,我忍不住跟他攤牌了。“你是陶清的臥底吧。”
他沉默不語。
我繼續自言自語。“自戀一點說,我會以為陶清讓你來都是為了幫我。”
他嗤笑一聲,繼續沉默。
“但我覺得吧……”我把碗里的青椒一個個挑出來。“陶清豈是感情用事之人,這一場賭盤上,他押注在誰身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有的江河湖海都是相通的。而官場政治,是最上游,一旦上游有了異變,下游便會改道,誰執政,政策走向便會不同,陶清想問題的角度或許與我有諸多差異,但道理上來說總歸是差不離的。
燕離淡淡抬了抬眼皮,在我面上一掃,冷然道:“少自作聰明。”
真是死鴨子嘴硬……
不說就不說,反正我都知道,哼!我傲嬌地一揚下巴。
喬羽艱難地熬過了七天,而皇帝沒有熬過,同一天,皇帝駕崩,天色終于變了,帝都開始了它的雨季。
那一天,燕離帶著易容的我們倆出了宮,直奔六王府。
這個時候,即便有和劉澈一樣潛伏許久的勢力,也坐不住了,包括王皇后,將迎來最后的戰役。
師傅很忙,劉澈很忙,還有一個人也很忙,忙得明明就在帝都,也沒有來見我。
朝野上下,一片縞素,但很快,便會被鮮血染紅了。
窗外是連綿的陰雨,夜雨,微涼。
我在師傅書房外站了好一會兒,見他埋首卷宗間,眉頭緊鎖,時而凝眸沉思,時而奮筆疾書,竟是絲毫沒有察覺我的存在。
那王皇后,明里暗里派出了人馬找我,仿佛這場戰爭中,我是她唯一的對手。真不知道她的腦子是怎么長的,皇帝都已經死了,唯一有權力左右儲君身份的人已經開不了口了,她還忌憚我什么?
搖了搖頭,我抬頭看了一眼烏云密布的天,捧了參茶去見劉澈,少年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見到我的時候一掃疲倦模樣,露出依戀的神情,一聲聲叫我“阿姐”,聽得我心都軟了。
我與他面對面坐著,他快樂地飲著參茶,與我說話。說他的母親李清告訴過他的事,那些關于我父母的往事,只有從他這里才能聽到最真實的一面。便是為了這個原因,我每夜里都要去和他說一會兒話。
母親那人,性子極傲,好打獵,好征伐,有著征服一切的沖動與本能,甚少見女兒姿態。她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長鞭直指北方,誓要收服八百里河山……
她那樣的人,或許會遇上一個比她更強的男人,然后惺惺相惜,馳騁天下,卻在年輕的時候,遇見了我的父親。一個雙目失明的年輕樂師,用最恬然的神情,演奏出觸動心靈的樂聲。
“我母親說,她的兄長,是這世間最溫柔的人。看不到花開的姿態,卻能聽到花落的悲鳴,雙目失明,卻心眼澄澈,很多時候,人們會忘記他是一個盲人,因為從來沒有一個盲人,能夠活得像他那般愜意而幸福。”
從劉澈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父親唇邊的微笑,那樣的寧靜,或許正是母親真正需要的歸屬。
“他愛我的母親嗎?”我問他,“不是因為母親的權勢而屈服?”
“他若是那樣的人,大概也得不到女帝的真心了。”劉澈抿了口茶,垂下眼瞼,在燭光中回憶著,“當年,陛下是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接近他的,那樣一個尊貴而驕傲的女子,為了他而小心翼翼,這片心意,如何能無動于衷。他雖看不見陛下無雙的容貌,卻能感受到她溫暖而熱烈的感情,還有世上最尊貴的心。怎能不愛呢……”
我低下頭,無意識地摳著席子——當年的父親和母親,令人神往,而我卻只能在別人口中懷念。
多少世方能修得一世骨肉親情,卻不料是這樣的結局。若沒有當年的事,如今我們一家三口,慈父嚴母……
劉澈許是見我神傷,便又岔開了話題,同我回憶國子監往事,可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有敷衍地附和著。
他說起我折過的符紙鶴,忽悠過他的話——難為他記得那么清楚。
他說:“你當年罵過我慫包。”
我汗了一下,說:“有嗎?我不記得了……”
他眼神黯了黯,說:“你自然不記得了……”
被我打過罵過的人那么多,我哪能都記得呢……
“你還說,要有人敢欺負我,我現在忍著,將來一定一口一口咬死他們!”
我又抹了抹額頭,心想,當年我怎么這么狠啊,果然是野性未馴,原來是野生白眼狼,現在是家養小精靈……
阿澈握住我的手,“我就是因為你的這句話,才決定努力壯大自己,那些欺負過我和母妃的人,我不會放過他們的!”說這話時,他的眼神堅定而狠厲,一點不像個十八歲的孩子。
其實,十八歲也算不上孩子了,但因為他比我小,我總把他當孩子,記憶里,他還是個沉默寡言,有些羞澀的清秀少年。
他期盼地看著我,問我:“阿姐,你會留在我身邊嗎?”
我怔了一下,說:“看、看情況吧……”
師傅應該還是會繼續當他的官,不然就太浪費人才了,如果師傅留下,我應該也會留下。唐三已經脫離唐門一身輕松了,喬羽也打定主意跟著我,這樣算來,我應該還是會留在帝都吧。
阿澈眼神又暗了一下,握著我的手一緊,說:“不能留下嗎?”
我忙道:“留下留下!”然后摸摸他的腦袋說:“你早點休息吧,黑眼圈都出來了。”
他受用地點點頭,居然拉著我走到床邊說:“你留下。”
我怔了一下,說:“我說的留下不是這個意思。”
他又露出受傷的表情,我實在太容易心軟了,尤其他還是我弟弟……只好留下來陪他了。
他攬著我的腰,臉靠在我脖頸間,呼吸都拂在胸口,“阿姐,你會唱歌嗎?”
我尷尬地說:“如果鬼哭狼嚎也算的話……”
“唱給我聽吧。”
“我覺得你會做惡夢……”
“呵呵……唱吧,母妃都會唱的。”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剛唱了兩句,他僵了一下,說:“還是算了吧……”
我悲憤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你故意羞辱我是吧!”
他埋著臉悶笑著,我能感覺到他胸膛的震動,無奈道:“好了好了,快睡吧,天都快亮了,別像個孩子似的。”
他點點頭,大概是真的太累了,過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我心想,他才十八歲啊,壓力也太大了,負擔也太重了。
李清前年也過世了,他可能在我身上尋找母親的感覺吧。想到這里我便覺得心疼。我從沒有感受過母愛,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但得到再失去,那肯定更煎熬吧。
窗外傳來低低的雷鳴聲,滾滾而來,滾滾而去,雨聲淅淅瀝瀝地響了一夜,熏香的被窩里,我做了一夜關于母親的夢。